295话 我心静如死水微澜32

作者:云海养鱼 更新时间:2025/8/8 17:13:16 字数:3057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窗外的天阴沉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脏抹布,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讲台上老师的声音隔着雨幕前的闷响,显得有些遥远。我盯着摊开的课本,视线却无法聚焦在任何一个字上。神经末梢像绷紧的弦,敏锐地捕捉着窗外渐渐密集起来的雨声。

啪嗒…啪嗒…哗——

酝酿了一整天的暴雨,终于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玻璃窗,汇成一片模糊而喧嚣的白噪音。

下课铃尖锐地撕破了教室里的沉闷。人群像开了闸的洪水,涌向门口,抱怨声、雨伞撑开的“嘭嘭”声瞬间充斥了走廊。

我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刻意磨蹭。

人群渐渐稀疏。我拎起书包,走到教室门口,目光习惯性地扫向走廊尽头——那是陈默琳班级的方向。很好,那边已经没什么人了。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

我撑开那把老旧的黑色折叠伞,步入教学楼外那片被雨水统治的世界。雨势极大,伞面被砸得噼啪作响,溅起的水雾瞬间打湿了裤脚。冰冷的雨水裹挟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刺骨的凉意。

低着头,快步走向校门的方向。雨水在校门口的水泥地上汇成浑浊的小溪流,汩汩地向低洼处流淌。

就在我准备汇入放学的人流,尽快脱离这个是非之地时,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了校门传达室屋檐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

是陈默琳。

她没带伞,单薄的身影抱着书包,缩在传达室那窄小的屋檐下,像一只被大雨困住、羽毛湿透的小鸟。

雨水顺着屋檐成串滴落,在她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的目光,如同两道探照灯,穿透迷蒙的雨幕,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意外,只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执拗和等待猎物的专注。

完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转身,想装作没看见,想立刻逃离她的视线范围。但她的声音,已经穿透雨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清晰地传了过来:

“方子正!”

避无可避。

我硬着头皮,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脚步僵硬地转向她所在的方向,但刻意停在离屋檐还有两三步远的雨地里。

冰冷的雨水顺着伞沿流下,有几滴溅到我的脖颈,激得我微微一颤。

“你没带伞?”我的声音干涩,努力维持着事不关己的平淡,甚至带着点明知故问的疏离。

陈默琳没回答我的废话。她抱着书包,一步就跨出了那点可怜的遮蔽范围,直接站到了我的伞下。

距离太近了。她身上带着雨水和青草的气息,还有一丝熟悉的、属于她自己的淡淡暖香,瞬间侵入了我的安全距离。

湿漉漉的额发贴着她的脸颊,雨水顺着她小巧的下巴滑落,滴在校服领口上,晕开深色的水渍。那双眼睛,在雨水的映衬下,亮得惊人,也执拗得惊人,直直地盯着我。

“嗯。”她只应了一声,目光却像钉子一样,要将我钉在原地,“一起走吧,到地铁口。”

“雨太大,先找地方避雨。”我试图绕开她,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带着点刻意的疏离。

她却像钉在地上一样,固执地挡住我的去路,雨水很快淋湿了她的额发,水珠顺着睫毛滚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你躲我躲得还不够吗?方子正!”

周围零星避雨的学生投来好奇的目光。我喉咙发紧,握着伞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拒绝?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推出伞外?那只会引来更多非议和更深的伤害。

同意?这无疑是在苏依依精心构筑的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进退为难。

“……走吧。”最终,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妥协的瞬间,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对未知的恐慌攫住了我。

我下意识地将伞往她那边倾斜了一些,冰冷的雨水立刻打湿了我外侧的肩膀和手臂。

沉默。只有雨点密集敲打伞面的“噼啪”声,和踩过积水地面的“哗啦”声。我们并肩走着,身体却僵硬地保持着最大的距离,伞下的空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为什么?”终于,陈默琳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只有雨声的背景里。

来了。

我心头一凛。

知道避不开,只能硬着头皮装傻:“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躲着我?”她侧过头,湿漉漉的目光锐利地刺向我,带着积压已久的愤怒和委屈,“为什么像躲瘟疫一样?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厌恶?送饼干你不要,路上碰见你装看不见,现在连跟我走一段路都这么不情愿?”

她的声音在颤抖,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控诉。

“你想多了。”我目视前方,声音刻意放得平淡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分班了,课程不一样,时间对不上,自然交集就少了。谈不上躲。”

“方子正!”她猛地拔高了声音,“你当我是傻子吗?!时间对不上?那为什么你永远能在看见我的第一时间就转身或者低头?”

“你想得太复杂了。”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部生疼,声音却更加冰冷,“我只是觉得,分班了,大家都有自己的新圈子,没必要还像以前那样黏在一起。保持点距离对彼此都好。”

“保持距离?新圈子?”陈默琳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你的新圈子就是漫艺茶剧社?就是跟苏依依、田梓瞳她们形影不离?就是天天缠着徐幂那个小学妹?方子正,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她的声音尖锐起来,带着一种被欺骗的痛楚:“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利用她们演戏?演给谁看?演给我看?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道现在别人是怎么评价你的嘛?”

我刻意顿了顿,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轻慢语气说道,“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怎么说。我无所谓。”

“你无所谓?”她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湿透的布料下传来她指尖的冰凉和微微的颤抖。她仰着脸,泪水混着雨水在她苍白的脸上肆意流淌。

“方子正!你看着我!你告诉我,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不是说过,我们是挚友吗?!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挚友’的?用冷漠、疏远来对待?!”

挚友。这个词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不能心软!不能功亏一篑!

我用力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我后退一步,冰冷的雨水瞬间浇湿了我的后背,但我毫不在意。伞被我固执地撑在我们之间,像一道冰冷的屏障。

“你真烦。”

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和强行伪装的冷酷而变得嘶哑、扭曲,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

“陈默琳,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以前是同桌,抬头不见低头见,帮点小忙是顺手。现在分班了,没必要了。可你总缠着我,给我带来多少麻烦你知道吗?那些议论,那些眼光,烦透了。”

我看着她瞬间褪尽血色的脸,看着她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被无边的震惊和破碎的痛楚取代。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被活生生剜去的剧痛。但我必须说下去,必须用最锋利的言语,斩断这最后的联系。

“所以,离我远点吧。别再像个甩不掉的麻烦一样缠着我。”

我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

“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是你想的那种‘挚友’。”

陈默琳就那样呆呆地站在瓢泼大雨中,一动不动。

雨水彻底浇透了她的头发和单薄的校服,她像一尊瞬间失去所有生气的雕塑。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我,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摧毁后的、死寂般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的冰冷。

“麻烦?”她重复着这个词,身体晃了晃,似乎被这个词蕴含的冰冷重量压得站立不稳,脸色白得像纸。

“我……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是麻烦?”

我斩钉截铁,声音清晰得如同冰锥坠地:“难道不是吗?从始至终,一直如此。你的热情,你的分享,你自以为是的关心,还有现在这种不顾场合的追问……都让我觉得是麻烦。陈默琳,成熟一点吧。不是所有你以为重要的关系,在别人眼里都同样重要。”

“原来如此。”

过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所以你之前的疏远,不是因为忙,不是因为分班,只是因为你厌倦了我,找到了更‘合适’的圈子。”

“是。” 我咬紧牙关,逼着自己说出更伤人的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世界仿佛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雨声。陈默琳就那样呆呆地站在瓢泼大雨中,一动不动。

几秒钟死寂的凝固。时间仿佛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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