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话 我心静如死水微澜(终)

作者:云海养鱼 更新时间:2025/8/8 17:13:30 字数:2041

地铁站内空洞的风声和列车远去的回响,像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我的听觉神经。

屏蔽门冰冷的反光里,映出我一张同样冰冷、同样空洞的脸,湿透的头发紧贴着头皮,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滴在同样湿透、颜色深得发黑的制服衬衫上。

站台上的人群早已散去,只剩下清洁工推着水车,发出单调的“咕噜”声,冲刷着瓷砖地面上混杂的泥水和脚印。那声音遥远而模糊,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我像个被遗弃的、坏掉的提线木偶,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脚步虚浮地、踉跄地走出了地铁口。

哗——

外面,暴雨依旧。

仿佛天地都在为刚才那场冰冷的诀别恸哭。豆大的雨点失去了伞的遮蔽,毫无怜悯地、狠狠地砸在我的头顶、脸上、身上。瞬间,本就湿透的身体被彻底浇透,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衣领、袖口疯狂地涌入,带走最后一丝残存的体温。刺骨的寒意像无数细密的针,穿透皮肤,扎进骨髓。

我却没有感觉。

或者说,身体那点微不足道的寒冷和刺痛,早已被内心那场毁灭性的雪崩彻底掩埋、冻结。

我甚至懒得去捡回那把被冲走的、象征着徒劳庇护的黑伞。就这样,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机械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浑浊的积水里,朝着“家”的方向挪动。

雨水模糊了视线。街道两旁霓虹灯的光晕在雨幕中晕染开,扭曲成一片片迷离而冰冷的色块。车辆驶过,溅起巨大的水花,浑浊的泥水泼溅在腿上,我也毫无反应。

路人的目光带着诧异或怜悯扫过我,那视线如同隔着厚重的毛玻璃,无法在我冻结的意识里留下任何痕迹。

脑海里只有那扇关闭的车门。

雨水混着某种滚烫的、咸涩的液体,不断从眼角涌出,又迅速被冰冷的雨水冲刷掉。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或许,连流泪的资格,也在刚才那场冰冷的诀别中,被我亲手剥夺了。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穿越了一个世纪的冰冷雨幕,那扇熟悉的、透着暖黄色灯光的家门,终于出现在视野里。那点微弱的光,在无边无际的冰冷雨夜中,像一座孤岛。

我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哆嗦着伸出手指。冰冷的金属触感刺得指尖生疼。按了好几次,才勉强对准识别锁。门锁转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玄关里显得格外清晰。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饭菜香气和干燥暖意的气流扑面而来,瞬间与门外冰冷的湿气形成鲜明对比。玄关暖黄的灯光洒下来,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老弟,你回来了吗?今晚我下厨,让你看看我的新手艺......”老姐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惯常的关切。脚步声靠近。

当她出现在玄关的灯光下,看到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脸色惨白、眼神空洞涣散的我时,她后面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她脸上的笑容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惊。

“我的天啦?!你不是带了伞吗?”她惊呼一声,几乎是扑了过来,温热的双手立刻抓住了我冰冷僵硬的手臂。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头发、脸颊不断滴落在玄关干净的地板上,汇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渍。

“先进来!把湿衣服脱掉。”老姐焦急地说着,用力把我往屋里拉。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力道。

我像个提线木偶,被她半推半拉地弄进了客厅温暖的灯光下。脚下踩着的柔软地毯,与外面冰冷的积水形成了天壤之别。

老姐迅速拿来一条宽大、厚实、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干燥毛巾,不由分说地裹在我头上,用力地、却又无比温柔地擦拭着我湿透的头发和脸颊。毛巾粗糙的纤维摩擦着冰冷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感。

“到底怎么了?说话啊?你跟人打架了?不会还打输了吧?我教你那么多招你还能输啊?”她的声音就在耳边。

她的手指碰到我脸颊时,停顿了一下。

“你.......在哭?” 她的声音突然放轻,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鼻子一酸,又差点掉下眼泪:“是雨水。”

“雨水可不是温热的。”老姐轻轻敲了敲我的额头。“得,我也不问你发生了什么,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老姐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先去洗澡,水我已经帮你放好了。洗完澡出来喝碗姜汤,然后尝尝我苦练多日的手艺。美食是能治愈人的心情的。”

“前提也得称得上是美食啊.....”我站起身,脚步还有些虚浮。

“哎你.......算了,现在不跟你计较。”

热水哗哗地从头顶淋下,冲刷着身体的寒意,也冲刷着脸上的泪痕。水汽弥漫在浴室里,模糊了镜子里的自己。我看着镜中那个眼睛红肿、神情疲惫的少年,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骗子......这倒是对我最中肯的评价了。

无声的口型,死寂冰原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重放,每一次都像带着倒刺的钢鞭,狠狠抽打在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每一次抽打,都带起一阵灭顶的眩晕和窒息感。

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不知道。

如果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有些代价,必须有人来付。

洗完澡出来,客厅的灯暗着,只有厨房还亮着一盏小灯。老姐把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放在桌上,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轮廓。

我端起姜汤,小口喝着。辛辣的味道从喉咙一直暖到心底,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

只有我知道。

有什么东西,被我亲手、用最残忍的方式,彻底地、决绝地、斩断、碾碎、埋葬在了这片冰冷刺骨的光影和永不停歇的喧嚣之下。

就在刚才。

随着那趟驶向未知黑暗的地铁。

随着那抹消失在隧道中的、颤抖的娇小身影。

分道扬镳。

万劫不复。

窗外,暴雨依旧倾盆。豆大的雨点疯狂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噼啪”声,如同世界无休止的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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