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论把雪糕或者其他货品卖给村民能否挣钱,就假设我以后每天去村里当推车小贩,那应该优先卖什么?
香烟?零食?酱油醋?都不行。
在这种情况下先考虑的不是村民的需求,而是货品本身。比如那些保质期很短的面包就应该优先低价处理掉,还有牛奶、雪糕也是同理。超低价卖出去也比留在店里发霉变质强,就算0.00000001再小也比0大。
总之在这个夏天结束之前,冰柜、面包架和奶架都要清空。
况且时鲜货品都是厂家直供,天利发这种供货商没有对时鲜货品的管控能力。
所以在异世界只能依靠天利发的时候,时鲜类货品就必然要从我的货架上消失,因为货源已经不存在了。
还有部分保质期较短的啤酒,我决定每天自己喝两瓶,直接“内部消化”了。
剩下的食品保质期基本都能达到半年以上,暂时不必操心。
列出一张急需促销的货品单子,然后盘点对应库存,我已经知道自己要再一次面对巨大的亏损。面包如果全部甩出,会亏掉377元,牛奶、乳制品如果全部甩出,则要亏掉820元,雪糕因为刚进完货所以亏得最多,能有将近1500元。但我必须这么做,甩卖至少还能回收一点成本,不甩卖的损失更大。
尽可能地减损,调整货品供应,先撑过这个夏天,为长远做打算!
这就是我作为一名超市经营者的决断。
待到所有工作都完成,外面的太阳又消失了,只留下紫红色的天穹。
撑开钢丝床,又将被褥铺好,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与其说是被异世界折磨得疲倦不堪,倒不如说是想用睡觉的方式来逃避。
我希望明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这趟异世界之旅已经结束。或者就让这一切都成为一场梦。
但是既定事实无法改变。
第二天我迫不及待地拉开卷帘门的时候,那条土路依旧横亘在店门口。
“我这是上辈子招来的报应吧?”
认命咯~除了认命我还能咋办?
人一走,帘一拉,天涯何处不是家。
地当床,天当被,找个旮旯就是睡。
只要钞票足,宾馆随便住,只要不抬头,遍地是茅楼。
胡乱地给自己灌了点心灵王八汤,我依靠着店门点了一支烟。干活吧,一步一步走,我开了四年超市,还能让区区异世界给难住?
今日特选面包有:桃李大三明治,小三明治,铜锣烧,起酥,小热狗,吉士排,醇熟,焙软。别问我为什么时鲜面包全是桃李的,因为S市作为桃李的主场,垄断政策过于凶狠,我这种小超市只能默默忍受。
毕竟连宾宝这种国际大品牌面包都要在S市吃瘪,这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看了几眼新写的价目表,我就把装面包的大筐往电动车上一扔,给足了电直奔土路西侧的小村。话说应该给这个小村起个绰号,以后经常要在这里卖货,小村子也算是个“大客户”了。
“小村子......嗯......在土路的西侧,那就叫西土屯子得了~”
尽管小村子可能有一个很洋气,很浪漫的异世界名字,但在我这儿,它以后就叫西土屯子。
异世界咋了?异世界就高大上了?就那个破村,叫它“屯子”都算抬举它,现实世界里哪个屯子不比它好?
......
噗哈哈哈哈......
西土屯子,亏我能想得出来。我承认我还是很擅于自己逗自己开心的。
车子很快就骑到了西土屯,眼前是和昨天一样的人群,一样的砖瓦平房。我把装面包的大筐往地上一扔,也不扭扭捏捏,扯着嗓子就开始喊。
“面包~面包~面包~”
唉,你说我好好的一个超市小老板,怎么就成街边摊贩了呢?
过一会儿出来俩“异世界城管”把我的电动车扣了可咋办?
幸运的是,没有城管,也没有人扣我的车,大家的表现和昨天一模一样,我依旧被当成一个外地来的怪胎。只好继续熟悉的套路,我打开了一个小热狗面包,大口咬下去,竭力地表现出美味的样子。
妈的,异世界的人们为何警惕性这么高,我不吃他们就不吃,我吃完了他们就一哄而上。不过今天的抢购开始有秩序起来,人们虽然把我围住,但每个人的手里都捏着为数不多的钞票,昨天第一个吃冰棍的小伙子还怯生生地向我发问,估计是想问面包多少钱。
依次向众人展示面包种类,然后用英语和手势介绍价格。人群开始骚动,村妇们用手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农夫汉子们则比较大胆,时不时拿起几个面包仔细查看对比。这是个好兆头,我便开始着手控制人群的消费倾向。
西土屯的农民消费水平很低,所以我试着打开了一包最便宜的果酱起酥面包,掰给众人品尝。当我喊到“bread”这个词时,村民们明显听懂了,可以确定异世界的人类语言是以英语为基础发展出的衍生语言。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时代的限制,比如“手机”“汽车”以及像昨天的“冰淇淋”这种词在异世界里并不存在。
有点意思了,只要愿意思考,还是能得到很多收获的。
一张张钞票被塞进我的手里,一袋袋面包开始转手给西土屯的村民,撕开包装袋的美妙声音过后,我几乎可以从空气中嗅到面包的香味。树下的两个村妇花三块钱买走了吉士排面包,正一小块一小块地撕碎品尝;马厩边上那位十六七岁的少年买了两块钱的小热狗,已然陶醉在脆皮香肠和沙拉酱的美味中;田边地头的老汉选择了仅售四块钱的醇熟吐司,狼吞虎咽的样子竟有几分可爱。
真不知道桃李的业务员看到这幅景象会是什么表情。
西土屯的村民大概度过了他们人生中最美好的早晨,仅靠二十多个快过期的面包。难以想像如果他们有机会尝到巴黎贝甜或者yamazaki的高档面包会有什么感受。
但面包没有卖完,被剩下的是售价6元的桃李大三明治。这种夹了鸡肉和火腿肠的面包正常零售价是6.5元人民币,相当于65元异世界货币。我现在已经是跳楼价甩卖了,可还是没人愿意花上6元钱尝试一下。
“果然6块钱就已经超出他们的承受能力了吗......”
我喃喃着,准备自己把三明治吃掉,正好当作早餐。可还没等我抠开包装盒,突然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嗓音。
“死到普!死到普!喂特!”
我想他说的大概是“停!停!等一下!”
以我的观察,西土屯的人口也就一百多,难道这种小村子也需要村长?
然后面前这位穿着西装,扎着领结的茶色卷发绅士哥就打了我的脸。村子里唯一能跟“油头粉面”这个词沾边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有跟班的人,除了村长还能是谁?
虽然村长我不熟,但村长身后的那个跟班,也就是刚才大喊“stop”的那个人正是昨天路过我超市的车夫!
“有...事吗?”
我尝试用英语提问,绅士哥马上就挑起了眉毛,接着冲我礼貌性地微笑,伸出了右手。在和他握手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了这个村长有点紧张。
跟班的马车夫开始在一旁相互介绍,在语速较慢的情况下,我多少还是能听出个大概。介绍的内容无非就是“这位是xxx”“那位是xxx”“我是xxx”
村长的名字可以译作毕夏普,车夫的名字则是丹斯。我对于英文名字的内涵没什么造诣,只是觉得村长的名字很拗口。估计以后他们俩在我的电话簿里会被标注为“村长老毕”和“赶车老丹”,尽管他们两个人连电话号码都没有。
毕夏普从外表上看就是个当官的,西装皮鞋这种打扮在西土屯里太显眼。而且一番简单对话后,我发现毕夏普相对于村民能更好地理解我的英语。比如我自我介绍我是个商人时,使用了business man这个单词,而他竟然点头表示听懂了。
如此一来,交流就方便了许多。
“您是商人?”
“是的,是的,我的商店在那边。”
“你有自己的商店?”
“对,就沿着这条路走,三百米以内。”
“哇哦~”
但这仅仅是我能听懂的部分,对话中依然夹杂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词语。
“您到......是......”
“什么?”
“他说,我...你来......东西。”
“啥?”
像此类我根本无法辨明整句意思的情况也是存在的,虽然我已经尽力去填写村长和车夫给我出的听力题,但正确率不可能达到100%,异世界语言中有一些发音明显不是正常英语中存在的。
头疼的同时,我也快乐着,在内心吐槽着。
顺便一提,当丹斯问及我的名字时,我犹豫了半天实在无法给自己找出一个帅气的英文名字,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叫卫国。”结果万万没想到,卫国两个中国字愣是让毕夏普他们音译成了“威格尔”,你们咋不音译成“伟哥儿”呢!
对话持续了几分钟,毕村长似乎突然记起了一件重要的事,赶忙从上衣里怀兜里掏出了一个小钱夹,又抽出一张绿色的钞票。
“这个......需要有多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果然是那盒没人买得起的桃李三明治。
不愧是村长,一出手就是大票,我接过那张绿钞,发现上面的数字是10。
先找回四张一元纸币,在我打开三明治包装盒的时候,毕夏普的神情就像等待拆开圣诞节礼物的小孩子。估计我这个商贩已经成了“神奇美食”的代名词。
毕夏普闻着沙拉酱和鸡肉的香味,越发地把持不住,终于还是丝毫不顾忌绅士形象地一口猛咬下去。丹斯见村长大快朵颐,自己也只得眼巴巴地瞧着。
说实话,三明治这玩意我都吃得快吐了,以前有段时间,我连续二十天的早餐全是它。吃到最后,闻到鸡肉的香味只觉得一阵咸腥,只能每天拜托收银员小刘帮我买点豆浆油条转转口味。
但毕夏普在异世界里哪尝过如此美味,几大口就把三明治消灭干净,然后闭上眼睛咂咂嘴,恢复了绅士模式。丹斯就比较惨,他的喉结从刚才就一直在动,险些流出口水来。
“太棒了,太棒了......威格尔先生,你真是......”
“谢谢夸奖。”
像是听见了村长的赞美,村民们再次围聚到我的电动车旁,纷纷对自己刚才吃过的面包发表评论。嘈杂的人声中,我听懂最多的单词就是“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