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今天就是第三天，看来瓦尔德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除了让卫戍军找麻烦，雇演员演戏，也没什么真正的杀招。
与丹斯相处的日子里，我教给了他很多，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听懂了多少。丹斯这个人确实不适合做生意，一来没主见，二来死心眼，做事不太会变通。这也怪毕夏普，人家丹斯帮你种地卖菜，帮你养马赶车，也不说带着他出来见见世面。这下可好，跟我来趟大城市，遇到点小情况就一脸懵逼。
薇薇在卡城的生活很委屈，每天只能躲在二楼的货堆里，必须等我闭店，才能下楼陪我说说话。尽管最近很难熬，但自从薇薇给我讲完“小白兔与老山羊”的故事之后，她的日常用语终于丰富了一些。至少偶尔会问“为什么”了。
其实丹斯和薇薇的关系也凑合。丹斯从来没见过暗精灵奴隶，一开始很好奇，经常偷看薇薇。时间久了，丹斯发现这个被我称呼为“薇薇”的暗精灵很无趣，一天到晚除了问我“要不要喝水”就是“要不要吃饭”，渐渐地，丹斯就当薇薇不存在。
关于薇薇是否有存在的必要，丹斯也和我有过如下讨论。
“威格尔，你买的那个什么奴隶，也没啥用啊，什么活都不干......”
“她啊，当初买她就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漂亮有啥用啊？她是奴隶，又不能娶她。”
“当个花瓶呗，没事看看，养眼~”
“靠，那你为啥不直接买个古董花瓶，花瓶还不用吃饭喝水。”
“花瓶毕竟是死的，奴隶好歹是活的。再说了，高级古董行你又不是没去过，8万柯都不够买花瓶的。”
“唉，真是搞不懂你，商人脑子里想的东西真怪！”
我当然不会告诉丹斯，说我爱上了薇薇。他那张大嘴没有把门的，不出一天，全卡城都会知道商人威格尔爱上了一个暗精灵奴隶。所以只能说薇薇是个消遣用的花瓶。
但是老子乐意，我就把她当花瓶供着，我有钱，你们管得着么？
真希望第三天会风平浪静地度过，可惜瓦尔德家族不会同意。
似乎是刻意要给我希望，再让绝望降临，眼看我就要闭店的时候，今天的麻烦找上了门。
泔水的腐臭味道混合着垃圾堆特有的霉味，不用看都能猜到面前的顾客是一位垃圾清洁工。关于垃圾清洁工这个职业，可以算是异世界独有的，以前卡城市政部门有雇专人清扫生活垃圾，但随着人口快速增长，垃圾就处理不过来了，愿意干脏活的人也越来越少。
于是萨里森王国政府就颁布了针对这种现象的新法案：“动员城市闲散人员进行有偿清洁工作。”比如乞讨者、拾荒者这些社会最底层的人，政府鼓励他们去当清洁工，每周工资500柯，随时都可以报名参加。监督工作由卫戍军负责。
从最后的结果上看，新法案卓有成效，乞丐和捡破烂的人明显变少了，尤其是捡破烂的，一边做清洁，一边捡破烂正合他们心意。只不过这群人的社会地位并没有因为参加城市清洁工作而有任何的提高。
“老板，这些东西...要多少钱？”
蓬头垢面的清洁工缺了两颗门牙，低三下四地冲我谄笑。
“啊，一共是65柯。”
“65啊......嗯......”我实在看不出清洁工的年纪，因为他太脏了，脸比暗精灵都黑，手指甲里的泥足够对面花店种花了。只见他从破褂子的前兜摸到后背挂着的旧褡裢，连一张黑色的1柯钞票都没找到。
“老、老板，我这周的薪水还没发，能不能......先欠着？”
“这......”
“等我发薪水了，一定还给您，一定！”
清洁工双手合十，小鸡啄米似得点头，用含混不清的语句向我做保证。
赊账这种事是无法避免的，有些认识两三年的老主顾偶尔赊账也在情理之中，但赊账仅限熟人，这位清洁工第一次光临就要赊账，未免有点......
我不应该让他欠钱，我明知道，但就是狠不下心。
冷静点，他可能是瓦尔德家族故意派来的，说不定会在我的店里闹事。
赊还是不赊？
这一次，我无法自信地下判断。
只能参考最坏的情况了，假设清洁工是瓦尔德派来捣乱的，如果我不给他赊账，就相当于给他提供了找茬的理由。我应该赶紧答应他，破费65柯把他打发走。
对，就这么做，不能给他胡搅蛮缠的机会！
“好吧，等你发薪水了，再给钱。”
“真的？”
“嗯，先把东西拿走吧。”
“谢谢，谢谢老板！”
肮脏的清洁工非常开心，甚至有些手舞足蹈，但他却没有把商品拿走，而是站到店门口喊出了我完全想不到的一句话......
“兄弟们，进来吧！这里可以欠钱！”
“呼哈~”
“好耶！”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二十多个浑身恶臭的清洁工开始冲进店里，好似冲向腐肉的一群绿头苍蝇。就算很丢人，我也得承认我的腿因为害怕而抖了几下。
“丹斯，上楼告诉薇薇别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别下来，你也一样！”
“威格尔，我......”
“快去！”
这群人不是清洁工，简直就是异世界丐帮！
他们甚至拿来了两个大麻袋，把货架上的商品通通装进去，我傻傻地看着这种与抢劫无异的行为，一时缓不过来劲儿。
“各位客人，先等等，等等！”
“啊？怎么了？”
“难道你们都要先欠钱，等发薪水再给吗？”
“对啊，你刚才不是答应了嘛~”
带头的清洁工说话变了味，是我很熟悉的小流氓挑衅模式。
“我......我只答应你，没答应别人啊。”
“凭什么只答应我？这些兄弟们凭什么就不行？”
“不...我是说......”
周旋的余地太小，这群流氓也完全不跟我玩文字游戏。
“你这老板真不爽快，明明答应好的事，怎么能反悔呢！”
“没，没有，我怎么能出尔反尔呢。只是......”
“只是什么啊？”
“你们拿走这么多商品，又如何保证一定能还钱呢？”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要发了薪水，我们肯定会还。难不成你是瞧不起我们，怕我们根本拿不出钱来？！”
“不，不是，我没说瞧不起你们。”
“那不就结了？兄弟们，把东西装好，我们走~”
“等等，先等等，你们不能走！”
自诩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我终于慌不择路，堵在了店门口，与一大群散发着垃圾堆霉味的清洁工推搡起来。从这个举动开始，我就已经彻底输了。
“啊~~~商店老板打人啦！”
“打人啦，救命啊！”
人群突然散开，围绕着我让出了一片圆形的空地，不知何时，一个瘦小的清洁工脸上开了花，流着鼻血，紧紧搂住我的大腿不松手。
我明明没打人，为什么......
哦，明白了，明白了，我终于中了瓦尔德家族的圈套。
卫戍军选择在最不恰当的时间赶来，看到了最不利于我的场景，刚才这群流氓冲进店里的时候卫戍军却不在。
“长官大人，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这个商店老板看我们是清洁工，好欺负，就打人...”
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不用再描述了，对于长官的盘问我甚至都没有辩解。
辩解什么？丹斯和薇薇在楼上，根本无法作为目击证人，20多个清洁工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淹死。
1000柯罚款，5000柯赔偿，还有鞠躬赔礼道歉，我满足了他们的所有要求。
“威格尔先生，布瑟曼大人托我给您带个话，如果您还不滚，下次就没这么轻松了~”
领头的清洁工在我鞠躬的时候，一边用手按住我的后脑，在我的耳边发出了最后通牒。
......
“威格尔，威格尔？没事吧？”
听见了丹斯关切的声音，我才从恍惚中醒来，门口散落着乱七八糟的饮料、零食，店内更是一片狼藉。
“我没事，没事，呵呵。”
“刚才我在二楼的窗户看到你被卫戍军......”
“赔礼道歉和罚款而已，没什么。”
“不，你不会出手打人的，威格尔你绝对不会先动手打人的！”
丹斯很了解我的为人，我对待顾客的时候连脏字都不说一个。
“我到底打没打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真的玩不过瓦尔德。”
回给丹斯一个苦笑，我坐在地上点了根烟，细细品味挫败的苦涩感。
以赊账为理由挑事，继而让我处于慌乱中，只要引诱我与清洁工们发生肢体接触，就可以趁乱偷偷把其中一个清洁工打伤，嫁祸于我。
这套七伤拳够毒的，不过最精妙的还是挑事的借口和清洁工们的演技。
假如当时我不赊帐，估计他们也会用其他手段强行挑起矛盾。
一张嘴，两片肉，玩的就是三句话。
我还是太嫩了，开过4年超市算什么，瓦尔德家族都存在几百年了。
“丹斯，抱歉，刚才我没能好好应对。”
“没关系，你平平安安就好，我来收拾一下货品......”
“不用，我来收拾，你去吃饭吧。”
“我们一起收拾，话说这帮无赖太可恨了，弄得一团糟。”
“丹斯，去吃饭吧，给我留点面子......”
我不能让丹斯跟我一起受罪，更不能让丹斯帮我收拾烂摊子，因为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都是我自负地认为可以对抗瓦尔德，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
薇薇站在楼梯口，向我迈出了一步，亮晶晶的红眼睛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薇薇，上楼呆着，我收拾完就去陪你。”
“主......”
“快去吧，这是命令。”
“......”
薇薇没有转身上楼，又向我迈出了一步，张着嘴，大概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语安慰我。
“上楼去啊！你就这么喜欢看你的主人落魄的模样吗？！”
终于，我的小花瓶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冲回楼上，鞋跟与楼板奏起了“踢踢踏踏”的退场音乐，一切终于恢复了沉寂。
“主人真不想在你的面前输得如此之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