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城不大,但这里的人口密度却高的可怕,再加上市区的道路规划十几年了还没有变过,一到早晚高峰,城市就充斥着喇叭声和烟尘,驾驶车辆甚至还没有骑行快。
她望着城市的高楼间的夕阳,那些装满玻璃的高楼不再刺眼了,像是迭起的波涛,给了太阳的光束生命力。这时候,整个城市就像装满水的玻璃瓶,散射晕染出一大片的晚霞。
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注视这片天空了。
…
半小时后。
天空由深蓝色向墨色过渡,但柏油路上还是挤满了车辆。闪烁的车灯以及喧哗的喇叭声将她环围,竟让她生出一丝胆怯。
她像鱼一般穿过那静止的车队,走入了客运总站内。
她把帽檐压的很低,在窗口过检的车票。人们的目光如潮水一般漫过她的肩头与脸颊。
毕竟只有14岁,就算下定了多么大的决心,也总会有胆怯。
“不用担心,带上口罩,藏好自己,他们不会注意到你的年龄。”风衣温暖的触感安抚着她。
果然,没有人询问年龄,也没有人盯着她的脸。乘务员只是事务性地检票。
这次的目的地是山城,那里气候温暖,而且是离灯城最近的外省,在某种意义上,到达那里就意味着真正远离了过去。
她缓缓绕过检票台,走向了停车场。
大巴车有些年头了,外层的油漆虽有些发黄,驾驶座右侧的引擎盖上正蒸腾着热气,轰轰作响。她压低步伐踏了上去,默默寻了了一个位置。
她又将大衣紧了紧,将帽沿扣的严严实实,几乎把脸遮住
"请您系好安全带。"
"谢谢。"
她系好安全带,坐在了靠窗户的位置。
虽然山城是一个很好的地方,但也危险——它离灯城太近了。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沉闷,没有人说话,只有播放的音乐声和窗外呼啸的冷风。
"您的行李在右边,麻烦您移动一下,您的座位不在前面。"司机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她转头,便见司机将一黑一白两个行李箱放进了车厢的右侧。
一个穿着衬衫的老人和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过来。
她朝着左侧的位置挪动身体。
"谢谢哈,小伙子。"
"没关系。"
老爷子笑眯眯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哎哟,小伙子真俊啊"老人一直在盯着她看。
中年女人座到了她后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微微抿了抿嘴唇。
答非所问道
"…我是灯城本地人,你们是...?"
"哦,我们两口子是山城人,是回家探亲的。"
她不是很喜欢被其他人围住的感觉,
尤其是那个老人一直盯着她看,仿佛她的脸上长了两个鼻子似的。
"哦,这样啊..."
她点点头,心思却飞到了远处的城市。
"你是回家探亲的?"妇人忽然凑近她,声音略显尖锐"你多大了?"
"十六。"
她微微偏头,看向中年女人。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戴着厚厚的棉手套,手里握着一串念珠,念珠在她的手指间转动着,像是一条鱼,还像一条美丽的黑色小蛇。
"十六?"
"你这小伙子,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的样子嘛,虽然只差一两年,但16和15看起来是根本不一样的嘛。"
她有一些紧张,尽管知道别人没有必要多管闲事,但她不喜欢这样过于热情的谈话,更何况两位还一直叫她"小伙子"。
她被迫打开双腿又并了起来,放入衣袋里的手,似乎出了一些汗。她突然觉得有一些闷热,想去开窗,转头发现窗子已经打开了。
窗子随着引擎的颤动当当响着,似乎也在叹着气。
"小伙子,你怎么不把窗关上?"
"没、没事,我就是想开窗透透气。"
"哦,你看,天都快要黑了,外面怪凉的。人要是生病就不好了"
"嗯。"她点点头,不敢抬头,只能将头扭向另一边。
八点,太阳早已落下,月亮盖在地上,像是白雪织的毯子。直到这时,大巴车才喷吐一口尾气,亮起斑驳的灯,穿过寂静的柏油路,向山城驶去。
这是一段很长的旅程。
窗外的景色迅速变化着。
先是越来越稀疏的楼房,再是一闪而过的平房,田野和树木,最终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夜幕并非完全是黑的,她看见了城市中没有出现过的星光。她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有一些恍惚,好像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不禁伸出手指,在窗子上画下了一个大大的圆,感受着指腹的冰凉。
"我真的已经离开灯城了…"
不知为何,她的泪水流了下来。
她伸出手指,想抹掉眼角的泪痕,但又不愿意让人看见她脆弱的样子,只好将手缩了回来。
"这样也挺好的。"
她轻声说道,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将脸埋在自己的膝盖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