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章

作者:伊祁遥光 更新时间:2022/12/12 16:57:21 字数:5510

不知何时起我了解到身边有一位冷静,偏执,疯狂的同学,某天他寻到了一枚蓝白金配色的罗盘样东西。

在回想起这个记忆时的下一瞬,我猛地睁眼发觉自己站在校门口前,稀稀落落的学生或多或少上了公交,叫了出租,悠扬的铃声从身后的教学楼传来,仿佛我这一楞间偷跑去了几个世纪。

出神的呆滞弄得我下意识将手放到胸口,平坦坦的白衬衫之下,过了一会才渐渐感到心脏的跳动,此时我记起自己的领带貌似落在了寝室。

“回去拿下好了。”我小声自语,“不然下星期回来就在柜子里闷臭了。”

我转身走向宿舍楼。刺耳的锁链声哗啦哗啦的,成天一副臭脸只会推卸责任的废物关系户宿管阿公刚准备锁门,看到我不知道叽里呱啦的说了些什么。

“谢谢阿公。”我头转眼不看地冲阿公说道,随后跑入关了半边的宿舍楼大门。

昏暗的室内还有些许红彤彤的夕阳发亮,照出廊道局部的轮廓,似是恐怖游戏中特有不清不楚的桥段。我上了四楼:刚登上便听到了奇怪的响动。我朝我寝室的方向走去。奇怪的响动越发清晰,我脚步小心了起来;再走几步,我确信那是从我隔壁的空寝传出的声音。我躲到门边偷偷朝里头瞄了一眼。那位存于我记忆中的陌生同学正站在里面,手中拿着他辛苦寻得的罗盘,念着晦涩难懂的古文,响动一阵一阵。

“堇同学,你怎么还在这。”那人的目光看向我这边。

我走到门口,尺甚无的目光随我移动,如锁定目标的凶兽。

“你是嫌我偷看久了还是问我为什么在这。”我说。

“都有,但你答不答都无所谓。”

我忽叫得上名字的陌生同学视线对上了我,他脸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随之我一阵耳鸣,脑中显现难以言喻的恐怖和恶心。

我本能地一把夺过他的罗盘。我们保持起剑拔弩张的距离。些许的注意力在罗盘反面发现了个粉红的开关,我继续受本能驱使,掰动了开关,光标如近在咫尺的烛火熄灭了。但我清楚不适感仍在,只是停滞了,没有继续增加。我质问他在搞什么鬼东西。他始终保持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发生什么他都无所谓,我做什么都在他意料之中,他保持着缄默。在我有点不忍头晕的时候,尺甚无冲过来将罗盘抢了回去,扣回了扳机。

光标再次亮起。心跳没感到几阵,光标“1”变成了“2”——伴随着断崖式喷涌而出的不适感。我听见外头走廊上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在靠近。像是一群节肢动物压马路的声音。我头探向走廊,一片黑漆漆的长得跟抱脸虫差不多的,但气质上更令人战栗的东西,不知何处,从已看不起尽头的走廊朝这边爬来,路过我的面前。

“喂,尺甚无,快把你那玩意停下。”我缩回寝室关上门转身朝尺甚无扑去,他却头也不回地破窗而逃:这可是四楼。

我跑到窗边扒着窗框向下看,地上撒了一地带血的碎玻璃,余有几滴血迹连线指引消失在右侧老校门方向的拐角。

“这家伙四楼当四个台阶蹦吗?”我说着重新观察下方,正处落点的黄黑色空心铁架护栏显然不能作为缓冲物,对面这棵松树有点远……——我想着同时忽发觉身体早已翻窗,脚踩着墙外凸起的部分一层一层翻了下去,最终脚尖踮断在那黄黑色空心铁架的横杆,安全着地。

我循着血迹追击。

拐角后唯一的路连接着老校门,跻身在茂密的稻田间。稻田根植的泥地水虽清澈虽浅,但真正下脚定是寸步难行。直觉始终坚定地告诉我罗盘所在的方向。身体在我见到罗盘后就有了这种特异的变化,类似早期末日galgame中被神秘力量污染后忽然拥有超人的力量。我很快到了我常骑自行车来买蜜雪二点水城的文西街十字路口。稀稀拉拉的人流淌在人行道上,大多是电瓶车经过眼前,偶尔停下来和碰见的熟人搭话阻碍交通,又或者是向街边的摊贩买菜。我失去了血迹的指引,直觉却告诉我应该回家里,7路公交车鬼使神差地刚好到达我右边不远处的站牌。一个阿婆慢悠悠地上车。

“哎!等一下!”我朝着正要开走的司机挥手。

我扫码登上公交,车子朝着我家的方向前进,愈近我愈发难受。我捂住脑门闭眼,黑暗中能看到罗盘的萤白的数字缓缓攀升。我混沌地睁开眼,公交已到了我家桥边的站牌,但我感觉上车的时间也才在刚才。

我走到家门前。跟我关系不好的左邻居半开着门,里头一个小折叠凳在鞋样布料堆中露出一角。关系还行的右隔壁邻居紧闭着门,平时那位老阿婆总是坐在自家门前逮着人闲聊。我掏出钥匙解锁了自己的家门。吱呀冰凉的铁门推开,我首要看见奶奶位于大堂中央的遗像占据焦点,照片诡异地没了边框,边缘延伸出黑色的阴影。我正面看去阴影与照片融成了一片边界模糊的圆形,所在的墙上贴着零零散散的彩色便签,便签上没写什么字,但我却忽然地清晰看见其中一张上写着:“勋啊,奶奶给你蛋炒饭炒起,快来吃吧。”我泪不禁流下,上了二楼。原本常年冷清的厨房此时竟坐满了人,我看不真切他们的脸,但我隐约感觉爷爷坐在其中,我走到饭桌前寻找爷爷。

目光始终无法一览无余;但我貌似发现了许久未归的父母亲,他们对我挥手,示意我加入饭桌,一旁的像是亲戚一样的东西躲闪地看着我,毫无给我让出一个座位的意思。我索性站着问他们,这时父母又装聋作哑起来,好像有两张失望的脸对着我,剩余占着座位的完全不认识是哪来的臭鱼烂虾的亲戚们齐齐朝我看来嗤笑的目光,口中违心地说着场面话,叫人厌恶的表情倒是在我心目中自行呈现得一清二楚,像粘上坨痰一样恶心又收拾不干净。

“纸呢?”不知真是想擦痰,我退出饭桌边头转向身后放碗碟的橱柜,一滴汗快流到我的下巴,我发觉衣服早已被汗浸湿。周围何时不觉间变得好似丹炉之中,异常耀眼的阳光从阳台决堤般地涌入屋里。直觉促使我比吸血鬼还要应激地逃离,躲到了隔壁的杂物间里,这里原本是爷爷奶奶以前用的厨房。我抬头抹了把汗,却见好好的房顶豁然缺了一口半边天的大洞……我希望是在做梦。

晴空之下体均大厦的章鱼型生物扒着建筑黑压压地飘来。密密麻麻的眼睛是密密麻麻视线,淡蓝色的眼球一顿一顿地转着,感觉明显是位猎者。

“咕噜咕噜的,你们在哪里呢?”章鱼样的家伙好像在这么说,眼珠子转呀转:我倒不太肯定它那主要的感知器官是这般极具特色的密集眼睛。

想着想着我忽发觉双腿死死僵着使唤不能,我这般平常心观察未知生物的人怎么可能是因为害怕而动弹不得。

集装箱般粗的腕足扭着朝我伸来。我近视的眼渐渐看清那腕足上吸盘里的细节,无数跟向日葵里的绒毛一样密的触手。我看得一激灵,身体恢复了行动,当即抄起一旁架子上的破不锈钢脸盆朝触手丢去。这时,身后传来扁平东西拍在水洼上的声音,古老的船歌萦绕烟草松香的船上,船舵打转船随意地摇:

“先生往后跑!”

我不假思索地听从陌生且唐突的声音夺门而逃,顷刻间跑上了四楼。

我背靠着锁死的房门大喘气:这是我家的佛堂。短时间爆发出的力量让我此刻四肢无力,心脏咚咚咚地跳着,眼珠子直愣愣地对着对面的窗帘。

没等我恢复多少力气这个房间也热了起来。对面浅蓝色的布窗帘被愈发可怖的阳光透出橘色,被强猛到好似有了实体概念的光线吹了起来。刺眼的白光仅留下窗框在玻璃所透的区域中连接成末日似的神光。两红色的人形光团忽从那白色之中冒出朝我冲来,随之感到抓心挠肝的炽热和万分肯定的邪性。我恼火何时从追人者变成了被追者,反复的刺激让我的神经疲倦了下来,纵身随意地一跃竟躲过了光人极快的撞击。把好好的香案撒得一地乱糟糟的我等着接下来的杀机。没有实体的光人似乎可以选择性地拥有耐造的实体,如此来回迅速飞行的能力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它们可随心所欲地使用,显然体力有限的我迟早被这些垃圾玩死。如此考量后的我下意识看向窗户,自从跳过一次窗后,这种一般人走不了的逃生路线在我心中成了首选。光人摧枯拉朽般地来回朝我撞来,我也数次听凭直觉随意地躲闪,大脑此时已没空间思考别的逃生方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我咬咬牙趁着两光人攻击刚落空的间隙朝耀眼的窗玻璃撞去。灼热的白光一瞬间仿佛本就是玻璃,响亮的破碎声中白色的窗碎成若干几何的碎片,清凉的风裹住我的身体。窗外堂堂是一片夜景。

淡彩灯虹石桥小溪,空空楼眠沉云去雨。我在楼下的柴堆里摔成软趴趴的一条人,望着刚才破窗而出而现在毫无异样的黑漆漆的房间,又转脑袋看了看四周。现所处的完全是另一处,另一时的陌生布景。哪有什么白光红人。我端详起自己破窗而出的那间房子,除却和自己家一样有着前院和探出墙的蔷薇花,其余完全是欧洲建筑的样子,二楼的阳台延伸出灰色的楼梯盘上四楼,而第三层似是被荆棘缠住的人脸,一面墙的落地窗只能隐隐地看见房内露出沙发的一角。整栋房子表面都是精细的雕花。前院上盖了朱红色的的斜瓦屋顶,门口两扇纯黑镂空铁门合并起来的图案像是一头狰狞的狮子。

三楼漆黑的落地窗忽然亮起。我看到窗边站着一个黑色华服的男孩,他身后的房间里经由眼睛状的墙饰,蜡烛,暗紫色的光线从房门之后在房间交错反射。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

男孩的头转向我这边……

醒来时我躺在房屋废墟的空隙里,脑中空白一片,但隐约感觉自己记得很多,我半睁开眼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时一股强烈,古朴,潮湿的松木熏香流进我的鼻腔。我爬到废墟外头,看见一轮腐朽的船舵挂在不远处一堵断墙露出的钢筋上。风一吹船舵便缓缓地摇摆,上头稀稀拉拉长着的蓄着水的藻类随之洒下几滴万里外的液体,落在水泥地上留下点点带些绿的水迹,而远处,数栋民居半个瓦顶不见,高楼硬是折断的木棍,目光所到处皆是眼熟的废墟。

“这几把是哪?!”我仰头喊了出来。先前那种对于陌生怪物泰然自若而自视甚高的态度此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悲伤和慌恐。

我猛地回望自己方才躺着的废墟。看得出曾是阳台的朱色瓦水泥块角落里藏着我小时候玩过的电子琴,丢飞一旁堆积的碎块,底下露出褐色的一角,再里侧一点的遗留着锁扣的木板上绘着武松上山的插图。我跪在碎石上愣了,风此时吹在后背上格外的冷。我清楚自己崩溃了, 直到精神疲惫,困意乏乏,黄昏渐渐没温度的光线伴着风附上我的体表,一阵哆嗦让我惊醒过来。

我走到仍滴着水的船舵下面,闭上眼莹白的数字在昏暗的海潮中变换,爬上去将船舵取了下来。湿软的船舵在我手中下垂,化开,像坨烂泥似的掉在我的影子上,而后融进影子里:我的心绪马上变得平静。我脑中显现出船舵,脚底是在海中漂流的帆船。我的目光越过船舵,穿过漆黑的迷雾看到远方若隐若现的罗盘。“尺甚无! ”我低吼着那罗盘持有者的名字。

我奔跑在已成为废都的文临市区里,罗盘如日般强烈的存在感远在目不可及的东方,赶到日当正中时我思绪活络起来,先前的我怎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奔跑在这种地方,以我的身手,这样的场景,放在以前绝对是在梦里。但现实我正跃上立交桥塌下的巨大斜面,几个橙红色的光人从远处飞来。“中饭来咯。”我玩笑似的自语,弓起身做出扑食的架势。

而船舵在心目中旋转,船体与海浪撞击出声音。

饭后我放缓脚步走到了一处公园的圆形喷水池旁。本想找个喷水池旁标配的长椅歇歇,结果没一个完好的长椅。绕了半圈我在喷水池边上发现了个年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的戴眼镜男生,他坐在那,俯着身,两胳膊撑在大腿上,十指相扣,像是在等人时睡着了。一身衣服干净得很,感觉像是被这个危险世界无视的人。我试探性地用手戳了下他,本已做好应对拟态怪之类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触碰的一瞬,一只半边天大的金色眼睛唐突在我心目的海上睁开,恐怖的威势连带着冲来的激流让我的船体有些松动。我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心有余悸,而那男生此时睁开了眼睛,看到地上的我当即被吓得一个后仰摔进了喷水池里。我下意识觉得那金色的眼睛,至少不会是他故意弄出来的。我们各自起身,待情绪平复下来后,几乎默契地同时开口。我让他先说,最好先自报姓名什么的。

“我叫夕乐,”他审视性地看了我一眼而后道,“你呢?”

“堇络勋。”我回答,迎上他的视线。他那灰色的眼睛下,黑眼圈浓得异常。我发现他身上的衣服都大了几码,像是病瘦的身体显得软弱无力,一身的气势可以说全由那双刚从朦胧中苏醒,饱含怒意的灰色眼睛撑起。

“你是怎么做到毫发无伤地坐在这里的?”我松开眉头问道。

夕乐甩了甩空虚的袖管子,有些不悦地回答:“你看我这副样子像是毫发无伤吗?”

“啥怪物可以把身体变成这样?“

“什么怪物?”夕乐看起来有点意外,“你看到的活物也是红色的一坨一坨的恶心东西吗?”

“不是,你在我面前就是正常的人的样子,要说别的活物……”我略思考了一下,“多了很多类克苏鲁神话的东西。”

我交代了自己这几天的所闻所见,夕乐听罢沉思许久后也慢慢道来自己的经历。我骇怪地发现夕乐眼中世界跟我所看见的完全不同,是纯红的血肉世界,到处都是蠕动的恶心东西,但有些时候他又可以回归到他自认为是现实的世界中。我便猜测或许是他有时可以回归现实原因才导致我们可以相遇,但听了夕乐之后对现实的描述我又一头雾水了,他那边的文临市,至少在他昏睡之前一直都是完好无损的,现在嘛,他补充道血肉世界和现实更像是有无一层恐怖滤镜的关系,但在此之上,这个滤镜看得见,摸得着,闻得到。因此他根据血肉世界建筑上的轮廓来看,现实的文临应该不是我所见的废都模样。

“这么说,我俩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咯?”我从喷水池沿随意掰下块石头打灭了身后飞来的光人。

“哒啦啦?”夕乐阴暗的面孔忽面露趣味地对我挑了挑眉毛,“你能肯定自己是在现实世界吗?”

临近傍晚时“夕乐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而决定暂且跟着我一块走”小队找了处小卖部歇下,我们各自所见的世界所面临的危险不同,但我们发现一定范围内彼此物理方面的行为可以同步到对方的世界。有船舵加持身具怪力的我被夕乐理所当然地当作了保镖,在小卖部里翻了一圈后我在货架与墙的缝隙中找到了两包爹地豆腐干和一根香肠。我放手中掂量了两下,豆腐干留下一包,剩下的手攥一块一起正要丢给夕乐,却见对方一脸厌恶的摆手,我楞了下意识到什么后有些同情地尬笑问道:“这食物也被上滤镜啦?”

于是东西留了包豆腐干剩下的我全吃了,本来劝了夕乐几句不吃饭迟早完蛋的话,但夕乐坚持要等到下一次时间说不准的现实回归后再吃。我问要是快饿死了还没等到怎么办?他回答:“那就饿死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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