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旅章(其九)

作者:伊祁遥光 更新时间:2023/6/8 16:05:51 字数:5305

“噔噔蹬。”

闭上眼感觉没一会儿,外头传来了敲门声。我从沙发上站起走到门前低声询问,回答我的是柔和女声。对方自称是:“季出林先生派来的,您专门的人”。确认那后头五字重音,我自然地将门打开了。

来者是一名个子才到我胸口高的女生,眼神好似桃子味的棉花糖。上衣浅色宽松,不像是工作的制服,也就下身长及脚踝的黑裙显些庄严。

她见我后行了个躬礼,而后用颇为认真的语气,像是忽然把身份证亮到你面前似的自我介绍道:

“初次见面,赵于先生。我是季出林先生安排给您的助手,名叫觉晓,春眠不觉晓的觉晓。从现在起,我将照料您在红区中的生活,并尽可能地给您的工作提供帮助。”说完,觉晓的视线下垂了一下,紧接着又转了回来,“您看如何?”

“我记得季出林先生说过待会回有您专门的人给我讲解关于这个地方的事,你先来给我答疑解惑吧。”觉晓的作风散发出让我难以用尊称相对的气势。

我招呼她到沙发那面对面坐着。因为暂不清楚觉晓是否有监视性,我继续保持着第一次来到无斯船的人设,先问了很多关于无斯船的,大多我都已经知道。可当我将话题引到万书阁内有没有关于无斯船红鬼之类的书时,觉晓的答复出现了异样。事实上她非常详细地将关于这类书具体有几本,书名什么,推荐的那几本都说了出来,但其中没有我觉得最有价值的红鬼来由。

“那么我在红区内该如何看到这些书?”我顺着她的话说。

“只要用这个就能看了。”觉晓说着对地板招了招手,地板随即开出一道方口,从中,一块精细的小木板飞进她的手里。她捏着小木板的一角一甩,上头的纹路顿时展开,变成了像是中间夹了层白膜的木相框。

我平静地将这玩意儿接了过来,那白膜薄而柔韧。

“这是万书竹,是万书阁推出的,随身阅读的道具。用法和手机类似,您随便在白的地方点一下就开机了。”

“然后里面肯定是中文的吧。我进来之前看外面的人联络,都是用那种跟对讲机差不多的玩意儿,你们这没有手机?”

“没有手机。无斯船上的船客目前为止没有掌握这个制造技术的人。”

我点了下白膜。半透明的白膜涌现出丝线的纹理,接着如同像素的作用在上头组合成深棕色的,简约的界面,其功能差不多是万书阁索引机关的简化版。我装作摸索了一下而后开始搜书。

关键词输入后结果随之显现。我将搜索结果一路下滑,红鬼来由的封面赫然位于最底,因为排序方式按的是阅读数,红鬼来由的封面旁,淡灰色的小字显示着16347人已阅。

“这不是有这本书吗。”我心里想。

“你是不是漏说了一本。”我话欲出口随即被熟悉的直感打住。

感觉说出来会损公德。我联想到之前看完红鬼来由后忽然遭遇红鬼的情形,那种情况大概率是特殊的,船喵助我有幸从其刀下逃脱。之后并没有紧接着再次发生那种情况,暂定看完了红鬼来由后会遭遇一次红鬼的特殊袭击。

红鬼来由就是那么随手搜一搜就能搜到,我是亲自去万书阁内逛到它的。觉晓这类船上出生的人一般生不起去搜无斯船之类的词条,那么会去搜这些的大多都是新船客。记得之前那个测距员大叔说近几年新船客了了几个。

可能近几年的新船客原本并不是这么点。他们说被红鬼杀死的人会抹杀其存在。

那些新船客都去万书阁搜了书。他们如我一般逛到了红鬼来由,但不如我一般幸运,被红鬼一爪子抹掉什么都没留下。以此可知,那红鬼来由的作者估计死在了成书之时,怪不得名字无从辨认。

脑子松了油门还滑行了好一阵。我感到后背出了点冷汗:从红鬼来由出世起,万书阁便成了专抓新船客的陷阱,死者死得干干净净,直到亲眼看到书前都不知道有这本书的存在。在亲眼看到书后感到了书散发出的怪异感,然后忍不住地翻开看看......

“有空我看看吧。”我合上万书竹塞进了衣兜里。虽然红鬼来由书本身的价值不可否认,但其招致的祸事一时让我心脏有些负担。

“你这个自己还有吧?”我看向觉晓,指了指自己刚塞下的口袋。

“我平时不看这个。”觉晓脸色平静地回答。

“哦。”我心感放松,而后装作疲惫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饿了,你会做饭吗?”

“当然会。”

随之她露出一副总算是可以起身活动筋骨的笑容,

接下来算得上是享受了。我畅吃了觉晓烹饪的美妙晚饭。嗯?现在的时间应该是晚上了吧,毕竟我脱口而出了是晚饭,也有可能受外头一直是黑的的影响。

而后,觉晓主动伺候了我洗脚;在这条纹地板,抗潮性强,有室内长台阶的海景房里,忽然像是洗浴中心,觉晓对地板几下手势,房间里飘起暖和的水汽。

期间闲聊我认识到在红区这里还有许多像她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是专门发配给扭灯持有者的“助手”,如有需要,乃至送命的命令也会遵从。规则如此,但我想,能真正无情到把这些助手当作工具的扭灯持有者应该不多。听觉晓说的,在我看来,扭灯持有者大多都是被坑蒙拐骗进来的,少有些主动加入的人,但绝无穷凶极恶之辈。穷凶极恶的人们有它们专属的蛊箱里。

在洗漱完后,我直朝柔软的床倒去。觉晓用她那神奇的手语让房间变化成了中式风格的卧室,随后搬了个板凳在我床边坐着睡着了。

“不知道船喵现在怎样。”我心想。很快陷入了困意中。

果不其然,在这地方睡觉不会安稳。我在觉晓刻意压低的焦急声中被她摇醒。感觉天花板和我睡前有点不一样,紧接着我才看到一排红调如同鬼片中悄悄靠近的**玩意一样,从墙里头鬼鬼祟祟地渗出来。事实上它渗出来的速度相当快。

我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起身的,才这么一会儿,红调已经盖过了我们的身体。听着觉晓的声音被拉长成奇怪的调子,我猛地看向那红调过来方向的中央,一具高饱和度红光轮廓的人形几乎是用她“跑”的速度飞来。

我当即揽住觉晓的肩膀钻到了床底下。

空气变得浓稠起来。我尽量舒缓地深呼吸,分散点注意力,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受到了红调的影响。床外干净得反光的木地板映出了红鬼的身影,一具看不清面目的黑发红袍骸骨从房门处毫无声息地飘了进来。她没发出任何声音,但我的脑中却好似有警报在响。

反光的木地板被她垂落的黑发遮住了。她就在床顶上飘着!她最好没感应到我。我记得床顶上就有一盏扭灯。她应该不是来找我的吧?我直觉好似头上给套了顶帽子。还真是来找我的?

此时拔腿就跑已经迟了。红鬼一直在我头顶晃悠,垂落的黑发像是有生命般在摆动。该死的舒缓呼吸让我胸闷起来。

我看了眼觉晓手上的表。秒针差不多我两个呼吸才动一下。

焦虑时,脑中缓缓亮起了扭灯的光。那光在闭眼时让我眼珠不禁朝上,想象视线透过床板和红鬼模糊的颜色,看到那头顶的扭灯轮廓清晰地悬挂着。

红鬼开始在房间里晃悠。看她走走停停的裙摆,大概是在找东西了。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我们。她转了整个房间,唯独没有弯下身朝床底看一眼。或许她早已发现,只是在捉弄我们,等我们以为她要无功而返了,再猛地将她的脑袋探向床底。

到这地步我只能努力记住红鬼刚刚跟我间隔一床板时带来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红鬼忽然以来时相同的速度离开了。

我待到红调退去后示意觉晓保持不动,确认红鬼那感觉模糊在几十间房间外的距离后才起身。

我领着觉晓朝反方向跑,感觉跑的够远了,随手从天花板上取下盏扭灯,欲要启用灯记章的权限开间房门。

刚取下灯我便感到远方红鬼转过来的视线。我吓得连忙把灯挂了回去,好在没有引得红鬼折返。

我拿出了灯记章。本以为是自身有什么特殊原因,一拿扭灯就会吸引红鬼,但现在灯记章上明晃晃的显示着“3”。又是3,之前那谁也是怀疑还有三盏离开天花板的扭灯在吸引红鬼,现在灯记章上显示我身上有三盏扭灯。哪来的?我摸**口又摸摸裤兜,莫非这三盏扭灯在我身体里?

“赵于先生,您在找什么?”觉晓刚跑完,气喘吁吁地说。

“我想开这门,刚才本想拿盏灯再开,但我发现这灯记章上头已经有三个数了。”我说着把灯记章展示给觉晓看。

“奇怪了,灯记章一般不会出错的,您先试试能不能开门,看看是否有权限。”

我听罢,照着之前季出林的样子,把灯记章数字的那面按在门锁上,门随之“滴”的开了。

进屋后觉晓让我试了试三灯的权限,房间变换,地板吐出名贵酒,小手枪啥的十分利索,是确实的三灯权限。

“怪了呀。”

觉晓陷入了疑惑。我问她能不能联络季出林,她说只有我有权力联系,联络设备还有通话的号码是灯记章独有的东西。

我拨打了刚刚用灯记章传过来的电话,等待了十余秒才传来季出林的声音。

“喂,赵于先生有什么事啊?”他那边人声细小纷杂,像是有很多人聚在一起各自小声讨论东西。

“我和觉晓助手刚才遇到了红鬼,本来是要被追上了的,但那家伙忽然变换了方向,我想问问看这是怎么回事,红鬼的追人套路还是啥的?”

“哦,我看看您灯记章的位置——呦呵,您厉害啊,刚来就把您外面还回去的三盏接上了。咳咳,说回正话,刚才您附近有个叫方原的扭灯持有数超过了您,大概率是因为这个红鬼才忽然变换了方向,顺带一提那个方原现在灯记章已经灭了,现在您附近没有比你灯数高的了,您小心点呐。”季出林的话听起来好几处像是有另层含义,倒是那段打趣显得实用。至少知道了我的灯记章在他们终端那边也确确实实显示的是三盏,而季出林并不知道我手上其实一盏都没有。

“觉晓,你有蓝灯泡和跟扭灯差不多的提灯款式吗?我想拼盏高仿的扭灯出来。”我一脸平常。刚才我和季出林的对话觉晓把耳朵捂住了也听得见,现在她知道我身上无三灯却能让中心那边的灯记章终端都显示有三灯。若是她骗我,其实有偷偷和季出林那些人通消息的手段,那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闻着消息来带我走了。

“顺便再给我根撬棍吧,要尖头那侧涂有红漆的。”我没多嘴解释我的情怀,用得顺手啥啥的,觉晓听罢皱了皱眉头,显得有点失落。

我不理会她那模样。自从来到红区后,我脑子一直有点不清醒,接下来不知该干什么了,但我还记得我来红区的目的,那个摘下全部扭灯说不定能出去的猜想,现在我要去实践了。

记得《红鬼来由》的作者说:

“我们在这看似谜团重重的无斯船中所要做的最关键的无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那就是尽可能多的摘取扭灯。”

思考完毕,一旁的觉晓刚好完成了我的吩咐。那盏假货看起来几乎和正版一样,倒是撬棍差了点,红漆的部分太多了,手感不然我之前那根。

我把假货绑在了腰间。灯记章在手念头一动,一张红区的地图利落地从地上飞到面前。我让觉晓为我详细解释一下红区的地形,她说红区是一片方圆两千公里的建筑群,道路大部分情况下不会变化,正常情况下如地图所画,而道路旁的建筑经常变化,外形和内饰各自随机变化,可能有时外头是中式的红墙红门,里头却是倭式的卧室。

我花了些时间将地图背下。中心附近的地形诚如觉晓所说,而靠近外圈的则密密麻麻,各色的线表示可能出现的道路。

我试着用灯记章叫辆摩托车。

只听地板忽然咔擦咔擦地张开大嘴,一辆摩托车轰得飞出随之重重地落在我面前。我扫视了房间周围的空地,没准地板连小货车都能吐出来。

我确认完身上的物品各居其位,随后叫上心不在焉的觉晓担任我的导航员。

“精神点,觉晓小姐,我若无事自然也保你无事。”

觉晓听罢不知有没有懂我的意思,端起点严肃对我点了点头。

我们车行至走廊上。以我用撬棍挑下头顶的扭灯为信号。我能感到红鬼第一时间就投来的视线,这煞笔怕不是汗毛长在灯把子上了,一摘她就知道。

闭上眼我能看到黑暗中一团人形的红色正朝我飞速地过来。

“呵呵,塔玛的乐啦。”我随性地骂道,摩托飞驰起来。扭灯只要摘下了一盏,之后要增加扭灯量就无需一盏一盏斯文地摘了,两灯一瞬间即可叠加,我多暴力都没事。于是乎现在可以这么干,我持着吊着真扭灯的撬棍一路挥甩,那真扭灯势作流星锤,强有力地将那些天花板上的扭灯尽数击碎。

没一会儿,四周越发的黑了。我想这不是电灯功率减弱了造成的,所见的是如同画面整体被逐渐拉低了明度的现象。

我车开的愈发凶猛,余光瞥见各种。红漆的墙,和风的门,欧式的浮雕——毫无规律地出现,分割或形成新的道路,觉晓的导航作用,现仅能告诉我前方可能会出现几条道路,哪条分叉少些。

我回头看了眼身后,那红调愈发的近了,离我们约莫只有六七米的距离,而前路却时而急转,忽地从路旁落下块木板,抑或是冒出一不小心就会被磕到膝盖的外国佬石膏像。此况之下要兼具驾车和砸灯实属勉强。

我略作思考后,松开了油门,然后重重捏紧了刹车。觉晓随惯性撞上了我的后背,没等她反应过来,我下车转身走过她,拍了拍肩膀,随后迎面而来如同潮水汹涌的红调定格了周遭。我精神一振,原本有些疲软的大脑因危急关头而再次血液奔流,我挥甩起撬棍,疯狂地打烂头顶不断再生的扭灯。

很快无灯可取。

四周寂暗一片,红调在这明度消减之下也无法避免。撬棍吊着的扭灯现在重得像块实心的铁。但危机并未因此消退,我脑中那红色的身影仍在靠近,只是速度在四周全黑后顿时放缓了不少。

我那混沌的脑子忽地又想起红鬼来由那话来,它着重截取一段显现。

“条件是全部扭灯”

“嗯?”

我到现在才查到漏,全部扭灯除了天花板上挂着的,当然还包括那些被人取下来的。现这般境地,我自觉是没法补这个缺了。

“喂!那边不远处的黑发红衣超级美少女红鬼小姐!”我对着脑海中那身影的方向喊道。

“你现在是不是只能走这么慢呐?真不是在警惕我,又或是在顾忌着什么?”

那头听罢速度并未变化。

我感受了下撬棍另一头的重量,随后用尽剩余的力气舞起撬棍。几番交替旋转,并不快的速度却让沉重的扭灯在空中带起像是闷雷的声音。

我这般威风可不是为了要在这关头迎战她。

我仅仅是要和她俏皮地道个别,当然说的肯定是如字面意思的——“再见~。”

最后手猛地一撑,顺着撬棍传去的力使得朝我脑袋转来的扭灯速度暴起,此刻只听那炸耳的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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