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失去父亲跟母亲算起，现在也有12个年头了。
12年前的一场车祸，让我永远地失去了父亲。而母亲很快也因为悲伤过度而郁郁寡欢，不久后也离开了人世。
我不得已住进了年迈的奶奶家。
奶奶是个很和蔼的老人，虽然长相不算慈祥，甚至说有些丑陋，可是她非常心灵手巧。她会给我做很好吃的饭菜，过冬的时候还会给我亲手织起毛衣。
上小学时，每次被同学欺负，我都会哭着去找奶奶，而奶奶也会温柔地抱着我，陪我度过难受的时刻。
就这样，年幼的我便跟同样孤身一人的奶奶相依为命。
直到我上了高中。
然后，奶奶因为年纪过大，在家中安静地去世了。
医生也说她走的很安详。
没有任何痛苦啊，也没有遗憾，病痛啊什么的。作为个失去儿子的老人家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在家中独自思考了好久。
为什么，我所珍爱的人和事，总是会离我而去呢？
眼泪无数次无意识地流出眼眶。
不过我觉得自己也要开始习惯失去了。
上不起大学的我，在家中，每天玩着游戏，混混度日。
窗帘被我拉上，房间内始终保持着黑暗的样子，唯一的光线只有那个打工赚来的高配电脑的屏幕。我就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敲击着键盘，紧绷着精神，全身心地投入着，似乎这样就能忘掉生来便伴随着我的孤独与悲伤。
于是不知不觉，在成天的沉迷之中，我莫名打上了三个热门游戏的最高段位。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停下来。
吃剩下的泡面桶，没有洗干净的盘子，堆积在房间的地上跟厨房的水池，衣服随便乱扔着，在地板上走两步都可以踩到。
而我就在游戏中不停地操作着，研究着。
大逃杀么，看似很靠运气，其实是有必胜法则的。
技巧其实很多，全部研究透彻后，我在游戏内，几乎无敌了。
其实也就是别人把游戏当爱好的时候，我一天24个小时都在打游戏。
就这样，我在这一款大逃杀射击游戏中打上了东南亚服务器的全服榜一。
“……也是时候来见你们了。”
“奶奶……妈妈，爸爸，还有妹妹。”
关掉了电脑，放下了鼠标。
我望着天上的那轮新月，那是美好的月初的象征。在农历的每月月初，月球逐渐远离太阳，月牙渐渐露出来，象征含义是上升、新生、幸福、吉祥、初始光亮、新的时光。
它不太适合我呢。
像我这样阴暗的家伙，果然最好的伙伴还是象征着虚拟世界，荒度时光，以及，能够忘掉悲伤过去的电子屏幕啊。
于是，我跟与我一起打游戏许久的朋友说了，我想要离开的事。
他是个大学生，游戏天赋很好，虽然一起打的时间不多，不过他是少数能跟上我节奏，而且性格很好的朋友。
其实我还有些亲人，姑姑啊，舅舅啊什么的，可是我跟他们不来往，也不算很熟。
我也只跟他说了这件事。
可是那个朋友却似乎情绪很激动。
他不停地给我打来电话，像是疯了一样。
“嗡——嗡——”
不对，也许我才是疯了……
响起铃声的手机被我晾在一旁，我没有犹豫地灌下了一堆致死量的安眠药，随后给自己的手腕来了一刀，再喝了点小酒，确保自己能死得透透的，凉到神仙也救不回来。
看着血液滴了出来。
我才发现。
好疼啊……
割腕其实是这样痛苦的吗。
看网上好多人选择这样离去，真的是太不友好了也不人道了……
看着属于自己的血液慢慢滴出来，在桌子上流下去，感受着体内的生命力在缓缓流失什么的。
草，早知道就选一种轻松点的死法，比如说只吃安眠药什么的。
好疼！说真的好tmd疼……
鬼使神差地，我在即将离开的最后一刻接通了他的电话。
“顾茗！你tmd是疯了吗！！？”
电话那头顿时传来了焦急，不，应该说已经算得上是迫切到近乎怒吼的男青年的声音。
“你在开什么玩笑？吃药自杀？离开世界？自我赎罪，或者说解脱？”
“你这个sb！！！！！！！！”
“别以为你这么做就能一走了之了啊！！！！”
好激动啊，是因为我吗？
我是不是有点太不负责任了。
“喂，你还在吗？说句话，顾茗，快点。”
“你平时不是总抱怨我打游戏不爱报点吗？你不是觉得自己很能说吗？现在怎么当哑巴了？”
“喂？喂？”
“……喂。”看他这么着急，我也小小声地回应了一下。
“死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死是很痛苦的！是不会得到解脱的！”
“喂，你是晕过去了吗？还是说你已经把药吃了？不，该不会……”
“顾茗？喂，顾茗！！！？”
有些奇妙呢。
我虽然想死，可是却有个在世界的另一处的某个人，甚至连一面都没有见过的某个人，在担忧着，告诉着我不要死。
你明明根本就没见过我吧，也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颓废的废人。却依旧如此强硬地斥责了想要自作主张轻生的我。
稍微，有些温暖呢。
“啊啊，很抱歉让你担心了。”我强忍着即将分别的悲伤，终于对着手机开口道。
“其实我不应该告诉你的，这件事的确是我自作主张的决定，很抱歉让你担心了。”
我操着已经发虚的嗓音，跟他说道。
“不，我倒是很高兴你能告诉我。”电话那头的青年否定道。
“这样总比一个人偷偷地离开，最后谁也找不到地消失要好。”
“是这样吗？”
“一定是的。”
“即使是这样的我，告知了别人我将要离开，也会比较好吗？”
“总比不告知的好。”
“这样啊。”
我沉默了片刻。
抬头看看新月，是那样美丽的一轮新月啊。要是新月是个女孩子就好了，我想我一定会去追求那样皎洁的她的。
“这样的我，也会有人能记住吗……”
看着纯洁皎白的新月，我自言自语着。
“会的，一定会的。”
“我……听到了药丸晃动的声音，能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吗？把药和刀子之类的东西放下，别去看它们，别去想那些，想想别的，好吗？”
似乎是听我声音很平静，电话那头的声音稍微有些放松了下来。
“很抱歉呐，其实我已经吃了。”
“吃药了吗？听你声音困困的。吃了多少？”
“半罐吧。”
“草，你这家伙真的疯了！”
他瞬间又不冷静了。
“呃，也许吧。”我含糊其词地说道。
怎么会这么严重呢……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原来选择这条路，是会像这样被人担心的吗？
“说真的，其实感觉还好吧，我感觉还好，真的。”
我对着朋友说道。
“你的家人呢？不想想失去了你，他们会有多难受？”
他质问道。
“我……家人比我要先走一步。”
“啊，原来是这样……对不起。”
电话瞬间陷入了沉默。
“所以这次其实是我选择抛弃了你，去见我的家人啦。不是什么悲伤的事情，很自私地讲，既然你是我朋友的话，能不能请你也微笑着祝福我呢。”
“抱歉，我都不知道你竟然……”
“没事没事。”
“失去家人的感觉……很难受吧。”
“的确呢。”
此刻我的话语竟意外的平静。
“不过让你抛弃生者的世界，我果然还是做不到。”
“欸，是害怕失去朋友很寂寞吗？”
失去朋友，的确是很令人悲伤的事情吧。
也就是说，我的行为会令他悲伤吗？
“是的，我不想失去你。”
“其实你声音很好听啊，Line上的照片也很帅气，在现实中应该不缺朋友吧。”
“不，你是无可代替的。每个人都是无可代替的。”
“别说这种话啦。”
我安静地趴在了桌面上，就像当初的我爱着的奶奶一样。
只是有些不舒服的是，手腕中流出的鲜血看得我头晕目眩。
不知道是失血过多导致的，还是我晕血导致的。
也许是都有？
“喂，师傅，到这里就可以了……”
刺啦……嘟，嘟，嘟……电话里传来了停车的声音。
“喂，顾茗。你家楼下小区门的门锁密码是多少来着？”
“嗯，问这个干嘛？1239。”
我下意识回答道。
“好，住在几楼呢？”
“29楼C号房间……”
“小伙子，你快点去啊，师傅我也不接单了，我在这里帮你看着……”
“好好，我来了，顾茗，你等我。”
“你好，我是警察，请问你的朋友是住在几栋几楼，现在生命状况如何……”
滴嘟滴嘟的警笛声在窗外跟电话中同时响起。
警察跟司机师傅似乎都到楼下了的样子。
家里是住在高楼所以声音划破了夜空，听得格外清楚。
欸？
什么意思啊。
附近是出车祸了吗。
他们，都是为我而来的吗？
看玩笑的吧。
我这样的废人，其实没有拯救和关心的必要的吧。
从利益至上的角度来说……
在逐渐变得冰凉的躯体中，我来不及慢慢理清外面发生的事情，就这样缓缓地睡着了，安静地睡着了。
让我最后再看一眼月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