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归岫

作者:洛城花 更新时间:2023/2/26 3:12:05 字数:4519

御守城,镇守着鸣海的南部河口。因为扶桑国一面向海三面环山,陆路封闭,所以汇入鸣海的两条河流就成为了主要的交通要道,御守城也就成为了要南下的人们必定会停留的地方。

其实原本扶桑国是四大王国中最为封闭、落后的国家,昔日的御守也只是个寻常的小渔村。但是在对龙战争期间,圣行教会凭借能让狭窄的土地实现高产的方法,在扶桑国天昭城附近获得了落脚之地,也就是现在的奥古斯都堡。

从那时开始,扶桑国也以超乎扶桑人想象的速度发展起来,也在他们不知不觉之中,国家已经被教会牢牢控制住。

眼前的御守城,一部分几乎还残留着往昔小渔村的风貌,被一些两三层的民房拥挤地包围,房屋之间摩肩接踵,哪怕是过道一样的地方也要加盖一栋房屋,可以看得出来土地的宝贵。两旁市井店铺,勉强算得上热闹,来来往往的布衣还挑着挑杆,卖着新鲜的果物。

而这只是御守城的一面,御守城的另一面,是从这只堪一辆马车通行的窄巷上方,那两排参差不齐的披檐之间可以远眺到的,夹杂着暗黄和绣红的高大钢铁楼厦。在阳光照耀到的轮廓边缘,还熠熠闪烁着耀目的金色光辉。楼厦之间以钢铁桁架桥梁相扶,错综连为一体,倚靠在城后的山脉上。遥遥望过去,能看出来越靠近山体的楼厦越多锈色,而越靠近表面、面海的,都闪耀着璀璨的铜黄。

钢铁机械的楼厦间缀连着许多仿佛原本不属于它们的部分:有的地方是一些方方正正的、开着整齐的小窗孔的泥塑墙壁;有的地方则是一些出檐深远的悬山屋顶的楼阁廊道,镶嵌、勾连在那些机械质感的楼体之上、之间。许许多多细小的人影在那些廊道间闪动。

许多如同冬日哈气一样的白烟从那些楼厦上的管道出口漫出来,在日光下缓缓逸散,将楼宇上方都包裹在一片氤氲的光晕之中。隐约能透过白雾,看到楼厦顶端那规制森严层层叠叠的嵌金乌瓦、神宫高阁。

一进了御守城,就能感受到许多血脉感应的气息,不过十分模糊。不知道是不是玲的血脉感应隔断咒纹的副作用,不过敌在明我在暗,总是会安心一些。

“几位客官这个时候到御守城来,想必是为了近几日的钟萃赏吧!”车夫缓下马缰绳,说道。“可惜我只有这辆马车,按照护国院的规定,马车是不能进入重楼区的,只能载客官们到那附近,真是抱歉!”

伊苏公子摇摇手:“不碍事不碍事,朋友们第一次过来,正好顺路也带他们在旧城闲游一番。”

“那还好,真是惭愧,我这辆马车还没曾拉过您这样尊贵的客人,您向小的招手的时候,小的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钟萃赏?那是?”雪见望着公子,有些好奇地问道。

“就让小的来给这位姑娘介绍吧。”车夫殷勤地把话儿接过去:“钟萃赏是御守商会每年度都要举办的大型拍卖会,来自五湖四海的物华天宝都可能能在那里买到,姑娘你要知道,这样规模的的拍卖会可不是随便哪里都能举办的,光是安保就是难以解决的大问题,要知道,值钱的东西就会吸引……”

“嗯,那这个钟萃赏是怎么解决的呢?”

“姑娘问得好,需要在钟萃赏拍卖的宝物都会统一交到护国院保管,护国院本身就在重楼区的最上层,除非窃贼有登天之力,否则绝难盗取宝物。还不止如此,传闻中,那些真的成功得手了的贼中翘楚,无论逃到那里,必定会在三日之内变成两半尸体,无一人例外。”

“哦?那这个护国院还真是了得。”虽然对方有些絮叨,雪见依然听的兴味盎然,看来扶桑国不只是眼睛能见的风土人情和莱茵国不同。

“护国院?”车夫的嘴里带上了一丝异样的苦涩。“看姑娘您可能是外邦人,小的脚下这片土地,可都是护国院在治辖。”

听起来,似乎护国院就是这边的政府机关的样子,不过似乎还别有隐情。

“前面右转,第三个路口停车就可以了。”马车已经驶近所谓“重楼区”的外围金属楼厦脚下,公子指点到。

“欸!小的明白。”车夫应答到,“在那里下车……看来客人您是懂门道的,小的都懂,那里有一条通向归云岫的秘密小道,许多去玉鸣坊的客人都会在那里下车……”

“介绍到这就可以了。”公子淡淡地说道,雪见看得清楚,公子把已经准备好的小费又收进了怀里。

跳下马车,雪见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望向上方,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天色昏暗,两列钢铁楼厦之间的一线间隙中,无数高低不同的管道、桁架、飞廊交错纵横。而在那些飞廊露台的侧面,探出的飞檐下挂着油灯,莹莹的橘红光芒照出无数人影攒动,那上面的街市似是热闹非凡。而在钢铁之间吞吐聚散的汽雾,更是染上了灯光的颜色,渲染出一抹神秘遥远的氛围。

雪见痴迷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雪见姑娘这就这么吃惊了?还没带你见过奥古斯都堡的千塔呢!“公子笑着说道,这可就是教会的魔力所在了。”

确实,在这些钢铁之间,能感受到龙血的腥气,而且在这最底层,还能听到楼厦里面沉重的机械轰鸣。和这重楼区比起来,伯恩的千炉区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雪见看向伯恩,他也在抬着头,目光在那些机械的裸露部分上热切地来回抚摸。

重楼区的底层很暗,靠近外围的地方还有几家店面零零散散地开着,到了里面那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只有零零星星的几点火光,细看是在半个铁罐里升起的篝火,旁边还围着衣衫褴褛的人影。

在地上看到了一个爪印,俯身拾起来,竟是一片赤枫叶。

看到大家都下了车,公子点起一盏提灯,向着黑暗那边走去。在许多七八人才能环抱的巨大钢柱之间,藏着一条隐蔽的廊道。顺着钢筋轧制的金属框台阶攀登而上,在转过转角,赫然发现尽头是一个带有笼子和顶部的金属圆形平台,平台中心有着几根拉杆。

电梯?!不,应该叫做升降梯吧。

从升降梯笼子向外望去,现在就已经是三四层的高度,已经能够望见旧城区绝大多数的屋顶,还有侧面的那鸣海。稀稀落落的灯光,半隐半现的人影,似乎已经到了该归家的时刻,而这种时刻,总给人一种萧索……孤寂之感。

随着拉杆被拉动的声响,蒸汽喷出管道的尖鸣也紧随而至,脚下的地板随着齿轮的节奏而颤动,越来越快,渐渐能够感受到脚底额外的重量。笼外先是被涌出的汽雾包围,随后那汽雾又在视野中沉下去。

升降机在均匀的汽鸣节奏中越升越高,楼下那疏落得灯光也越来越远,渐渐的像是屋舍的森林中幽暗的萤火。而仿佛是来自海市蜃楼般地,雪见似乎从聒噪的升降梯的运作声之外听到了渺茫的……歌声。

歌声从幻觉和真实的界限走出来,越来越清晰,就来自升降梯的上方。还有弦鸣、鼓动,在那之间,又能分辨得出悠扬的笙箫;更有舞步轻踏、欢声笑语,在那之间,又听到觥筹相击,琼浆碎玉。

升降梯发出另一种嗡鸣,开始减速。从笼条间向上望去,楼外氤氲环绕的蒸汽里,已经被染上胭脂的颜色。

“恭迎贵客!”“归云入岫!”

左右各有一名身着全绣长服的女子,早就等候在升降梯口两侧,在她们娇媚的雾眸之后,无数灯火点亮了楼厦间的这片空间,竟是一整片高低错落的街市。像是旧城区一样的古老建筑式样却翻新出华彩,灯火分明之下,交错的乌染垂檐末端,椽条尽头还用金漆绘上了各不相同的图案。

露台飞廊都密布着酒席,红木桌子上靛底银花的香炉、黑瓷薄釉的酒碗。酒席间除了哪里都在喧闹的酒客,还有四处梭巡着的裙裾曳地的倩影,漫开百花万种醉人的香气。纤纤细指间琼浆玉露舞动,晶莹剔透,再落入红唇玉齿,此般场景都在酒客脸颊涂上醺红。

飞廊两侧,露台吊阁之间拉着长索,升着凭借热量浮起的灯笼。窗栏下面还能看到钢铁楼厦间下方的黑暗,另一侧更是能看到一线老城区的缩影。而头顶,哪怕只有一线的夜空也已经完全隐藏在酡色的汽雾之中。

此间就是归云岫,御守城最繁华的酒巷。

“去鸣玉坊,有劳二位姑娘了。”公子带上情切的笑容,对着那两位来迎的姑娘说道。

在姑娘的带领下,一行人绕过几处金雕玉砌装饰的乌木台阶,穿过一条红木地板的宽阔栈道,向着对侧行去。不过看着公子的从容地顾盼着两旁风景的样子,似乎根本不需要带路,闭着眼睛也能把这归云岫的每一条廊道走个遍。

雪见想到了纳蒂亚的扶柳街,虽然扶柳街中的各个店家各具异域风情,不过那最深处的隐世店似乎就源流于扶桑,源流于这归云岫的窗扇之间。

鸣玉坊除了大一些,似乎也和外面的其它店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一推开门,就听到一声放纵的醉言:

“喂,喂!你们就没有一个中用的吗,脓包们!这就不胜酒力的话,可配不上这鸣玉坊里的姑娘们!”

诺大的大厅之中,所有的酒席都被拼在一起成一个“口”字形,酒席的外围围着一圈酒客,已经醉倒了一半,还没醉倒的,身边大都陪着花伎。在他们外围,还哄着一群看客,将公子一行人与酒席隔开。而酒席的中心,只有一个白色长衣的男子,身边簇拥着两位冠绝群芳的娇艳。白衣男子的衣着式样与这里的其它人相似,却又有所不同。他的面容俊朗,头发在身后盘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又披散地垂下去。在额头两侧,也有几缕不羁碎发从发髻里逃出来,浮在他耳畔。

周围的酒客受到中间白衣男子的挑衅,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我还能喝,拿酒来!”

“忠吉,你今天倒是还活着,可是我可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能用来下注的酒钱!我劝你呀,到外面吹吹风,凉快凉快吧!”白衣男子身边的一个绝色女子媚态地说道。

“我还有,这把刀能换多少酒?”那被称为忠吉的把一样物事拍在桌上。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忠吉,这可是你在护国院办事的本钱,你疯了!”旁边的人劝道。

“莫要管老子!老子明个不活了,狗娘养的!”忠吉推开拉住他的手,骂道。

“这把祖传的宝刀是能值几个钱,可是我们玉鸣坊老板的酒局,喝的这醉花红可也不是便宜物事!”绝色女子笑着说道。“不过看你这个样子,还能给你剩几两酒钱吧!”

“胡说!拿酒来!”忠吉将刀抛掷而出,刀跌落在白衣男子身前榻上,从鞘中脱出,露出了一截冒着寒芒的刀刃。众酒客瞬间安静下来,注视着居中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俯下身,双手拾起落在身前的刀,将刀刃归回到刀鞘中。“……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忠吉兄这样的气魄,我岚某也是多日未曾得见!双雁儿,今天忠吉兄剩下的酒钱都算在我帐上!”说着,起身将刀重新放回忠吉的桌子上。

身边的两位女子低头称诺。

“……至于你们,在把你们口袋里的千金散尽之前,我们还是老规矩!你们倒了,我的酒钱算在你们账上!我倒了,所有人的酒钱都像忠吉一样,我来付!”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众酒客哄笑,也纷纷举杯。

千金难求的醉花红也注在忠吉面前的酒盏中,可他已经不省人事了。

公子皱着眉,拉住旁边经过的一位侍女,眼色示意指向那酒席中的白衣男子,说道:“阿紫,那个人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伊苏公子你来啦!”阿紫有些惊喜,“那位呀,难怪你不认识,那可是这鸣玉坊的新老板!公子你上次走后没多久,听说用天价把这整间鸣玉坊连带着我们都买下来啦!从那以后,每天都是这样乌烟瘴气的样子。”身在此行,这位叫作阿紫的姑娘也是深喑人意,见到公子皱着眉就自然顺应了说话的态度。

“对姑娘们好吗?”伊苏公子问道。

“嗯……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比以前好一些了吧,毕竟给料翻了几番,现在姐妹们手里都宽裕的很呢!”阿紫犹豫着答道。

“名号……?”

“这个嘛,”姑娘似乎更加迟疑,“我不知道,他只让我们称他为‘岚’,也不知道算是个姓氏还是算名字。我们平时都叫他岚老板。”

“多谢姑娘。”公子在袖子下递了一些什么过去,“帮我……”

“不用啦,”伊苏公子的手却被阿紫推开了,“只要公子每次到御守的时候都能过来看看,姐妹们就很开心了。给你安排最内进的靖海间,那里还像以前一样安静,然后我快去把你到了的消息告诉姐妹们,可以吗?”

伊苏公子停顿了一下,随后才将袖子下的钱袋收回怀中。“那就有劳阿紫姑娘。”

“客气!”阿紫离开的时候,眼神还假作漫不经心地将雪见从头到尾扫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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