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姑娘！”伯恩有些急切，“我们现在还是不要说这件事情比较好。”
“让我来为这位姑娘解释一下吧。”金朵希从楼梯上走下来，图纸卷轴已经不见，他手中拿着一袋茶包，指尖多了一些残留的墨迹。说起话来拿腔拿调：“我做的一切最开始都出于我的善心，我热衷于帮助那些走投无路的人，就像曾经的伯恩一样。但是这些人却不都像伯恩一样会知恩图报，以至于我用来援助的资金越来越紧张。不得已之下，我才雇佣了一些需要工作的人去解决这个问题。而这样的话，又提高了我的这微不足道的慈善事业的成本……所以，到最后我才不得不稍微提高了那么一点利率，只为了这项有意义的事业能持续下去。”
说着，他已经走到了二人面前，接着说道：“还是说姑娘认为，我应该见死不救，不给像伯恩这样的人一个为自己创造奇迹的机会呢？”
他眯缝着眼，观察着雪见的表情。伯恩也背过身看着雪见，用担忧的眼神劝阻雪见再说什么。
你不用这样哀求地看着我啦大叔。
“是小女子才疏学浅，失言了，金朵希先生……原来是个如此博爱的人。”雪见应和道。
“请叫我社会慈善家，谢谢！”小胡子动了动，金朵希转过身去，“来吧，带你们见识一下伟大的机械艺术！”
他的皮鞋在地上清脆地踏两声，整间大厅都响起了机括扎扎作响的声音，大厅内侧的整面墙壁都像百叶窗一样一片片地折叠起来，顺着其后的弧形轨道移动，翻转成一道向上的黑胡桃木阶梯，通向精凿出的斜向上的洞道，而洞道的上方，竟然每隔几步就有一块发亮的白水晶。
水晶上面没有任何咒纹，而且发出来的光与自然光无异，稍微想了一想，可能是在每一块水晶的上方都开凿了垂直洞穴，直到地表，再利用透镜将自然光引进来。
可难就难在每一条垂直洞穴的长度都不一样，但是在这里看起来每盏灯的光线却均一、柔和，而且灯之间的位置均等，左右也没有任何偏斜，以至于让人看着就产生一种满足感。
虽然是个高利贷者，但确实也是个工程精益求精的艺术家。
“雪见姑娘，假如你拥有一家伯恩那样的工厂，你觉得，止住你发展脚步的最大制约会是什么？”一边走上台阶，金朵希一边问道。
雪见望向伯恩，开工厂我可一窍不通啊，我之前也才是个刚毕业一年的打工仔而已。伯恩却只是点点头，示意雪见随便回答就好。
“技术？”金朵希摇摇头。
“材料？”“市场？”金朵希摇摇头。
“都很重要，但都不是最正确的答案。”他的步伐缓缓挺住，手按在了阶梯尽头的大门的机括上。“是工人，请容许我为美丽的雪见姑娘介绍，金朵希工坊最伟大的员工们。”
说着扣动机括，大门缓缓打开。
入眼就是一面灿烂的阳光扑面而来，在钢铁深林中呆了将近一天一夜的雪见感觉已经要忘记了阳光为何物。等到眼睛稍微适应下来时，就发现身处于一座巨大的水晶长厅之中，长厅堂间阔大，用花艺造型的铜柱和梁架支撑，所有的外壁和斜屋顶、天花板都是用铜丝网格间镶嵌菱形水晶的方式打造，每一块水晶都打磨的十分剔透，外面的风景清晰呈现在眼前。
这里已经是御守城后山山腰间的一片空地，向后眺望能看到重楼区汽雾升腾的顶端，和一望无际的鸣海。向前则能看到想着群山深处的草坡上，还有不知道多少间这样的水晶大厅依序排列着。侧面依稀能在山体遮挡之余，看到旧城区与海岸相接的一角，那里渺约有一座旧灯塔，让雪见稍稍有些眼熟，可能和公子泊船的地方不远，下船的时候或许看到过。
而在大厅内，一排排密铺着的流水线之间工作着的却不是人类，而是一种身高大概是寻常人两倍的自律机械人。机械人有数条手臂，每条上面都装有多种专用工具。它们似乎在制造某种人造皮，用注枪将某种液体原料铺满另一种液体的液池表面，用火喷枪高温定型，大镊子夹出来后，经过一系列处理，最后用那最粗壮的手臂上巨大的大铡刀裁切成型。
在大厅的尽头有一台巨大的蒸汽锅炉，周围有数个机械接口，时不时就会有机械人离开生产线，将后背接到接口上，随着一阵上发条的越来越急促的咔哒声，机械人又可以用更有力的动作继续他们的工作。
他们似乎并不是纯粹的死物，它们每一次动作都有少许的不同，生产过程中的误差也能自行调整返工，靠近门口的机械人甚至明显是意识到了雪见等人的存在，纷纷注目，似乎是经过一些分析之后，又回到工作中。
这种既像人又不像人的东西，让雪见的后背一阵发麻。
此前这个世界还没有什么超自然东西真正的超出了雪见的理解范畴，但这些机械人的自律表现还是让雪见有些费解，它们身上虽然有着淡淡的龙血气息，却看不到任何的咒纹。人工智能什么的，怎么也应当是信息革命之后的产物吧！
“我的员工们既不需要食物和水，也不需要睡眠，能够日夜连续工作而不需要休息。”金朵希自满地炫耀到，“为了回馈他们的辛劳与风险，我特地斥巨资为我的员工们提供了最值得他们享受的——美景！”
雪见的目光从那些机器人身上移到伯恩脸上，伯恩也带着一脸的疑惑不解。
金朵希看到二人的举止，显然十分满意，小胡子一翘一翘地说道：“虽然我很想在这里向你们解释清楚我的最佳员工们的内部构造和原理，但是这毕竟涉及到了我的合作方的秘密，所以在伯恩成为我的人之前，我只能满怀遗憾地保持缄默。”
这个人好臭屁啊，虽然确实看的瞠目结舌，雪见的内心依然想道。
那些人造皮的原料也有着淡淡的龙血气味，两个机械人在大厅末端挑选测试着产品的强度，看起来几乎像自己的龙皮一样坚韧，远胜于普通动物皮革。而这样的东西，不到一会儿功夫，已经生产了好几叠。
不过这倒是让雪见想起了一件事，在进来的时候，入口大门上挂着猎龙人协会的字样。
“金朵希先生的工坊为什么会挂着猎龙人协会的招牌呢？”雪见问道。
“不愧是美丽的姑娘，也这么心细。这个倒是可以讲给姑娘听。御守城的猎龙人协会在龙族灭绝之后，曾经的猎龙人就开始做起了皮料生意，那时我也是其中一员，目光却比他们长远许多，我争取到了教会的资金支持，制作出了姑娘眼前这些人造龙皮的原型，转眼间就席卷了市场。随着目光短浅的失败破产者相继离开，我就成为了这里最后的赢家。”
他似乎相当沉醉于自己的发家史，边说边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当然，到了现在，我所制造的产品远不止这一种，这里只生产用来在落后地区倾销的产品。在扶桑的天昭城，我还有着更大的工坊，专门为教会服务。你们现在看到的工坊里的一切，都只是教会连瞧都不愿意瞧上一眼的东西。”
什么，教会的能力竟让还远远领先于此吗？不过想到伊甸城、伯恩所痴迷的那传说中的浮空车、还有那些圣灵……似乎便可以理解了。
“可是，为什么教会的圣殿骑士装备还是不如金朵希先生这些造物的水平呢？”雪见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因为除了沙利文团长亲率的狩龙队多少从伯恩那里获取了一些装备外，在城市中执勤的一般圣殿骑士，使用的都只是能把矛头射出去的长矛以及其他冷兵器而已，冲进影月城教堂的时候，雪见随手就能把他们解决掉。
“圣殿骑士？”金朵希不屑地笑道，“只不过是教会养的一群雇佣兵打手而已，那群虾兵蟹将，也就是用来镇压落后地区的一些寻常动乱。真正厉害的是隶属于四大圣师的圣教军……哦，失言了。”他眼里闪烁着狡狯的光芒。
没错，雪见一直所害怕的，也并不是那些站岗的圣殿骑士，而是害怕隐藏在暗处的未知力量。就算自己是一条龙，面对一个异世界的所有人类的力量，还是会感到深刻的恐惧。更何况，他们还是曾灭绝了龙族的人类，雪见不由得庆幸，从进入纳蒂亚的时候起，自己的谨慎隐忍是正确的。
金朵希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或许雪见姑娘第一次来扶桑不了解，但是这对于我和伯恩这样的人来说是心知肚明的事：教会在有意地保持着许多地区的落后，但也正因如此……”他将目光抛向了站在一边的伯恩。
“……我们这样的人才有着获得财富的机会。”伯恩接道，二人倒真的有了多年师徒的样子。
……
升降梯一路向上，穿过疏密的雾层，直奔着钢铁楼厦的最顶端而去。
玲牵着雪见的手，钟萃赏原本是公子雪见和伯恩三个人的行程，玲想要跟来，公子竟然出奇的同意了。或许以前不带着玲是因为担心玲会受到伤害，现在同意大概是因为玲已经解除了禁咒环，况且钟萃赏是一个不那么少儿不宜又相对安全的场合。
那公子总把我带在身边又是为了什么？明知道我是女儿身，还非要带去那、那种场合？难道是故意的，还是只是把我当保镖使唤？
就算知道了伊苏公子的真身是精灵伊娜苏斯，雪见也依然很难摸清楚他的所思所想。
升降梯停下，在钢铁森林的林梢，汽雾中迷蒙的月色下，赫然是一座规格严明、典雅别致的古建筑群落。白壁朱柱，乌瓦飞甍，举架翼角间飞鸟，硬山金弓瓦勾连。而在那些交叠的屋顶之上，赫然能见几抹深院枫赤。
迎门一道深红鸟居中央，额牌写着“护国院”三个字。
从中望去，清寂的廊道在深檐中纵横穿梭，昏暗的灯笼点缀在廊道一侧，照出地板漆面下古朴的木质纹理，也照出了纸门扇上浅浅的细纹。落枫三三两两点缀于廊角，更添寂寂之意。
早有长服侍女守在门后，黑色绸缎上绣着红枫图案，仿佛落叶沾衿入画，更显得美丽。
“欢迎客人来参加钟萃赏，请随我到为客人专门准备的休息室，稍作休息，自会另有人带客人到会场去。”侍女声软，似是识得伊苏公子。
顺着园中卵石路走了少许，侍女停在一处廊边，取出备好的白色绸袜，放在木阶上。“请诸位客人除靴。”
看来在干净的廊道上行走要穿着那提供的袜子，四人一一照做。这里已经快到这一段廊道的尽头，即使在这护国院中也算是最幽僻的处所。侍女推开廊道一侧的门扇，微微躬身行礼道：“这里就是为伊苏公子准备的休息室了，请各位放心，除了侍女以外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扰。”
随着公子，四人一一进入，室内使用了某种草编地板，踩上去比木地板更柔软。拉开对面的纸门扇，赫然是一方开敞的阳台，而在阳台之外，竟将整座御守城和鸣海夜晚静谧朦胧的景色尽收眼底，偶尔还有枫叶从窗外沉落，落向重楼千塔之下。这里就是重楼区最外侧的楼厦顶端，正是昨日曾在下面那旧城区某条小巷间抬眼望见过的地方。
而为公子准备的房间，偏偏又是护国院风景朝向最好的房间之一。
等到能隐约听到些热闹声腔的时候，也有侍女隔着门扇唤公子一行人到钟萃赏赏会会场去。交错的回廊间不知何时已经多了许多客人，纷纷汇聚向着一个方向而去。
穿过一座横跨两座金属大厦的廊桥，对面就是高大的会场。因为伯恩也要独立参与竞拍，所以就在入口处先行分别。而伊苏公子则带着雪见和玲穿过幽暗的过道，到达了位于会场二层的一间包厢，从包厢的窗户可以从最好的视角将整个拍卖台一览无余。
“逢吉日吉时之会，邀五湖四海之宾，赏毓秀钟灵之珍，萃天下万国之宝！钟萃赏恭迎诸位贵客，共襄盛会！”一位身着藏蓝色浪花纹长服的、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站到了舞台中央，朗声说道。“在下护国院院主，岛崎正信，受御守商会之邀，主持今夜盛事，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御守商会也不过是护国院属下的傀儡商会，自编自演而已。”雪见目光被岛崎正信吸引过去的时候，伊苏公子在一旁解释道。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就将拍品一件一件呈上来献给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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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怎么样，这两章是不是蒸朋味儿开始浓一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