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125号买家，拍下十一号拍品，熔炼了巨冠霞樱的钢材，我们感谢您！”
公子走后，雪见和玲在包厢里也呆的百无聊赖，想起公子临走时说的话，想必会有一阵子不会回来。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看到膝上的玲也睁着眼睛，雪见试探地说道。
“嗯。”
走出了拍卖场，就进入了秋叶高楼的冷风之中，让人心神为之一爽。玲披着斗篷，似乎也不会着凉。月色迷蒙，汽雾随着夜风而聚散，两人牵着手，缓缓走在横跨两座钢铁大厦顶端的廊桥上。
廊桥一边是楼厦间的黑暗和其中零星的灯火，另一边则是夜幕中遥远的鸣海粼粼反射着朦胧月色的细波，时光不由得就慢下来，让人开始感到紧张。
手中玲的手细若柔荑，伊娜苏斯说二人相像的话不虚，即便只是将玲的手勾在手心，也能感受到无论是手指的长度、柔软度、都是那么一致，甚至那每一个指节的肉感、和里面灵巧的骨骼，都能在不经意的接触中感受到。
虽然她的手一直在雪见的手心里缩着不动，可是当雪见的手稍稍松开时，却又被她的指尖轻轻勾回来。
不住偷眼望着月色下玲的俏脸的轮廓，雪见已经渐渐感受不到自己。在玲心里又是怎么想我的呢，虽然我一直自说自话地这么做了，但这样不由分说地就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保护她，会不会对她来说也有一些唐突呢？
那，如果她真的觉得唐突的话我又该怎么办？……大概会离开吧，虽然有些难以想象那之后的事。
但至少现在这只手还是愿意留在我手中的，雪见庆幸地想着。
“你冷吗？”借着整理玲翻折的斗篷边缘，带着一丝小心地问道。
玲低着头，脸隐藏在耳畔垂下的头发后面。“我没事。”她语气中带着认真。
一阵风吹过，卷来几片枫叶落在两人身边。抬头一看，对面护国院的枫树随风摇出一抹淡淡的红雾，又迅速散在白色水汽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里的秋意要远比莱茵国更浓郁一些。
虽然作为龙却身在教会势力的核心附近，竟然也能有这样的时光。雪见放慢了脚步，自从见到公子以来，这还是难得的和玲单独相处。
但是心底又在犹豫，毕竟自己只是作为一个工具存在，曾经的学校、打工生涯早已让自己失去了自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放弃了或许曾经想要过的东西，成为了一个在人群中按照逻辑给出既定回答的机器人。
这样的自己，如果和玲接近的话，拿不出任何值得对方一顾的东西，大概只会让她觉得无聊吧。
所以自己最好也只作为工具活着。
能够看到玲因为自己的一些努力而从锁链中挣脱出来，自己就已经觉得足够满足了。能够得到这样的、在二十五年的漫长梦中从未有过的满足，已经觉得此间经历过的一切难过都无足轻重了。至于内心里那些多余的奢求，或许还是不要想比较好吧。
甚至心中还在留恋着那从鼠道出来遍体鳞伤时的感觉，那种疼痛如此鲜明地欺骗着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这是真正的爱吗，雪见希望那个答案是肯定的，但是内心却无法逃避的知道并非如此。尽管渴望着自己能爱上某个人，但是恐怕，自己早已经失去了那种功能。
不知不觉已经走回到深院之中，本来在廊桥之上就已人稀，护国院内更是寂寂无人。玲的目光似乎频频停留于那些廊道地板上的落枫，雪见弯下腰来，拾起一片，轻轻递到玲手中。
玲抬起头，目光在咫尺之间交融在一起。就如同昔日玲的双眸和龙眸对视一样。
雪见有些痴了，然而就算如此，却依然无法从玲那秋湖般的琥珀色眸子中读懂玲在想些什么。自己已经能渐渐读懂伊娜苏斯、读懂伯恩、莉莉丝。可只有她，一直都是这样把她自己深深藏起来，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只是低头答应。
心底沉出一片抹不去的郁积，既然她想要隐藏，还是最好不要去问吧。如果真的得到了残酷的答案，也会让人无所适从。只是觉得，在和自己的相处中，玲似乎并不会感受到什么快乐，也几乎从未有过看起来像是快乐的表现。
将内心平静下来，一抬头，已经到了休息室所在的走廊末端，寂寥的虫鸣声中，抬眼一望，走廊尽头亭亭立着一名女子。
绘满樱花的着物，乌黑柔顺的盘发，带着精致妆容的鹅蛋脸，柔媚低垂的眼眸。是花魁，白皙洁净的颈部还带着淤痕，就像当时刚摘下项圈的玲。
她的白袜踩到了一片枫叶的一角。
“您来了，雪见主人。”花魁甫一对视，立刻将眼眸垂下去，恭谨地屈身行礼。随后动作轻缓地依依将身侧的门扇为雪见拉开。“情况都已经向他们请教过了，我明白，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雪见主人的奴隶。”
感受到玲的手紧了一紧，雪见的手轻轻拢上去，玲的手指才再度缓缓放松。“嗯，好，进来吧。”雪见牵着玲，走到和室内坐下，花魁袖中似乎捧着一把刀。她缓步跟随而入，一只手把刀拢住，另一只手将门扇闭合。
她拉动门扇的方式甚是巧妙，均一的声音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悦耳。
“主人您的片切，钟萃赏的人选用上等木料为它装配了柄和鞘，让我为主人带过来。”花魁一边跪坐在矮桌对面，一边恭敬地双手托着刀递过来，姿势看上去十分优雅。只不过宽袖下的手腕却有几道赤红的鞭痕，似乎曾被为了纠正姿势而被毫不留情地惩罚过，那鞭痕似乎深入袖内、遍布全身，她又穿着复杂而沉重的着物，可能每一个寻常的动作，她都在经历着疼痛吧。
接过片切，他们为之配备的装具只是简单的木制刀鞘和刀柄，不出鞘时连接为一体，就如同一把稍微弯曲的手杖一般。虽然看起来很简单但是从那些平滑的木纹和光洁的漆面来看，用的也并不是一般木料。柄上还隐藏地打磨出防滑的刻纹，握起来手感也十分舒适。
雪见可以领会钟萃赏一方的深意。毕竟也听说了禁刀令的事情，这样的装具不论是隐藏在衣服来还是伪装成杖都更容易。看起来，护国院是看在伊苏公子的面上打算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张扬，就可以享受带刀特权。
对于自己来说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恩荣之剑的侵蚀还是让雪见的内心感到恐惧。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雪见向花魁问道，岛崎正信介绍了许多，却没有介绍她的名字，哪怕是身为花魁时的花名。
“妾身没有名字，请主人随心称呼我便是。”花魁垂眸回答，低头的样子和玲简直别无二致。
啊，难道要我来取名吗？“过去总该有过名字的吧？”雪见问道。
“嗯……”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过去是有一个花名，唤做千岐樱。”
看起来，她似乎并不愿意回忆起过去的事，开口很难，随后又低着声音快速滑过去。雪见心里稍稍有些后悔，或许不该问她过去的名字。
“……雪见主人不必考虑妾身的事情，如果主人喜欢的话，就这样称呼妾身为千岐樱就好。”大概她也看出了雪见的心思，补充道。
千岐樱，莫不是和千岐岛，和巨冠霞樱有什么联系？可是想着刚才她说出千岐樱名字时的艰难，又很难问得出口。大概又是一个家乡被毁灭的可怜人吧。
偷偷向着身边的玲望去，发现她在捏着她的手指，指端都失去了血色而发白，她和自己相似的瘦弱娇小的身材更让她显得惹人爱怜。若有所思地样子，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雪见主人的朋友似乎是累了，请容许妾身将被褥取出来铺好吧。”千岐樱说道。
“嗯。”
她将矮桌挪开，从壁柜里面取出两套被褥分别铺开。却没有拿她自己的被褥。
“主人，被褥准备好了，请休息吧。”
“你不睡吗？”
“请主人不必多挂心，”她跪坐在房间一侧，躬身行礼，“主人只要安心休息就好，妾身自会在旁边守着。”
似乎这对于她而言，是某种一定要做的事情一样，雪见想起了她身上的伤痕，或许是那些训练的后果吧。这种事情大概直拗是没法拗过来的，就算自己命令她休息，大概她也只会假寐。从前她又为什么会选择将自己出卖为奴隶呢？和被毁灭的千岐岛有关系吗？
这些问题都只能留到以后再解决。躺在被褥里，雪见就感受到积累的倦意，虽然自己不睡也没有问题，但是玲看起来精神不振。如果自己不假装睡着的话，玲估计也不会入眠的。
于是更衣钻进被子，闭上眼睛，让呼吸越来越均匀，漫长，就像真的要睡着了一样。
忽然什么轻巧地挪到了怀里来，凭借着那细腻皮肤的淡淡脂香就知道是玲，她的呼吸就贴在自己的锁骨上。自从一同登上公子的船离开纳蒂亚以后，玲每次睡觉到都要这样钻过来，就像那时自己还是龙的时候在山洞里让她依偎着自己的身体睡着一样。到头来也或许，玲还只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吧。
疲倦慢慢地散开，被褥里有了玲之后温暖了许多。只是心里还有一点不放心，于是偷偷睁开一条缝向着千岐樱那边望去。
从阳台斜照入的一方月色里，千岐樱低头缓缓抚弄着她身上的鞭痕，似乎就像是曾经也眷恋着痛楚的雪见一样。只不过，雪见是在为了玲而身切的疼痛中感受到自己活着。而千岐樱在感受痛楚的此刻，眼中却越发空空荡荡，像是随时都会坐在那里就那样死去一般。
……
清晨的阳光伴随着疏落的鸟鸣将雪见唤醒，千岐樱已经不在原来的位子，片切倚在墙角，伊苏公子还没有回来，而玲还在熟睡，娇俏的小脸上即便在睡梦中都带着忧郁的神色，眉头微微地蹙着。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也或许是因为鸟鸣的聒噪。
这么高的地方怎么会有鸟鸣？
这么想着雪见尽量轻巧地从被窝钻出去，将门扇打开一道刚好能探出头去的缝隙，原来厅中枫树枝下挂上了一些鸟笼，似乎是到了早上护国院的侍从们做的。
另外也从走廊上看到一道倩丽的身影，端着一个方茶盘，向这边走来。
“雪见主人您醒了，早安，妾身给您和您的朋友带了茶点，也带来了伊苏公子的口信。”她似乎没有进门就从雪见的神态判断出玲可能还没有醒，悄声说道。
雪见推开门，让她进来。托盘里是一些精致的扶桑茶点，其中也带有许多教会的风格。虽然精致却显得有些素淡。放下茶盘后，她半跪下去躬身双手举过头顶，将一折纸递到雪见面前。
千岐樱其实比雪见和玲还要高一些，在女性中算是中等身高，或许她学的礼数都是为了成年男性准备的，所以面对着雪见这样相对娇小的身材，就必须半跪下去，才能让她的姿态显得相对更低。
打开公子口信，说的是这几天会需要忙于生意，雪见和玲自行活动就好，如果怕迷路的话，千岐樱作为玉鸣坊的昔日花魁，会对御守城相当熟悉。另外，在钟萃赏期间的这几日，都可以随意使用护国院的房间。
除了这些事之外，就是一些伊苏公子式的调侃，雪见已经学会自动过滤了。虽然伊娜苏斯作为伊苏公子时看起来快乐许多，但那是建立在雪见的身心俱疲之上的。
正好，其实在这钢铁楼厦间呆久了，雪见还真的有些怀念那种寻常的市井气息，在这楼厦之中，总给人一种压抑不自在的感觉，即便是视野好的地方，也总被一层薄薄的汽雾封锁着。能带着玲去下面的旧城区转转，倒是个蛮惬意的主意。
在千岐樱的帮助下迅速换回了之前的套裙，片切在自己的束腰连衣套裙中藏不下，便让千岐樱系在她的长裾之下，雪见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一会儿等玲醒过来了，你就带着我们下去老城区转转吧。”
将早点一一在桌上陈列好，千岐樱躬身在桌边斟出细细的茶注，染上晨光的颜色，黑釉的茶碗边沿随着热气逸散而蒙上一层气雾。
“全听主人的吩咐。”她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