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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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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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手臂，扣动扳机，看着枪口上本应转瞬即逝的火焰因持续的射击而存在下去，而后才是子弹射入人体时的声音，与打进了一个坚韧的水袋并无太大差别。
陆照光感到麻木，有时当他放下武器，擦拭枪管，他才会思考一会儿，自己杀死一个又一个的人究竟是对是错。
听不见什么声音了，他松开扳机，低下手臂，启动了挂靠在耳边的短波通讯装置，十分平淡的说：
“大哥，我这边完事了。”
但在这时，又有痛苦的呻吟声从附近的角落中传出，陆照光毫无迟疑的再次抬枪，走向那个角落。
那角落中，一位肩部已受枪伤的成年女性蜷缩着，浑身因为恐惧而颤抖起来，而陆照光迫近的脚步声更令她几近抽搐。
[女人？看起来怎么样。]通讯装置里传来了“大哥”的声音，很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陆照光用枪管挑开女人身上遮挡身形的破布，看见她蜷缩的瘦削身形下却是一个浑圆的肚子。
“大哥，是个怀孕的。”
【呵，可惜了，没法犒赏兄弟们，老六你就按老规矩办了吧。】一听是怀孕的女人，通讯装置那头的大哥便显得绝对失望。
陆照光随后关闭了通讯，看着眼前怀孕的女人，毫不迟疑的将枪管抵近。
女人看着他那甚至还有些发红的枪口，恐惧的表情更已变得呆滞，而后，她更无视了陆照光，抚摸起自己的腹部。
“宝宝…宝宝乖……”
陆照光扣下扳机，却并未听见枪声，他稍一皱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弹匣，里头的子弹已用完了。
照理说，在战斗中忘记了及时换弹这种本可能致命的错误他不可能犯，但最近几天持续的杀戮已麻痹了他原本敏感的神经。
陆照光看着那已然因绝望和恐惧而痴呆的孕妇，再一次将弹匣装满，只是这次他在抬枪前多问了一句：
“让孩子来到这种世界上，你们不觉得这是一种犯罪吗。”
孕妇没有回答他，只是听着自己肚内的动静，一脸幸福的微笑着。
……
……
在穿戴着沉重的个人武装时，陆照光便感觉到自己也像许多老人那样开始喜欢回忆起过去。
对于大坠落前的许多人来说，能在记忆中浮现的事大多都是温馨而美好的，但对陆照光而言，所谓回忆，就是沉入如血水所构成的大海般。
他开始害怕，开始颤抖，就好像所有普通的人们在面对痛苦与死亡时一样，只是更深一层。
由长老们穿戴装甲，并带领着机器人组成突击小队杀入兽巢之中，这一计划并不完全出于让年轻人好好活着的那种牺牲精神，而是只能由他们这一代人来完成的事。
单兵辅助装甲207A型，大坠落前最新一代的单兵武装，其强大的性能在带给其同样强大的作战能力之时也令它难以依靠机械结构来进行控制。
但这并不是问题，它可以透过神经接口经由使用者的大脑来进行直接的操控，同时也使得使用者的感官与反应速度在计算机的辅助下得到质的提升。
在2070至2100的那段黄金年代里，几乎所有人类都有着可以与外设对接的神经接口，这也就使得207A型以及其余各型的神经接入式单兵武装在军队中得到广泛的应用。
没有人想象过大坠落与百日核战的发生，因为在那之后，几乎不再有新生儿拥有神经接口。
而能使用这种来自大坠落前装甲的人，也就只剩下陆照光他们这些出生于半个世纪前的老人。
于是，这也便成为了只有他们能够完成的任务。
陆照光并不怨恨当初设计神经接入式装甲的科学家们，相反，他和其余几名长老反倒打心底里感谢那些科学家如此的设计。
这让他们能够心安理得的在生命结束前的这点岁月里成为英雄。
因为已是非我莫属的事。
而随着装甲的面罩扣下，老旧的接口所带来的疼痛更冲淡了恐惧，而几支调配过的激素同时注入陆照光的身躯，令他不至于因疼痛而失去行动能力。
陆照光并不信神，各种形式的都不信。
但今日他却觉得，或许这也算是命运的一种。
……
……
[警告！警告！机体损伤率已达57％，请使用者立刻返回后勤处整修，请使用者立刻返回后勤处整修！]
经由神经信号而直接在大脑中产生的画面闪烁着警示的红色，陆照光的身体状况与装甲的状况也同时显示着，除了装甲燃料的那一项仍算乐观，其余的部分都鲜红到刺目。
“关闭默认警告，关闭状态显示，所有算力集中到辅助我运动上去。”
陆照光极为冷酷的下达指示，就像他命令金八区的众人一般，他对自己也毫不留情。
[指令已收到。]
装甲同样忠实的回应了。
人机间的交互仅在秒数级的领域间发生，而在装甲之外，陆照光正以从空中跃下的方式用手中的高周波刀剖开一整只陆行鳄龟的身躯。
弹药早已耗尽了，战斗也已转变为了人类过去数千年的战争里最为常见的形式：近战。
而身着厚重装甲，挥舞手中利刃的陆照光也仿佛正如最为勇猛的战士般，以一己之力在队伍的前头杀出一个空挡，无论是坚硬的陆行鳄龟还是迅捷的猿猴，都在他的刀锋下化作肉块。
他们已离目标只有百米之远，已经能够看见巨花缠绕住整栋楼房的根茎，已经能看见他们将要完全合拢的花瓣上那美丽的斑纹，甚至空气中都能闻见安神的花香，透过无数腥臭的肉块与空气过滤装置。
巨花正在眼前，怜悯触手可及。
但这并无意义，这支小队从一开始就只是诱饵，是让藏于暗处的敌人们相信金八区最强的武力正运送着那支神秘的试剂，正在豪赌一次翻盘的机会。
但即便吸引了无数野兽，使得金八区的防线能够争取到许多极为宝贵的时间，陆照光的脸色仍不好看。
他知道昨晚前哨站发生的事，也因此他更想要面对的敌人是那个能够与许无愿对打的怪物，他太清楚像那种超越常识的个体能够对群体结成的防线造成何等损失。
他迫切的想要面对那怪物，为了他想守护的每个人。
巨花所处的楼房已近在咫尺。
终于，装甲的感应系统给他送来了一个模糊的信号。
快速、隐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陆照光笑了。
今日，他将再次成为战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