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刀亮出锋锐的刃面，它所折射的雷霆与火光刺人耳目，一百支枪口喷吐火焰，一百个斗士高声呼喝。
放弃了防御，放弃了散热，放弃了一切会令身形沉重的配置，付出双腿必然残废以及脊椎受损致瘫痪的代价，令本以均衡和廉价著称的蓝骑士装甲成为一件极端的武器，尖刀的刀柄。
要想不被善理的监控网络所察觉改造出这件畸形的装备所耗费的时间便不是以日月计算，李林实花了十年的时间，最终还依靠了圣血军的帮助才将其完成。
速度与算力，当面对整个神经系统都被改造强化的周转，李林实必须在其中一项上取得绝对压倒性的优势。
而此刻他已获得了超越周转算力的速度，在周转那双漆黑的眼瞳所展现的无数数据中，李林实短暂的消失了一瞬。
刀尖刺入了周转的胸膛，巨大的动能令他的躯干在几微秒内膨胀数倍，但这仅仅是表象，真正的杀伤来源于接踵而至的电流，那是足以一秒毙杀一头大象的高压。
强大的电流甚至流散入潮湿的空气，扭动出几十束细小的电流，在附近蓝骑士的装甲上留下漆黑的印痕。
战斗结束了。
周转向后倒去，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截焦黑的死木，全无生机。
李林实则跪倒在地，那不是代表尊重的含义，只是此刻他自己体内的大半骨头都已断裂，剧痛近乎令他昏厥过去。
但生体电脑的强行刺激让他清醒过来，这是他自己安排的程序，他非要亲眼确认了周转的死亡才安心。
周围的战士则已放下枪口，他们开始清点起队伍中的伤员，但在这场拼死的行动中却并未有人死亡，这令他们的觉悟显得有些毫无必要。
“长官，那我们之后是要怎么做？”
有人迷茫的向李林实问道。
“不做什么……我没资格领导你们。跟着圣血军也好，参加善治的反叛也行，或者随便去做任何事。”李林实此刻连说话都已很是吃力。
“但长官，你现在的状况必须立刻治疗才行啊。”
“别那么做，如果真为了我好，你们离开的时候赏我一发子弹就行。”
李林实仍死盯着周转的焦尸，那尸体浸没在污浊的水中，令那水更为混浊不清。
但越是漆黑浑浊的水面，便越能反射出外界的光景。
厚重的云层中显出一点暗红，还未等地上的众人想清楚那暗红究竟是何物，它便快速的从云层中坠落下来，变得更为明亮且灼热。
厚重的云层被撕裂了短暂的一瞬，但透进的却并非阳光，而是一艘燃起大火的武装飞艇。
这恐怖的战争机器以往只会在天空中俯视一切，此刻却像一只濒死的巨兽，痛苦的嚎叫与深可见骨的伤口，以及从触不可及的高处落入泥沼。
为了杀死周转而来的蓝骑士们一同望向那坠落的飞艇，李林实却一下便明白了什么。
在求道者所给他展现的有关其自身的未来中，这景象就是最后的画面。
那条武装飞艇是属于叛乱者们的武装，它原本的任务是突入金茂大厦的顶层，斩首善理。
这一任务本该是能够成功的，而如果失败，便说明另一件事……
紧跟在坠落的武装飞艇之后，另一艘武装飞艇则以胜利者的姿态稳定的降低高度，那是武装飞艇群中的旗舰[鸿鹄]，本应处在休整状态的它不知被何人所驱动。
只有一人有资格调动这艘旗舰，李林实看着地上的焦尸，这个男人在今晚做出了太多近乎赌博的布置，但日后的历史却会证明它是正确的。
“但真正胜利的还是我们。”李林实自语着。
水面的倒影中，鸿鹄已开启了底部的投仓，数十枚蓝白筒呼啸着砸向地面。
地面的蓝骑士们被这样的攻击打乱了本就松散的阵型，没有了指挥和目标，近半数的人很快便被杀死，而剩下的则向着四周的废墟逃窜。
这些本该成为英雄的老兵，此刻只是污水中四处流窜的老鼠。
只剩下李林实一个了。
“我想现在谁都可以嘲笑你们了。”
李林实头盔下的双目张大了一瞬，而跟着他的目光便黯淡下去，“这样都杀不死你吗，善天。”
就像是蝴蝶从陈旧的茧中挣脱，周转从那焦黑的旧躯壳中起身，此刻的他看起来与浸在罐中的善理相似，不过这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因为二人先前相貌上的差别也只不过是同一个人在青年和少年时的不同而已。
周转看着李林实，两人此刻平等的对视。
“林实，你听说过忒修斯之船的故事吗。”
“据说有一艘船在海上行驶了数千年，他每到一处港口就会更换身上的一处零件，就这样，慢慢的整艘船上就已找不到任何一处最初起航时的东西。”
“到了那时候，这艘船还是最初时的那艘船吗？”
李林实想了想，摇了摇头。
周转笑了笑，说道：“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可纠结的，船毕竟只是个工具，它最终要驶向何方和叫怎样的名字，那都是船上的水手们决定的。”
“只要后来上船的每一个人都认为它该叫忒修斯，那它就仍旧是忒修斯。”
急促的脚步声从四周传来，许多的枪口对准了李林实，还有人则紧张的询问周转此刻的状态。
“给我一件大衣就好。”
早有准备的陈德将放在装甲内侧的大衣抽取出来，但对周转此刻的体型来说这件衣物显然并不合身，不过拿来当做一件斗篷倒还合适。
“团长，他……要怎么处置？”
陈德所指的自然是李林实。
“如果可以，我想判他无罪。”周转走到了李林实的身侧。
“但我能宽恕的也只有他对我所做的一切，剩下的，破坏城市，意图颠覆商盟，以及使那样多无辜的人民伤亡的罪……我无权宽恕。”
“那么李林实，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李林实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长官，你记得自己最喜欢吃什么吗。”
周转向着他的头盔伸手，“我很想安慰你说我早已经忘了，但我还记得那时候我的回答。”
“能吃饱就行。”
一阵精准的振动导入头盔，就像一声温和疲倦的晚安。
李林实躺倒下去，在这自己与众人一同缔造的城市中安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