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次问询开始,你的所有发言都会被录入记忆晶体,并在事后转交给法王厅。”
“对此,你有意见吗?”
隔着一扇单向透明的玻璃,被问询的人挥了挥手,“如果我说有意见,可以放我走吗?”
“……”
短暂的沉默,尴尬的气氛。
“现在开始问询。”
“姓名。”
“钟,名字早就忘了。”
“年龄。”
“28岁,或者不知道多少岁。”
“职业。”
“现为重罪犯。”
“我是问你之前的职业!”
“一名后勤,服务于向冬之锋。”钟在玻璃壁后很流畅的回答着这些重复已久的话。
“后勤具体是在做些什么。”
“装备养护,资源供给,路线勘探,紧急替补,以及一切队伍里的人觉得麻烦又必须要做的事。”
“你为他们干了多少年。”
“一年半吧,仔细一想还真是我参与过最久的一次,而且考虑到大家所期望的目标,我感到十分光荣。”
“讨伐苏醒的远古邪神,据我们所知,这是你与向东之风一同背负的那个职责。”
“嗯,法王厅有那个行动全程的记录,当时与我们一同出发的还有13支队伍,剩下的12支怎么样了?”钟询问道。
他在此前也多次发表过这样的问询,只是都没有得到解答。
“除了你们,剩下的全军覆没。”
钟叹了口气,不过他又好像早已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并不显得惊讶。
“你有什么可叹气的,在向东之锋的七人中只有你一个回来,剩下的六人究竟怎么了!”
钟站起了身,在狭窄的空间内来回行走,一身沉重的锁链在地上相互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它们的数量众多。
从正教到边陲异域的各类符文雕刻在每一条锁链上,这些符文正在相互激放,令那些肆意奔流的光彩仿佛要胀破这狭窄的空间。
当钟回到原处,以拘谨的姿态重新坐下,一切光彩才又归于灰暗。
“究竟怎么了……我的回答与先前一样。他们在和邪神的战斗中死了,每个人都拼尽全力……拼上性命,没有可以指责的地方,那是我亲眼所见。”
“邪神的封印在那场战斗后崩坏,时间与空间变得混乱不堪,我只能拖着重伤的身体逃跑,我当时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如果我死在这里,那么他们所做的一切牺牲也就无人知晓。”
“这太不公平了。”
询问者并没有被他的回答所感动,只是不耐烦的继续追问:
“他们六人身上的六件神器,奇迹之剑,不破铠甲,神血圣杯,月咏长弓,万全宝书,命死短匕,不久之前可全都在你一人身上。”
“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你和他们与邪神进行了一场拼上性命的战斗,你还想着要将他们的荣耀传播于世,那又怎么会冷血到去翻找朋友的尸体!”
钟听后很有些委屈的回道:“这是迫于无奈呀,凭我自己想要走出那里只能是天方夜谭,而且没有那些东西,你们又怎么会相信我空口一张?”
“我甚至是主动向法王厅归还了这六件神器作为象征他们六人的遗物,并且完全配合你们对我做这样那样的调查,难道你们认为我是贪恋神器的价值才这么做的吗?!”
钟的情绪有些激动,连带着那些控制他的锁链也再度发作起来,又是一阵绚丽的光彩过后,他或许出于被迫的安静下来。
“法王厅从没说过你是盗取神器的罪犯,我们的怀疑很简单。”
“你与邪神做了某种交易,献祭了他们六人,因此才能从容的离开那个封印。至于你所说的他们六人在与邪神的战斗中身亡,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那你们完全可以让主攻心灵方向的法师窥探我的大脑,或者让最高阶的神术师观察我的灵魂,而且你们已经这么做过了。”钟辩解道。
“就是因为这么做过之后还一无所获,才会有这第11次问询。”
“我们很清楚你的过去,说你属于一流的强者那是恭维,你甘心当一名专业的后勤是因为你根本没有能力挑起大梁。”
“你加入向东之锋,在队伍中的地位最为低贱,每个人都拿你当出气筒,但你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足足忍受了五年之久。”
“我个人佩服你的韧性,但就我所见,像你这样的人有朝一日如果想要报复,只是让几个人死还难解你心头之恨。”
“我说的对吗?”
询问者隔着那层玻璃幕墙观察起钟的表情,她并不指望能从骗过心灵大师与神眷牧首的人脸上看出什么破绽,只是出于职业上的道德。
“所以法王厅认为我是一个准备报复社会的疯子?”
“然后你们把一个疯子像这样对待,还期望他说点什么你们希望听到的真话。再之后呢?听到那些话之后,你们打算把我杀了吗?”
“光是讲出来都是个笑话。”
这一次锁链上的符文却并没有发动,钟在说这些话时只剩困倦,连愤怒都已乏累。
这次轮到询问者沉默了。
这并不太长,却令人焦躁的时间过去后,询问者说出了一个判决:
“法王厅决定实现你的一个愿望,作为对封印邪神后归来的英雄的表彰。”
“同时你会得到释放,但有关你的所有都要被消除,从官方到民间,法王厅希望你能彻底消失。”
“文字记录自不必说,过去和你接触过的人我们也会逐一消除记忆,刺客们终身的监视也必不可少,就是这样的条件。”
钟抬手摸了摸下巴,没有考虑很久。
“愿望我已经想好了,给我三年时间,我想在飞来城创办一个公会,做些我以前想做的事。”
“放心,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会涉及到什么人的死亡或是对法王厅统治不利的东西。”
“三年之后,我就任你们处置。”
“而如果法王厅想听我说那些合他们心意的谎话,我也心甘情愿。”
“请接受吧,我会坚持到你们同意的那天。”
……
……
“啊……新鲜的空气,真好。”站在一处高塔的边缘,钟长出了一口浊气。
他已退尽了那身锁链,换上了一套朴素的尼龙风衣,那是他醒来时穿的衣服,精心保养,久经风霜。
高塔之下是一座倾斜的城市,它高耸又倾颓,大体是洁白,只是肉眼可见的每一处都被灰与黑所玷污。
这座城市与周边的原野与丘陵格格不入,像是自天而降,侵入地表的外来者。
“感伤的时间足够了。”冷酷的女声从旁传来,一名身着干练的高挑女性以一种不友善的姿态盯着他,鼻梁上的那副眼镜散射着寒光。
“真是省事,法王厅派来问询我的人和帮助我的人居然是同一个”钟对她的敌意很无所谓。
“并非帮助,只是监视。”女子将手一抬,腰间悬挂的厚重书本便自动翻开了,从中飘出一纸书页来。
“你当然已经听过,但我再简单的将内容解释一遍。”
“这张契约被正神、邪魔、圣人所创造,一旦签下,缔结契约的双方若有违背,那它的身体与灵魂都会同时撕裂为灰尘,确保其绝对的死亡。”
钟听后很是惊讶:“这么贵重的东西,让我用还真大方。”
他一抓过书页,手中便自动幻化出一支笔来,跟着他就毫不犹豫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还有原来你叫法乌洛啊,接下来的三年请多指教。”钟看到了契约上的另一个名字,十分高兴的向法乌洛打了招呼。
“祝你早死。”法乌洛收回了契约,毫不领情的回道。
钟抬头看向天空,碎裂无数的月亮所组成的粗糙环带正闪烁着不亚于满月的亮光。
“好啊,祝我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