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黑山使劲的揉搓着自己的双肩,常年的受冻与劳累让他身上的许多关节像是锈死了的齿轮,每次都得充分的热身才行。
车厢很宽敞,同时却也很狭窄,当包括刘黑山在内的42人一同待在这里时,甚至有些过于热闹了。
“哎,黑社儿啊,你瞅瞅外头,这雪它咋的又下了?”一位与刘黑山相熟的同行指着刘黑山身旁的窗子,一扇不能开关的窄窗。
“这不眼瞅着入冬了吗,雪也总该多下了。”刘黑山侧眼看向窗外,雪确实正在下着,并非是小打小闹的细碎冰粒,也不显得急促。
它们只是在飞扬着,向来如此。
刘黑山不知道是否所有的冬天都是如此,但窗边嵌刻着的温度计正显示着车外的气温:[一11℃]
刘黑山并不为这样的温度感到震惊,在东百帮人所经历的许多个初冬中,这算是暖和的日子。
车内响起广播:[到点了到点了,都麻溜些穿个齐整,快去快回。]
发起广播的司机显然有些不耐烦,这也是当然的,刘黑山它们也有同样的心情,毕竟检查与维修据点外围设施这种虽然绝对必要,却也常常毫无意义的工作就总是消磨人的耐性。
众人很快的穿戴齐整,是很厚重的一身衣服,在提供背起沉重工具的额外动力的同时,也可以进入彻底密封的状态,短暂隔绝与外部环境的接触,其内置的一套简单的呼吸装置,也可以提供30分钟的氧气供应。
相较于应对气温来说,这样的装备实在是太过谨慎,而事实也是如此,这套装备真正提防的是各类有毒化合物的泄露。
一个普遍性的常识,东百帮的每一个据点,其本质就是一座巨型化工厂。
车厢打开了,冰冷的空气卷杂着漫天的雪花吹入其内,刘黑山与众人一同下来,踏足这一处近白色的原野。
无论向着何方望去,似乎都是一样的风景,一些还未被雪所完全覆盖的小灌木,呈现出暗淡的褐色。
一些不太高大的,已落尽了叶子的树,只能看见许多黑色的凌乱曲线。
天空则不必说,可见的只有灰色。
不过这些大概是第一次来的南方人才会注意的东西,对于刘黑山他们而言,一切都是习惯的平常风景。
无需命令,几十人按照往常的安排分为三个小组,出发向着各自负责的区域,身后的车辆则向上升起一根灯柱。
强光亮起,在雪中为众人提供回程的指引。
刘黑山走的很快,今日他想早些回家,而且日常的巡视与维护其实本就不需要这么多的人手,像他这样的老手仅凭一人就够了。
走过常年被人踏足而成的小径,查看着那些粗大坚实的管道,时间转眼便过去了大约一个小时。
再查看完最边缘处他就可以回去了,今天刘黑山的运气很好,这片区域的装置都运作正常。
“呼……”
刘黑山转过身去,却很快停下了脚,他隐约听见雪中有细碎的声音。
[堕落的神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巨龙,一个是飞蝇。]
[你看见了吗,现在是龙都时间14:20分,欢迎大阳坠落的日子,我说,天气很好。]
似乎是在表达什么,但实际上只是毫无意义的语言组合成的句子,透过快要损坏的播放器,机械且冰冷的声音。
几乎只是一瞬,刘黑山的身上便被冷汗浸透,他见过这种情况,也听说过许多次,这些事情最大的共同点……
总有人会死。
刘黑山不敢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那声音越来越近,投下杂乱深黑的影。
[提问,早上不吃饭就出门,对于心理健康的影响是否高于上完厕所不洗手。]
刘黑山并住了呼吸,此时的声音已离自己太近,他不知道这是否有用。
而在这时,他前方的风雪中又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仅一次跨步就来到刘黑山的面前。
刘黑山看见它的样子,那是一副夜叉恶鬼般的面具。
“老兄,我找你帮我个忙。”
声音倒是好的多。
刘黑山哪敢说话,他只能不断用眼神暗示眼前的这个憨炮快跑,但后者却完全不以为然。
[巳检测,数据库损坏,已检测,数据库损坏,请求联网,网络障碍中,]
“呃,也对。”大个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压低了刘黑山的肩膀。
后来当刘黑山描述起这一天时,他对那人挥出的那拳,最大的印象是:
“吵的慌,像是把我的头都砸破似的。”
风雪的流向改变了,并在不久之后从远处传来爆炸的声响,刘黑山虽然一直以硬挺在工友间出名,此刻也不禁脚下一软。
“这样可以了吧,我帮你一个忙,你也帮我一个,公平公正。”
刘黑山喘出几口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回道:“大兄弟……您这本事,还要咱帮忙啊?”
“各有各的难处嘛。”大个笑道,“顺便一提,我叫许无愿,许愿的许。”
“好好好,许大哥有什么忙,咱能帮就帮!”刘黑山一把握住了许无愿的手,赶忙答应下来。
……
……
在飘扬的雪中,大车灯柱那强烈的光成了模糊原野上唯一的指示物,众人已聚集在车边,但刘黑山这帮平常总是热闹的工友们此刻却很安静,就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在等待了十数分钟后,车内的司机开始了广播:[行了,都不是黄毛丫头,这种事大家伙心里都门儿清。]
[都赶紧上车回家,黑山的事我去向堂口汇报。]
车厢门打开了,随着天色变暗,风雪也更加的猛烈,就像是催促着人们归家。
刘黑山的工友们陆陆续续的回到车上,大家此刻都已清楚,遭遇了那种东西的刘黑山……
风雪中显露出一道人影。
“喂!你们这是咋的?都以为我死了是不?!”刘黑山挥着手跑了过来,大笑着与冲向自己的工友们拥抱,所有人的眼中都充满了喜悦和惊讶。
“好小子!他们几个都说就听见脏东西的声音,你这咋回来的?!”
“对啊,俺还听见有爆炸的声儿呢!”
刘黑山摸了摸头盔,侧身向雪中伸手。
“是这位,都多亏了这位大兄弟。”
许无愿从风雪中显露身形。
众人下意识的向后一退,就像是见到了一尊怒目金刚,但它却不在庙中安坐。
“大家好啊,以后多多指教。”许无愿友善的挥了挥手,还带着显著的江浙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