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落！下落！”
“下落！下落！”
有人以粗犷的嗓音重复着这词语，简短而有力的穿透进在场众人的脑中，喊话的人是一名老汉，他全身被淡黄色的厚重化工服所包裹，他用扳手敲着一旁的铁架，像是要以此提醒在场的众人。
他行走在一条狭窄的通路上，仅可供四人并肩而行，而与此相对的则是周围世界的广阔。
抬头向上，天色明媚，万里无云，广阔的蓝色直至视线的尽头，近乎令人眩晕。
其中有一点是错的，并非没有云层，而是云层正在下方，在众人的脚下。
工头粗犷的脚步和声响逐渐远去，王天宁则注视着自己的脚下，透过金属板材的缝隙他能看见那些云层所反射的阳光，这阳光越是强烈，越能说明云层的厚重。
王天宁是第一天上岗，今天也是他成人的日子，在过去三年他参与着极为艰苦的培训，只为了有朝一日能来到这极高之处。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要逃避自己将要面临的这份工作，当真的身处其中时，那他自以为已经在学校的训练中丢失了的恐惧与紧张又再次回到他的心中。
王天宁有点想哭，还好当他看了看周围熟悉的前辈和同学后，他还算是忍住了。
“天宁你在干什么，呼吸口的链接处还没紧好？李工刚才喊的话你没听见吗，要下落了！”
队长的话给了王天宁一个救命的提醒，他赶忙将自己的呼吸装置调整至万全状态。
队长向这个第一天上岗的小子投去一个担忧的眼色，而后便身先士卒的走入了为他们而设的装置之内。
队长的行动带动了整支队伍，其余的几人排成队列鱼贯而入，王天宁则在终于拧紧了呼吸口的所有链接处后最后一个进来。
“把门关好。”队长说道。
王天宁将门关上，也坐到了离门最近的位置，同时使用起座位上用以绑缚身体的复杂条带，这是培训的内容之一。
这装置总体而言是十分昏暗的，只有门上有一处透明的观察窗，实际上就算王天宁不是最后一个进来，离门最近的位置也会空出给他。
这是没有写入手册的传统，让新人满足好奇的心理，可以说是十分的温柔。
王天宁在听说这传统的时候是这么想的，不过在今天以后，他才明白这只不过是常见的入行杀威棒。
没有什么明显的预兆，只是一次清脆的机械脱钩声后，下落便开始了。
王天宁立刻感到一种错觉，他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不，说是飞那是不准确的，那更像是一种漂浮，失重的结果。
他紧盯住了观察窗，但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变化可供他观察，明媚蓝天仍旧持续着，只是似乎正变得遥远……
天与云的交界只在王天宁的视线中闪过一瞬，而后世界先变为灰色，又肉眼可见的加剧为浓重的黑色。
极为强烈的气流开始冲刷起众人乘坐的装置，如果说刚才的漂浮给王天宁一种虚幻的安心感，那么现在他立刻明白，自己只不过是因风暴而上下翻飞的纸屑。
极为剧烈的抖动与震颤，令他几乎要从绑缚自身的条带中飞离开去，很快他的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王天宁想起了昨晚学校提前通知的一件事。
[明日食堂不提供早餐]
原来这就是理由……在王天宁上下翻飞了一段时间，意识开始逐渐模糊时明白了学校的良苦用心。
不过这里可不是能让他安睡的地方。简直像是刻意提醒王天宁一般，外界的黑暗中闪出一瞬光亮，而后便是巨大的轰鸣声！
王天宁被这道闪电所惊醒过来，他跟着又盯紧了窗外，外界的黑暗正被极度频繁的闪电所一次又一次的照亮。
这是当然的，如此厚重的云层当然蕴含着海量的电荷，闪电只不过是一种直观的表现形式。
如果只是黑暗，狂风，闪电，那这也不过是一次极端的雷雨而已。云层中真正不同的东西，则正通过闪电所带来的光亮被展示到王天宁眼中。
那是尸骸。
巨大的，形同鲸鱼般的生物所留下的尸骸，王天宁能看到它们外翻的肋骨、肿胀的身躯、脱落的眼球，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生物存在于云层之中。
又是数道闪电划过，王天宁突然意识到有东西正在啃食着这些尸骸，它们骨瘦嶙峋，它们饥肠辘辘，它们……
长得形似人类一般。
在闪电所带来的短暂光亮中，王天宁看见它们之中的一头注视着装置的方向，他也看见了那东西的样子，那满脸的血污。
世界好像又正变为灰色，这和先前装置刚进入云层时的感觉很像，但又有些不同，因为在云层之下迎接众人的是一场暴雨。
暴雨毫不留情的冲刷着云层之下，目之所及的一切，王天宁此刻却感到些许心安，这是他所熟悉的景色，包括抬头向上只能见到灰黑色的云层。
下落的速度正在减缓，众人也已不再漂浮，而当能见到人造建筑的时候，装置就以近乎停滞于半空。
底部传来了些许声响，装置已落到了某种建筑的高层，众人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尤其是首次上岗的王天宁。
他先是甩了甩头，试图将先前透过观察窗所看到的一切从脑中清除出去，跟着又极为紧张的盯住了队长，希望他能解释些什么。
但队长只是平静的解除起身上的条带，其他人也纷纷照做。
是啊，明明到达地面后要怎么做，学校里都早已教过。
王天宁咬了咬牙，一阵手忙脚乱后也解开了身上的条带，此时队长已经走到了他身边说道:
“王天宁，打开舱门的步骤你还想的起来吗，如果忘了，我来教你。”
“这…这我会的！”王天宁猛然起身，他虽然两腿发颤，但打开舱门的速度倒是如在学校模拟考试时一样优秀。
门打开了，似乎永远见不到停止的雨洒入舱内，队长做了一个手势，众人便以最快速度从装置内走出，王天宁仍是最后一个。
“王天宁，守家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队长则当机立断，为新人指派了一个最为简单的任务。
王天宁没有丝毫怨言的接受了，他守在了舱门边，看着队友们向下散去，沿着雨水流淌的方向。
等到不见队友们的身影后，他才观察起四周，这一整片被雨水冲刷着的巨型建筑群，破损、残缺，但有着巨大与深邃，如同建立之初。
天渊之下的世界，仍旧保留着其死去时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