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听闻人间亦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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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天宁，你他妈在干嘛？”
突兀的声音刺醒了中年人，他没有先睁眼，而是先揉了揉太阳穴。在这并不令人舒适的下午，睡一睡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他妈干嘛……他妈的，李满你小子干嘛？”王天宁登的一下从躺椅上跳起，一把抓住了吵醒自己的人，一名面容稚嫩的年轻人，满脸没被人欺负过的样子。
“有外人要来！你他妈不看通知？”李满也一身火气，把打印好的文件一下糊在了王天宁脸上。
“啧……什么外人，疯了跑来这里。”王天宁摊开文件，很是不满被打搅了休息的嘟囔着，“三江商盟，东百帮……？不是，李满，你小子这不是闹着玩的吧？”
王天宁被文件上的内容惊住了，虽然只是打印件，但敢在上面搞上一堆当今赤龙之国南北两大势力的官方担保，要么真的权势滔天，要么就是既疯又傻。
就在王天宁还想要辨认文件内容的真伪，准备直接与上级请示时，一阵低沉的蜂鸣声在操作间内响起。
墙壁上方的红色指示灯开始旋转闪烁，[对接程序即将启动]的提示音回荡在狭窄的操作间内。
所谓“对接”，实际上是外界人员进入蜀地共同体管辖区域的唯一合法途径。
在这片已被阴雨天支配半个世纪的土地上，所有出入外界的人员与物资，都必须通过那条黄金时代所遗留下来的几条巨型缆车路线才能抵达共同体所控制的枢纽站。
因为原本是用于观光的设计，整个过程显得很是缓慢，以至于被人戏称为太空对接。
“妈的，真是好时候。”王天宁啐了一口，将那份令人不安的文件随手塞进控制台下的抽屉里。
工作终究是紧要的，他熟练地点开面板，布满油污的操作台应声亮起，几十个指示灯逐一点亮，在昏暗的室内散发幽幽绿光。
李满则早已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双手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查看各处关键部位的状况。
“缆车已进入最后三公里范围。”李满盯着屏幕，声音平稳，显得很是专业，“制动系统预热，导向轨电压正常。”
王天宁没有回应，只是眯起眼睛看向主监视器。
镜头前总是布满云雾，这些雾气偶尔被风撕开一道口子，才能短暂地窥见远处那如同巨蛇般缓缓行进的缆车，以及更远处几座刺破云海，若隐若现的山峰。
一一
一一
此刻在那缓慢移动的巨型缆车内部，有人正呼吸着沉闷而潮湿的空气。
许无愿靠坐在窗边，指尖有规律地敲击着膝盖。
他忘了自己都看了多久，窗外的景色不知何时起就几乎只剩下单调的云雾起伏，缆车的行进也很缓慢，大约仅有60千米每小时……甚至不到的速度。
这绝对消磨人的耐心，即便许愿早已做好准备的让他拿了一筐书来看，此时两人也都已翻阅过一遍。
甚至连一顿午餐都已吃过了。
“我不明白。”闲极无聊的许无愿终于忍不住开口，“共同体的人为什么非要坐这玩意儿，慢得像蜗牛。”
“从地面进去或者沿着江水逆流而上不行吗？这样得浪费多少时间。”
许愿并未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只是翻了个白眼，像是感叹于许无愿白痴的程度，然后又像是无奈于要应付白痴一般回道:
【半个世纪前的百日核战，这块地方曾经被叫做人类最后的庇护所。】
【狂妄自大，觉得真的能逃过一劫。】
【在百日核战的后期，当时与赤龙之国敌对的几大集团向这片盆地内倾泻了人类历史上最为巨量的辐射物质和各类化工毒物。】
许愿平静的说着，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它们流淌，汇聚，蒸发，落下。像是诅咒般的蔓延。】
【渗入土地，汇入河流，向上蒸发形成雨云，而雨水又再次落下……形成这半个世纪的循环。】
许无愿抬手指向窗外，那片仿佛没有尽头的浓雾中吹来细雨，在窗外汇为水滴，“有那么夸张？这年头，哪里不都是这样。”
【呵，关键的问题是浓度，这里地表和江水里积累的辐射值与毒素浓度，足以在几小时内杀死没有防护的成年人。】
【长时间的雨水侵蚀也足以让防护机构渐渐失效。乘坐缆车，从相对洁净的高空通过是聪明的选择。】
【而从地面走或者逆流而上？】许愿的嘴角扯出一丝不带笑意的讥讽，【那和自杀没有任何区别。】
许无愿摸了摸下巴，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那一片翻腾的灰蒙此时浸润着死亡的味道。
缆车依旧在浓雾中不疾不徐地前行，发出单调而巨大的金属摩擦声，载着他们驶向那片被遗忘的、在毒雨中腐烂的世界。
两人此刻都想着，那条想要毁灭一切，拯救一切的龙死前与两人所告知的事。
“我有不好的预感，这里的情况这么糟糕，我们真的能找到吗……”
【……】
…………
…………
缆车如一头疲惫的巨兽，缓缓滑入站台内部，金属轮与轨道摩擦发出刺耳的嘶鸣。对接桥在液压装置的推动下精准伸出，与缆车门框紧密贴合，发出一声沉闷的锁死声响。
站台内的光线算不上明亮，依靠着镶嵌在穹顶和墙壁上的led灯带提供照明，空气里则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特殊气味。
尽管这座建立在高山之巅的枢纽站已经最大限度地远离了地表和雨循环的污染，但仅靠残留的量就已经能让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们身穿统一的轻量化防化服，面料是有些粗糙的灰白色。算是勉强的覆盖了全身，透明面罩下是一张张看不清表情，但显得疲惫又紧张的脸。
他们行动迅捷而有序，有人负责检查缆车外部气密阀和辐射残留，有人操作着连接管线，开始进行舱内气压与空气成分的标准化调整，还有两人手持扫描仪器，警惕地站在对接桥两侧，如同门神。
王天宁和李满在操作间内通过监控屏幕注视着这一切。李满快速报告着各项数据：“气压平衡完成，空气过滤系统运行正常，外部辐射水平……维持在安全阈值内。”
“知道了。”王天宁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那些忙碌的防化服身影上。
他很清楚，如果真正的危险来临，这些装备只不过自欺欺人的安慰。
“开启舱门。”王天宁对着麦克风说道，声音透过系统在站台内回响。
站台上一名负责现场对接的小组长抬手打了个手势，附近的几名工作人员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缆车那厚重的舱门上。
即使对于这些常年驻守在此的人来说，每一次对接也都意味着与外部那个同样疯狂，但却陌生的世界短暂接触。
缆车内，许无愿也早已站起身。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隔着窗户看着外面那些严阵以待的工作人员，低声嘟囔了一句：“阵仗不小啊。”
“这可真是格外的热情。”周转笑着走到了许无愿身旁，“许兄第一次坐这东西感觉如何？”
“一点也没意思，坐的我难受……”许无愿立刻给出了差评。
“哈哈，所见略同。”周转一边笑着，一边检查了一下自己携带的箱子，箱体表面印有三江商盟的标志。
他的眼神透过车窗，扫过站台那斑驳的墙壁和略显陈旧的设备，最后落在那扇即将开启的舱门上。
嗤——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气流声，缆车厚重的舱门缓缓开启。站台内经过简单过滤，却依旧难闻的空气拂面而来。
“走吧，这次是为我们自己。”
【哼，搞定我的，再谈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