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是因为空气越来越稀薄了吗?赤裸的双脚踩在地面上,如同行在走冰天雪地里,石田越发感觉到血液滚烫的流动,是因为寒冷的刺激,使得血管舒展开来,血液流向四肢增加身体的热量吗?离中心越来越近,石田伸出了巨大的右手向前够去,脚下的步伐没有停下。
“尽全力跑下去。”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石田瞥见了两侧地上的落石被某种力量瞬间压碎成粉末,被风带走,不见了踪影,恐惧、紧张与不安冲击着他的精神,可身体已经不听了使唤,机械般地向前奔跑。
雷哲剧烈地咳嗽着,甚至弯下了腰,面色有些难看。虽然同一系下的共熵能力者在操纵能力方面上各有差异和优势,不同系能力者在发动能力方式上各有区别,但在使用的代价上,大家都一样,就像在犹大之窗的第一天宣誓一样,在追求真相的道路上去死。从加入的那一刻起,墓碑上已经刻好了所有人的名字。
使用他们就是消耗其本身,班杰明因为诅咒术的使用,才会变得那般丑陋的模样,秋因为绝对视听和以自己血液铸成的银色子弹,才会每打一发消耗的便是自己的寿命,石田因为兽化,才会恢复正常后身体那么脆弱,只能靠着抽香烟缓解一些苦痛。
超能力不是那次灾难后赐予他们的礼物,而是惩罚。
秋察觉到了雷哲的身体状态,那刚见面时如大火焚烧后的嘶哑声音,并不是字面上被火焚烧过,这,就是他所支付的代价。他过度地使用了声音系的能力,才会变得如此脆弱,刚刚稍微发动了能力便会剧烈咳嗽,间隔了许久才会发动下一次攻击。他一直不出面,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他已经不适合战斗了。是什么时候呢?是失联之后过度使用了吗?犹大之窗发来的体检记录里面并没有记录他身体的异常,这样的声音在地底也会引人注目的吧。
倒不如说失联之后发生的概率是最大的呢。
…………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只要跑上几步便能够着,石田在心里嘶吼着,野兽的血液在体内沸腾。
雷哲止住了咳嗽,嘴巴吃力地动了一动,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见身旁的风花点了点头,随即生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气流团向风场中打去,这样的气流团就算秋不用提醒,石田便也能注意到,将伸出的右手缩回捏紧拳头重重地一拳便将其碰撞散开,紧跟着,又是几团气流向自己跟前冲刺过来,又是被身体的硬度碰撞散开。
石田在心里想道:“像这样的干扰,顶多只能减缓一下我的速度啊。”又一团气流从上方落下,俯冲到石田跟前。
一拳砸在其上面,气流团散开,但似乎与往常不一样的触感,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一般。
好痛……
像是什么东西从拳头里钻进,瞬间爬满石田整个身体,耳朵,大脑里传来蟋蟀鸣叫般地杂乱声,振动,振动,身体的各个器官仿佛在高速振动,器官的运作到了最大负荷,灼烧感,麻痹感从手臂向全身袭来……
这是什么?
嘈杂令人痛苦的声音在耳朵里回响,空间压缩的越来越小,离中心只差几步之遥。
忍耐,忍耐……
石田不停地在内心告诉自己,鼻子已经开始止不住地流鼻血了,眼睛布满了血丝,感觉下一秒眼睛就要从脸上脱落了下来。
石田望着风场另一端咳嗽不止的雷哲,雷哲也以同样的目光打量着自己,是雷哲那家伙吗?将声音藏在气流团里,直接穿过我的身体破坏我的器官吗,前面的都是佯攻吗?
麻痹感使得石田身体每移动一步都有巨大的困难,空间压缩了下来,他已经感受到了头顶上巨大的压力感,不得不的用左手去顶住,但这也无法阻挡空间的扭曲,甚至带动着他左手开始弯曲,左手想要被折断一样,石田发出了痛苦难耐地嘶吼,如同草原的雄狮,他死死地盯住前方。将右手努力地向前探去,空间形成了一个裂缝般的形状将石田夹在其中,右手距离场中央越来越近……
手指,手指……
手指像是接触到了场中央,石田吃力地往前挪了一小步,还不够,拖着双脚慢慢向前又跨了一小步,空间的压力越来越大,左手的力量已经到了极限。右手手指已经能够触摸到场中央,像是中间有一堵空气墙,石田细细摸索了一番,确认无误,的确是一堵看不见的墙。
摊开手,原来他一直把银色子弹握在手中,他皱着眉头,像野兽一般地叫道:“秋!记住了,有时候也学会依靠一下别人啊,银色子弹不一定是只能你用,也能像这样砸出去!”
话毕,石田将银色子弹捏成粉末,银白色的粉末在他手中灼烧起来,焚烧着石田的身体,石田咬咬牙,将手中的粉末捏成一团一掌拍碎在墙上,巨大的光芒瞬间盖过了一切,空间压缩停止,风场停止,墙瞬间裂出无数道裂痕,从中间向四周扩散,只听见“砰”地一声便消失了,只留下中央一个高大的兽人喘着大气站立着,右手掌已被银色子弹腐蚀得血肉模糊,还带着一些烧的漆黑的疤痕。
银色子弹形容的不是它雪白的外壳,而是它那洁净无瑕的内核,由秋血液所养,练得至纯的熵化液,正因为如此,他不沾染任何一丝杂质,被称作为击穿一切的黑暗,不过是对他作用的夸大修饰。当银色子弹一旦遇上熵化能,便能够无视任何防御将其腐蚀,打中人体内便会阻断熵化能在体内的流动,即使是不死系的能力者中一枪也会立即毙命,因为能力流动已经被阻断了。除了血液主人自身,任何人是不得触摸其内核的。
秋赶了过去,看了看石田的右手掌,还残留着一些银白色粉末,已经黏在血肉上,无法清理下来。所以即使是兽化状态下,他的右手掌无法立刻自愈。似乎是失血过多了,石田感觉到有些头晕,用快要被折断般的左手向秋竖起了大拇指,从嘴里吐出了奇怪的日式英语:“Good job.”兽化的身体渐渐变小,逐渐恢复成了正常人,又回到了那位骨瘦如柴的中年大叔。
雷哲看着石田奋不顾身,甚至愿意手拿银色子弹赌命的行为,像是若有所思,仔细思考一番,这不就是自己,班杰明,方宇,风花吗?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东西,为了追求想要的东西,用尽一切力气奔跑,甚至燃尽生命。他想到了班杰明老头子平常那副冷漠的表情,方宇老是会偷吃东西,是啊,他们都不在了。站在这里的双方,只是立场不同啊……
雷哲感到一阵可惜,如果没发生那一切,自己还会站在这里与他们为敌吗?守护自己所追求的东西就要毁灭别人,这终究是雷哲不愿触及的东西。但,已经做过了。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一次,就像自己所说的“已经回不去了。”
风花在一旁看着有些动容的雷哲也大致知道他在想什么了,拉动了一下他的衣袖,雷哲回过了神来。
风花试着问道:“嗯,现在打算怎么办?”
受伤的兽人,失去远距离攻击优势的秋,两人在风花看来都已经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了。
雷哲从怀中取出了一瓶止咳糖浆,喝了下去,刚喝下去时,喉咙非常的不适,反胃般的反应,直到喝了大半瓶,雷哲才适应了它。发出的声音仍旧是那么嘶哑:“杀掉他们。”雷哲准备念出下一句话,发动攻击,被风花制止住了。
“我来吧,你的嗓子已经用不了几次了吧,他们死后,犹大之窗会派出比起他们更厉害的人来吧。省省力气吧,也给我们留一个秘密武器啊。”风花向前走了过去。
“麻烦了。”
“切,已经被你拖累进去了,没有办法了,完事之后,好好把班杰明和方宇的尸体埋了,不要让那些野兽吃掉他们,这是你欠他们的。”
“麻烦了。”雷哲一直低着头恭敬地回答。
“切。”她满不在乎地回应。
杀掉一个陌生的人,好恶心的感觉。更何况,她是第一次杀人。
“喂,你觉得在这种距离,拿枪对着我,有意义吗?”风花朝着举着枪的秋说道,在失去距离优势情况下,秋的绝对视听已经没了任何作用,相比风花这类像魔法师一样的超能力者,自己的能力完全没有近战优势可言。
秋沉默着。
“你是觉得你的银色子弹会比风还快吗?”话音刚落,像是风吹过般,将秋手中的枪直接夺走,摔在了远处。
“现在呢?就像这样,我随时都能夺走你们的生命,就像你打中方宇那一枪一样,不知不觉,随时随地。”
话说完,风花转身向雷哲走去,身后形成的风刃向前切割而去,看不见踪影。
“砰”
风花停下来脚步,没有痛苦地叫声,毕竟自己操控的气流团比较大,一击毙命,让他没不受痛苦而死。雷哲瞪大了眼睛,风花看着雷哲的神情,向后转身看去。
那里,空无一人,风刃打在了不远处的建筑物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消失了?”
就在风花疑惑之时,认为刑事课还有其他人在这里时,一辆摩托车从高架桥下跃下,停了下来。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摘下头盔,几近花白的头发,身上带着淡淡的茶香,男人将头盔好好地整理好后,才说道:“又遇见了。看样子,你们还记得我。”
雷哲和风花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样的事情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还有一个男孩呢?”雷哲说道。
“哦,看来你们也记得他呀。他啊,刚刚不就在吗?”奥托指了指秋和石田消失的地方。
…………
建筑屋顶上。
秋和石田靠在墙上,江阳拿了止血海绵和一些消毒药物给了秋,随即又从袋子里拿出了葡萄糖等的营养液,朝着秋说道:“拿好了,可别弄脏了,这些东西可很难找的啊,没想到这次老师这么大方。”说完,便站在了阳台边,看着远处,似乎是奥托他们的方向。
“谢谢。”
谢字的声音还在空中停留,眼前的男孩就已经消失不见,瞬间出现在了奥托的身旁。
秋愣愣地看向了阳台。
“一瞬间消失了?”
“在找我吗?嘻嘻,我在哦。”江阳朝雷哲和风花打了打招呼。
这样的能力惊呆了眼前的两人。
一瞬间消失,一瞬间出现……
“是你移动了他们?”
“嗯。”江阳回答还带着一些自豪,但里面便被奥托拍了拍头。
难以置信的能力。
从未在地底见过的熵化能力,是属于哪个系的呢?雷哲不禁在心里猜想着,是同属于风花的气流系吗,通过操控气流加速实现这样的效果吗?不对,要移动物体必须聚集大量的气流,不可能我们没有感知。是诅咒师吗?通过术语发动移动人体坐标,以前听班杰明也说过此类术语,但他依靠着什么介质发动的呢?这里根本没有其它东西?怎么做到的?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是……
“空间系。”秋站在了男孩所消失的阳台之上,想清楚了答案。阳台上没有留下人任何痕迹,没有术语发动的痕迹,什么都没有。就只是单纯地消失,出现。
空间系。
地底熵化能力表上空白的一栏,地底文明延续至今,未能发现一名空间系能力者。
“空间系。”雷哲脑袋里蹦出了难以置信的答案,没有人证实过的词语,没有人见过的词语。
掌握好物体的质量,距离,精度三个要素,不需要耗费术式,不需要耗费气流,便能轻松地将物体进行空间移动。
原生质,质生空,空生时,时生万物。
时、空都是绝对概念,是存在的基本属性。“时间”内涵是无尽永前;“空间”内涵是无界永在。
“风花。”雷哲让风花回到自己的身边,害怕她什么时候便被这股力量转移走,眼前的男孩掌握空间系能力又到了什么地步也是未知的。光是眼前的老人对付起来已经够麻烦了,上次相遇时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上一次杀普通人,这一次就开始杀同类了。”奥托慢慢说道。
“风花。”雷哲喊着,可风花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看样子,他们也是地底上来的吧,跟你们一样,也是犹大之窗的吧。”
“风花!”
“不用喊了,她已经被一个狭小空间困住了哦。”江阳在一旁插话道,“从她操控气流开始就已经被困住了哦。因为她操控的正是我为她创造的,实质上是我在操控一切哦。”
雷哲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