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的灵魂

作者:喝茶不 更新时间:2025/6/20 12:07:51 字数:2598

日落的余晖如同最后的悲鸣,染红了哨站城堡冰冷的石墙。审判长和他的“净焰之眼”小队如同掐准了时间的死神,准时出现在大厅门口。希尔维亚遵守了她的“承诺”,没有阻拦。

当两名暗红身影的审判者粗暴地将几乎无法行走、因断腿剧痛和巨大恐惧而意识模糊的瑞秋从艾瑞丝怀中强行拖拽出来时,艾瑞丝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哀鸣。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却被塞巴斯蒂安死死抱住。骑士长钢牙紧咬,虎目含泪,用身体阻挡着自家小姐做出更激烈的反抗,那只会招致格杀令!

瑞秋被拖拽着,断腿在地上拖出一道刺目的、混合着血污和灰尘的痕迹。她那双纯粹的黑眸因为剧痛和恐惧而瞪得极大,却空洞得映不出任何影像,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她没有挣扎,没有哭喊,仿佛灵魂早已被抽离,只剩下一个承受苦难的空壳。审判者们毫不在意她的伤势,像对待一件物品般,将她塞进了一辆特制的、由精钢打造、刻满了压制符文和圣印的囚车牢笼里。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闭、上锁,隔绝了艾瑞丝绝望的视线,也隔绝了最后一丝微光。

艾瑞丝瘫软在塞巴斯蒂安怀中,望着囚车在审判者的押送下缓缓驶出城堡大门,融入暮色,最终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她的世界,仿佛随着那扇牢门的关闭,彻底陷入了黑暗。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瞬间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塞巴斯蒂安抱着昏迷的小姐,这位铁打的汉子也红了眼眶。他抬头看向主位上的希尔维亚,眼神充满了悲愤和质问。

希尔维亚面无表情,只是挥了挥手:“带维兰小姐去她的房间。好生照看,她是维兰公爵的女儿,帝国的贵族,应有的体面不可废。饮食起居,按最高规格供给。” 她的声音冰冷而公事公办,听不出丝毫情绪。护卫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塞巴斯蒂安手中接过昏迷的艾瑞丝。

塞巴斯蒂安看着希尔维亚,最终只是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沙哑:“……感谢冯·阿德勒小姐对我家小姐的……照拂。” 他知道,这已经是希尔维亚在谕令框架下,所能做的最大限度的“善待”了。他必须立刻返回维兰堡,将这一切禀报公爵大人!

当塞巴斯蒂安带着屈辱和愤怒,率领亲卫队连夜策马离开哨站时,艾瑞丝在柔软的床上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客房,桌上摆放着精致的点心和热气腾腾的肉汤,甚至还有一小束新鲜的野花。但这看似“优待”的环境,对她而言无异于最华丽的囚笼。她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畔。瑞秋被拖走时那空洞绝望的眼神,囚车关闭时那沉重的撞击声,如同梦魇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好吃好喝?这不过是希尔维亚维持贵族体面和履行谕令的表面功夫罢了。她感觉自己的心,和瑞秋一起被关进了那个冰冷的牢笼。

几天后,圣都宏伟而压抑的审判大教堂深处。

这里没有普通教堂的彩窗与圣歌,只有冰冷的黑色巨石砌成的墙壁,高耸得令人窒息的穹顶,以及无处不在的、象征着审判与净化的火焰圣徽。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焚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灼烧灵魂的压迫感。

瑞秋被从阴暗潮湿的地牢提了出来。几天颠簸的囚禁和恶劣的环境,让她的状态更加糟糕。断腿没有得到妥善处理,伤口感染让她发着低烧,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那头曾让希尔维亚失神的纯粹黑发,因为疏于打理和污垢而失去了光泽,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那身米白色的裙子早已污秽不堪。她被两名面无表情、穿着银色铠甲的教会卫士(比审判者稍低一级)架着,拖行在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面上,断腿无力地拖曳着。

最终,她被带到教堂最深处,一个空旷而肃杀的大厅。大厅尽头,是一个由整块黑色岩石雕琢而成、高耸威严的审判席。

审判席上,端坐着圣光教廷的至高统治者——女教皇,阿德莉娅一世(Adelia I)。

她看起来并不老迈,甚至可以说正值盛年。面容如同最完美的神像,圣洁、悲悯、却又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绝对的威严。她穿着镶嵌着无数圣钻和金线的纯白教皇法袍,头戴象征神权的三重冠冕。她的眼神,是纯粹的“审判”之眼——如同两轮高悬于苍穹的烈日,蕴含着洞悉一切、裁决一切的神性光芒,足以让任何凡人在其注视下无所遁形,心生卑微与恐惧。

当瑞秋被拖到审判席下方,如同破布娃娃般被丢在地上时,女教皇阿德莉娅一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光柱,瞬间笼罩了她。

那目光中,首先升腾起的,是纯粹而冰冷的审判意志。她要审视这个被指认为可能拥有“时之魔女”特征的异端,审视她灵魂中是否潜藏着亵渎的污秽。她调动着浩瀚的圣力,试图穿透瑞秋虚弱不堪的躯壳,探查其灵魂的本质。

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瑞秋那张即使在污秽、病痛和巨大恐惧中,依旧无法被完全掩盖的容颜时,那纯粹审判的意志中,无可避免地渗入了一丝……属于“人”的波动。

纯粹的、深沉的、如同学者面对罕见标本般的好奇。

那双纯粹的黑瞳,即使在空洞和恐惧中,也如同最深邃的宇宙,吸引着目光想要深入探寻。那完美的轮廓,那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苍白肌肤,那混合着巨大苦难与惊人美丽的矛盾特质……这一切都超出了女教皇过往对“异端”的认知。她见过无数被审判者,有狰狞的、有狂热的、有绝望的,却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造物。这黑发黑瞳的特征,美得惊心动魄,却也脆弱得令人心颤(生理上的),仿佛她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女教皇阿德莉娅一世阅遍典籍,深知“时之魔女”传说中的恐怖力量与毁灭性。然而眼前这个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断腿流脓、甚至无法支撑自己身体的女孩……真的能与那个传说中的存在产生联系吗?她的力量在哪里?她的威胁又在哪里?这份脆弱,是伪装,还是……某种连她都未曾理解的真相?

大厅里一片死寂,只有瑞秋因高烧和恐惧而发出的、微弱而急促的喘息声。焚香的气息似乎都凝滞了。卫士们如同雕像般肃立,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女教皇沉默地凝视着下方的瑞秋,那双蕴含神性光芒的审判之眼中,冰冷的审视与纯粹的好奇如同光与影般交织、翻腾。过了许久,一个如同圣咏般恢弘、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探究意味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响起,回荡在冰冷的石壁间:

“纯净的暗影……苦难的容器……” 她的声音如同来自云端,带着神性的回响,“抬起头来,孩子。让吾……看清你的灵魂。”

瑞秋在巨大的威压和病痛中,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女教皇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让她如同提线木偶般,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那张沾满污迹却依旧惊心动魄的脸庞。那双纯粹的黑眸,空洞地、茫然地迎上了审判席上那两道如同烈日般的神性目光。

在这一刻,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神性的至高权威与苦难的卑微存在——在冰冷的审判大教堂中,发生了第一次直接的、充满复杂意味的交汇。那弥漫在故事中许久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似乎在这一刻的凝视与疑问中,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出了一丝转向未知方向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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