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撕裂沉闷的空气时，塞莱丝汀几乎瘫在课桌上。艾莉诺像颗燃烧的粉色小炮弹冲到她身边，一把拽起她冰凉的手腕。
“走！去D-B食堂！今天我请你吃最高级的蜂蜜烤苹果！”艾莉诺的声音噼啪作响，试图驱散好友周身的阴霾。她踮着脚，努力让自己的粉发脑袋凑近塞莱丝汀低垂的黑发，“别理那个布莱克老头！也别管什么破答案！下次考试我帮你打小抄！打十个！”
塞莱丝汀任由她拖着走，黑眸里浓重的倦意如同化不开的墨。走廊的光线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视线掠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后方不远处——菲奥娜像一抹灰败的影子，贴着墙根移动。巨大的圆框眼镜反射着冰冷的光，镜片后的目光如同黏腻的蛛丝，紧紧缠绕在塞莱丝汀被艾莉诺攥住的手腕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皮，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D-B食堂人声鼎沸，混合着炖肉和烤面包的香气。艾莉诺目标明确地拽着塞莱丝汀冲向飘着甜香的B窗口。
“两份！要最大份的！”艾莉诺对着窗口喊道，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她回头，看到塞莱丝汀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心口一揪，下意识地就要实施她的终极防御——“塞塞别难过！来！埋……”
“埋胸防御”的宣言卡在喉咙里。一只涂着深紫色蔻丹的手，优雅地搭在了艾莉诺正要张开的臂弯上。那只手冰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草药与金属的奇异冷香。
“哎呀呀，在食堂实施‘埋胸防御’，小艾莉诺，是想让我们的黑珍珠同学窒息在奶油浓汤里吗？”
慵懒含笑的声音，带着独特的磁性震颤，如同羽毛搔刮过耳膜。维奥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身边，深紫色的长发用一枚狰狞的荆棘骨簪松松挽起，右眼是神秘的紫罗兰色，左眼的齿轮镜片正以令人心慌的速度无声旋转着，折射出冰冷的碎光。她小臂缠绕的荆棘纹身，在食堂的灯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
艾莉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弹开，粉发炸毛：“维、维奥拉学姐！才不是！”
塞莱丝汀的身体在维奥拉出现的瞬间绷紧了。那冰冷的香气，那旋转的齿轮镜片，都让她后颈的鞭痕隐隐作痛，喉咙里的铁锈味再次翻涌。她沉默地后退半步，纯粹的黑眸警惕地锁住维奥拉，如同受惊的野兽。
维奥拉仿佛没看见她的戒备，紫罗兰色的右眼笑意盈盈地转向塞莱丝汀，左眼的齿轮镜片却精准地聚焦在她眼下浓重的青黑上。
“瞧瞧这张小脸，”维奥拉叹息般低语，冰凉的指尖虚虚拂过塞莱丝汀眼前，并未真正触碰，“被那些无趣的文字和窥探的目光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呢。”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食堂入口——菲奥娜正缩在巨大的盆栽后面，麻花辫垂在胸前，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这边，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白。
“学姐！”艾莉诺鼓起勇气，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挡在塞莱丝汀身前，“塞塞只是没睡好！”
“哦？只是没睡好吗？”维奥拉的笑容加深，齿轮镜片的转速更快了，细微的机械嗡鸣仿佛只有塞莱丝汀能听见，“我新配了一种安神的花草茶哦，星辰药剂坊特供。甜丝丝的，带着勿忘我的清香……”她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骨瓷杯，杯底细腻的蓝鸢尾釉彩在灯光下流转。杯口袅袅升起淡紫色的蒸汽，香气诱人。“来，试试看？保证让你一夜无梦，远离……所有烦扰。”她将杯子递向塞莱丝汀，深紫色的指甲几乎要触碰到她苍白的指尖。
塞莱丝汀的瞳孔骤然收缩。杯底那抹看似纯净的蓝色鸢尾，边缘处正悄然晕开一丝不祥的墨黑！太阳穴传来针扎似的锐痛，眼前似乎弥漫起水汽氤氲的澡堂蒸汽，背脊深处那个“砧”字的烙印灼热地跳动起来。
“不要。”冰冷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带着斩钉截铁的抗拒。她猛地别开脸，动作幅度之大，带起一缕墨黑的发丝。
维奥拉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只是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狂热的兴味。她优雅地收回手，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真遗憾呢。不过，倔强的标本才更有研究的价值，不是吗？”齿轮镜片捕捉到塞莱丝汀细微的颤抖和眼底一闪而过的银芒，她小臂的荆棘纹身兴奋地亮了一下。
“维奥拉学姐！塞塞说了不要！”艾莉诺彻底炸毛了，一把攥住塞莱丝汀的手臂，这次真的用上了力气，衬衫布料在她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塞莱丝汀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几乎要烫透衣料的高热呼吸。“我们走！苹果不吃了！”她像拖着一个沉重的玩偶，气鼓鼓地拉着塞莱丝汀转身就走，粉色的呆毛都气得翘上了天。
维奥拉站在原地，看着两个女孩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的弧度愈发诡异。她低头，看着骨瓷杯中逐渐变得漆黑的鸢尾釉彩，舌尖缓缓舔过同样深紫的嘴唇。
“银血的活性……又提升了呢。”她轻声自语，齿轮镜片冰冷的反光扫过盆栽后那个瑟瑟发抖的麻花辫身影，“还有一只……躲在暗处的小老鼠。”
艾莉诺攥着塞莱丝汀的手臂，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冲出了弥漫着勿忘我冷香和维奥拉诡异注视的D-B食堂。塞莱丝汀被动地跟着，墨黑的发丝被带起的风吹乱，拂过苍白的脸颊。她能感觉到艾莉诺掌心传来的惊人热度，那热度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也奇迹般地驱散了一点后颈残留的、被齿轮镜片锁定的寒意。
“气死我了！那个紫毛女巫！”艾莉诺一边喘气一边愤愤不平，粉色的短发都炸开了花，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圆，“什么安神茶！一看就没安好心！塞塞你做得对！绝对不能喝她给的东西！”她回头，确认维奥拉没有跟出来，才稍微放慢了脚步，但攥着塞莱丝汀的手一点没松。
“去D-C食堂！”艾莉诺斩钉截铁地宣布，拉着塞莱丝汀拐向另一条稍显僻静的回廊，“那边也有苹果派！虽然没有B窗口的蜂蜜烤苹果高级，但绝对安全！没有奇奇怪怪的学姐！”
塞莱丝汀沉默地点头。她胃里空空如也，疲惫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坠着四肢，但D-B食堂的经历让她对食物也提不起多少兴致。墨黑星辰卡在口袋里沉寂着，提醒她这顿只能选择基础层的D-C食堂。
D-C食堂果然人少了许多，空气里是更朴实的面包烘烤和炖菜香气。艾莉诺熟门熟路地冲到窗口，豪气地点了两份基础套餐——面包、炖豆子，还有一小块作为今日特供的苹果派。
“给！”艾莉诺把餐盘塞到塞莱丝汀手里，自己也端着一份，拉着她在角落一张空桌坐下。她特意选了背对入口的位置，试图为塞莱丝汀挡住所有可能的目光。“快吃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对抗坏蛋！”
塞莱丝汀拿起叉子，动作有些迟缓。炖豆子的味道很普通，面包也有些干硬。她小口地咬了一点苹果派，酸涩的果肉和粗糙的酥皮口感与记忆中维兰堡精致甜点相去甚远。纯粹的黑眸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的青黑阴影上投下更深的暗色。
艾莉诺自己吃得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紧张地观察着塞莱丝汀。看到她终于肯吃东西，艾莉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一点。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声音放低，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塞塞，别怕。我会保护你的！那个维奥拉，还有那个总偷看你的菲奥娜，我都帮你盯着！谁敢欺负你，我就……”她握紧了拳头，做了个“揍扁”的手势。
塞莱丝汀抬眼看她，疲惫的黑眸里映出艾莉诺因为激动和担忧而微微发红的脸颊。那毫无保留的、近乎笨拙的维护，像一道微弱但温暖的光，试图穿透她周身冰冷的阴霾。她轻轻“嗯”了一声，很轻，几乎被食堂的嘈杂淹没。
艾莉诺却像得到了莫大的鼓励，琥珀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正要继续发表她的“护友宣言”，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冲到了她们桌旁，带起的劲风差点掀翻了艾莉诺的餐盘。
“喂！塞莱丝汀！”
莉娜·暴风双手撑在她们的小餐桌上，蜜色的皮肤上还带着训练后的薄汗，狼尾般的短发挑染的金色在灯光下很扎眼。她剑盾造型的肩章嗡鸣着，发出低沉的震动。那双充满战意的眼睛直接越过艾莉诺，牢牢锁定塞莱丝汀。
“下午D-7训练馆！跟我打一场！”莉娜的声音是命令式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上次不算！你那个闪避角度太刁钻了！这次我要用新练的十字锁！”
艾莉诺立刻像被侵犯领地的小兽般跳了起来：“莉娜！没看见塞塞在吃饭吗！而且她脸色这么差！打什么打！要打找我！”她挺起小小的胸膛，试图挡住莉娜的视线。
莉娜这才瞥了艾莉诺一眼，眉头不耐烦地皱起：“你？力量差远了。”她的目光又迅速回到塞莱丝汀身上，带着一种纯粹慕强的固执，“喂！说话！下午！D-7！敢不敢？”
塞莱丝汀放下叉子。苹果派的酸涩感还留在舌尖。身体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但莉娜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挑战光芒，像一根针，刺破了她麻木的倦怠。纯粹的黑眸对上莉娜灼热的视线，一丝属于野兽的本能在深处被点燃。
“……敢。”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莉娜的嘴角咧开一个充满野性的笑容：“好！三点！别迟到！”她满意地直起身，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肩章在她利落的动作中发出更清晰的嗡鸣。
艾莉诺看着莉娜的背影，气得直跺脚：“塞塞！你答应她干嘛！你看看你……”
她的抱怨戛然而止。因为塞莱丝汀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了食堂入口处巨大石柱的阴影里。
菲奥娜·莱特像一只受惊的灰蛾，紧紧贴着冰冷的石柱。枯草色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巨大的圆框眼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紧绷的下巴和被她自己啃咬得发白、甚至渗出血丝的嘴唇。她的身体在阴影里微微颤抖，目光如同淬毒的钉子，死死钉在塞莱丝汀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塞莱丝汀刚刚被莉娜靠近时，无意识微微向后缩了一下的肩膀。那目光里翻涌着扭曲的嫉妒和一种阴暗的、被侵犯了“领地”般的愤怒。
塞莱丝汀收回目光，重新拿起叉子，戳了戳盘中剩下的、冰冷的豆子。那股无处不在的、被窥视的粘腻感，如同冰冷的蛇，再次缠绕上来，比饥饿和疲惫更让她窒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