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早晨八点零七分。
商晴带着陌雨从医院回来,检查的结果很令人安心,陌雨身上没有什么毛病。
各项指标都十分健康,建议继续保持。
捏着手里一大堆的检查报告,商晴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倘若身体毫无异样,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陌雨的精神上可能有些……创伤。
“小雨饿吗?”商晴摸着陌雨的脑袋,轻声问道。
陌雨摇摇头,劝道：“小姨去睡一会儿吧,陪我检查了那么长时间,你也很累了吧。”
她正要继续说下去,商晴打断道：“那小雨去睡一会吧,不用关心我,我是大人嘛~”
语气轻松,不见丝毫疲倦。
可陌雨明显看到,她脸上那藏不住愧疚与自责,连笑容那么……难以形容。
张嘴欲言,喉咙却似卡了鱼刺一样,吐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如今唯一可做的便只有去休息,陌雨清楚,若是自己没有休息,那么商晴断然也不可能真正的放心。
没再坚持自己的想法,陌雨回到自己房间,脱下外套钻进被窝准备补觉。
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她也真的很累了,洗脸换衣的力气都没有了。
四肢灌铅般沉重,精神也是恍恍惚惚,提不起任何兴趣,连饿的感觉都感受不到。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种状态。
好像……很早很早之前就开始了吧。
它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了。
累,好累。
睡醒之后,应该就能好了吧……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陌雨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约莫半小时后,卧室门被轻轻推开,商晴满脸疲态的进来了,在看到陌雨呼吸均匀的睡着后,她轻轻地松了口气。
她来到陌雨身边,坐在床沿,整个过程很慢很轻,生怕动作幅度大一些就会吵醒那个熟睡的少女。
看着那和姐姐及其神似的面孔,商晴的嘴唇就不由得颤抖起来。
紧咬下唇,努力控制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脑海却不受控制般闪过一幕幕画面。
那些都是她和商心的过往,最值得铭记的事件。
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姐姐的面孔和声音已经有了一些模糊。
可每当只要看到她的孩子时,那些东西就全都能回忆起来。
后悔。
刻骨的悔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听姐姐的建议留在国内,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那一天回来。
恨……
恨那个肆意挥霍姐姐爱的自己。
悔……
为什么自己要留陌雨独自一个人在这里,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要选择去实现自己那……自私的梦想。
“倘若,我不走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姐姐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这么痛苦……”
啪嗒啪嗒——
被褥上、衣襟上,乃至陌雨的脸上,都有星星点点被泪珠打湿的痕迹。
睡梦的少女似是感受到了什么,眉头蹙起,眼皮抖动想要醒来。
商晴急忙抹去脸上残留的泪渍,轻轻拍着被子,如哄小时候的陌雨入睡一样,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哼着小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
伴随着轻哼的童谣,少女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呼吸也渐渐平舒,就连嘴角也微微上弯。
一首又一首,当商晴哼完自己所熟悉的所有童谣后,梦中的少女便睡得愈发香甜。
俯瞰少女的睡颜,商晴伸出右手想要抹去上面几颗零星的泪珠。
就在即将触碰之时,手掌停止。
那只手握紧又松开之后,迅速远离。
脚步声略显凌乱,当卧室门开启再关闭之后,一切都尘埃落定。
唯有呼吸轻轻起伏。
……
一觉醒来,陌雨望着熟悉的天花板,整理了凌乱思绪后,扭头看向床头柜上的闹钟。
13:03:17
已经下午一点了么。
掀开被子坐起,一阵眩晕感袭来,陌雨闭上眼睛捂着额头,等待了一小会才下床。
穿上外套,她走出卧室时,正好看到商晴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
见到陌雨醒来,商晴顿时欣喜道：“快去洗手准备吃饭咯～”
“嗯。”
咽了口唾沫,感受着早已瘪下去肚子,嗅着空气中浓郁的饭香,陌雨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冲向卫生间开始洗漱。
回到餐桌前大口大口扒着饭菜，又喝了一碗汤后，陌雨摸着肚子满足地靠在椅背上,“吃的好饱~”
喝完最后一点玉米蛋花甜汤,商晴也学着她的样子,“哼哼,也不看看做饭的人是谁！”
“小姨最厉害啦！”陌雨毫无感情的送上了自己的夸赞。
商晴撇着嘴,“一点感情都没有。”
“当初是谁分不清糖和盐的？”陌雨哈哈笑道。
“呃……”商晴挠着头,辩解道：“那是意外！当时的我很久没有做过饭了嘛！”
陌雨静静地听着,许久,她坐起身子,诚恳且真挚道：“谢谢小姨。”
“谢我什么呢？”
“所有。”
商晴一时哑言,心中自嘲,自己有什么可值得感谢的么？
她指了指桌上的残局,“你洗碗哦。”
“好！”
陌雨爽利地起身,将菜盘碗筷叠在一起,端着它们进入厨房开始洗刷刷。
望着消失的背影,商晴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她有一种错觉,好像今天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两人过着如同往常的生活,那么和谐。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吧……
这样想着,商晴靠着椅子睡着了。
待陌雨洗完餐具回来后,便看到商晴摆着别扭的姿势在睡觉。
“会落枕的……”
陌雨站在椅子后面，俯瞰着商晴。
医院体检的一幕幕,在此刻从脑海中浮现。
少女好笑又心疼地为睡在椅子上的“大人”拨开额前发丝。
再度俯身,仔细端详这张面孔。
“明明是个大人了,还老是跟小孩子一样呢~”
邪恶的小手探出,一根指头在柔软的面部戳了又戳。
就算如此,商晴也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玩心瞬间大减,陌雨只感觉鼻子酸酸的,真奇怪。
怎么会这样呢。
又是奇怪的感觉。
可这次……却很温暖，很熟悉。
幼稚的大人,成熟的小孩？
陌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挺贴切的嘛。
“一直以来,谢谢你,我最后的家人。”
有不同于钟表的嘀嗒声响起后,陌雨背着手悄悄推门而出。
当商晴醒来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
可惜,那里什么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