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旅行的起点

作者:冻豆包 更新时间:2022/12/22 2:27:56 字数:9325

1

一架畜力的载物大篷车沿着乡村土路上摇摇晃晃的行进着,远处是遮住了半个太阳的海心山,近一些是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大盐湖。

好像是……在一个马车上?

浑身上下轻飘飘的,好久没睡得这么舒坦过了。长呼一大口气,随着舒服的呻吟抻了一个懒腰,刚想掀开身上的被子就被呼出的白气劝退了,春天的早晨果然还是有些凉了。

厚实的篷布外面传来悠扬的鸟鸣,还有车轮辘辘的声音。车厢还算宽广,但是一床被褥旁边的空当几乎塞得都是大大小小的箱子,在车厢的最前面趴着一个少年。他只穿着一套胳膊肘都磨开了的衬衣,趴在横木上睡得很死。

又是他救了自己。本来不想和这边的任何人扯上一丁点关系的。不过这个马车、这床被褥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车轮压到了石头,整个车子猛颠了一下,那个自称一号的人醒了。

「你醒了啊。」

他两个眼眶里被熬夜留下的乌青灌满了。

「呵啊,——你昨晚没休息吗……」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道,抬起大臂活动了一下肩膀,袍子似乎也被换成了一件普通的旧衣服。

那个男的眼不睁头不抬,像是瘫了一样趴在车厢前面的小横板上,说话的声音也是模模糊糊,

「啊?什么?噢……准备了一些重要必需品。诶对了,你是叫喀留珊是吧。」

「我不叫那个。那个名字怎么听都是个男的吧?」

习惯性摸了摸自己的脸,想把脸颊上可能是之前粘的泥土抠下来,却发现脸是干净的,只是一滴刚才睡觉流出来的口水。

故作镇定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衣服是捡到的,那个名字……也不是我的。」

「嗯。」

那个男的还是头也不抬,连“嗯”那一声都像一周没睡觉的凄惨声音。

「你这样好气人啊——」

打了一个哈欠,十分无奈的用手支住下巴抬起了头,

「对不起嘛,我都一天一宿没睡觉了。毕竟你看,咱们穿着这身军服,不管走到哪里,无论是住宿还是买东西都很不方便对吧?然后你再想想,只身跑出去,你一点吃的喝的都没有,又不是荒野求生大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而且啊,你想想,买吃的买衣服需要钱的对吧?拿了这么多东西是不是得找东西拉着?你我身上都有伤,徒步能走出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吗…………」

迷迷糊糊的听完了这套老妈子一般絮絮叨叨的说辞之后,少女的脸逐渐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

「还真是……缜密啊你,谢谢了。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你叫啥?」

好像听到了两个单词,但是好像听错了吧?

「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报答个什么,把你名字告诉我得了。」

「全……全名吗?」

莫名其妙的看着女孩脸色变得潮红,搞得他差点以为刚才说的是「请嫁给我」之类的怪话。

「那肯定是全名啊。」

「……嗯……好的。」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

「我叫『里欧·凯雨安·缇撒什蒂娜·撒凯彻霍·开尔芬·帕尔玛(Lio Kæüan Tinsatshdina Saikietsh'hô Kelfin Parma )』,今后劳烦多多指教了。」

她一边说这句话,一边双手捧出了一个被套上绳子变成了项链的戒指,黑蓝底色,浮雕着金字描着金边,仅仅看上去就充满了神秘感。

「好……长啊……怎么搞得这么正式?话说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除了我的父亲、母亲以外,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全名的人。希望你能够记住一辈子。」

虽然很尴尬,但是……既然这么郑重就只能说出来了。

「抱歉,可以再说一遍吗?我真没记住。」

他很不好意思的说完,手指相互搓着。

「呃……我还是写下来吧。」

看着少女用一根劈开的树枝夹着的小碳条写了半天,才递过来一张从车上摸来的皱皱巴巴的纸。

字确实很漂亮,上下两种文字分别写了好长一大行,尽管只认识下面撒拉门科和阿戈斯等国使用的卡斯字母,但是也完全感受到了这个名字长度带来的冲击力。

「我的字好看吗?好看吗?」

帕尔玛的眼神好像在一遍一遍的说着。

「上面那种是你故乡的文字吗?呃……」

帕尔玛两只手中的戒指被拿走了,却还纹丝不动,脸上依旧含着微笑。

「哈,果然不是白给的啊……」

果然送礼物讲究个有来有回,但是身上哪来的什么东西能把那个戒指比下去……

自己在自己全身上下摸了半天,从脖子上摘下了一个也是环形的小佩饰。好像是一种石头做的,温和的卵白色,两指宽的圆形,中间还有一个圆孔,被编织的黑线绳穿挂起来。

「我身上就这一个算是能当个……信物吧,哪来的我也不知道,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身上了。」

帕尔玛一脸不可置信的接过了佩饰,从右手掂到左手,又放在眼前一遍又一遍的看,脸又一点一点的泛起了红色,

「这里面有好浓烈的气息啊……」

「应该……没有味道吧?」

「我说的不是那个气息啊,」

少女扶住了额头,

「怎么和你解释呢……就比方说,我老家那里有一种叫Îyu的石头,人戴的时间长了,那个石头会带上主人的气息,在遇到意外时可以代替主人受难。如果用现在的说法就是类似寄存了主人的魔力一类的东西。有点像这个东西。」

说完就指了指头顶上被雕成了一朵六个瓣的花的佩饰。

帕尔玛握紧双拳,紧紧盯着对方的表情,满脸等待着什么的样子。

「啊,叫我『列斯(一号)』吧。」

脸上顷刻间堆满了失望和愤怒。

「喂,你是在耍本小姐吗?我的全名都告诉你了,信物都已经交换了,你还在说那个胡乱编的名字告诉我?我想问你名字只是因为我们民族一直以来重情重义知恩必报,没什么其他意思的。」

漂亮的杏仁形眼睛瞪得溜圆,一副嗔怒的样子。

列斯摊开了手,略显无奈的说:

「我也不想啊,不是说过我失忆了吗?我醒过来之后连话都不会说,我现在和你说的阿戈斯语都是这一阵才学会的。」

刚泄出来的火气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能生生咽了回去。

「要不你给我起个名?」

「啊好气啊——」

帕尔玛拼命挠着头,一副快要抓狂的样子,突然在车厢里站了起来,脑袋把篷布都顶了起来。

「就这么决定了,现在开始我们的短期目标就是把你之前的记忆找回来,好好的把你的名字和其他一切个人信息告诉我,把你的家乡介绍给我!」

话音未落,帕尔玛一下子就缩回了被窝,只露个头顶在外面,隔着被子都能看见她在浑身发抖,隔着被子呜呜呜地说:

「什么鬼天气这么冷啊……」

抖了好半天,才从被子的一个角探出了半个头,

「那我给你先取个暂用名,等你找回了记忆之后再换回来吧。」

还没来得及点头,这边就已经开始绞尽脑汁的想了。

「嗯……取名字的话要新颖……如果再用卡斯地区现有那些成套的宗教名字也太没新意了……取新名字的话要考虑到含义,如果直接用能听得懂的语言里找个词语起名字会感觉奇奇怪怪的吧……古语感觉很厉害的样子但是完全不懂啊……」

「想得怎么样了?」

「呣哼哼,你就叫『安芬(Anfin)』,姓的话……就随我姓里欧吧。」

刚刚被赋予了新名字的安芬一脸迷惑,

「我能问问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嗯……从我名字里截了两个词尾缀。我在想,反正名字只是个代号,没人细追究你的名字那个单词什么意思,大多数人要么用古名或者古语或者外语什么的取名字反正也都听不懂什么意思,随便找几个发音不也一样么。」

完全没办法反驳,安芬捂住了脸,但一看到面前那位一脸兴奋求夸奖的样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原来你也不是木头脸啊。」

「话说你这车是谁在驭啊?」

「是驮兽在自己走啊,我又不认识路。」

「你闹着玩呐?!」

帕尔玛彻底忍不住了,喊了出来。

「我认得路,我去前面驾车吧。」

话还没说完已经爬到了前面,完全不顾安芬拉着她的肩膀。

「我会驾车,别看不起——」

声音像被卡住喉咙一样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喉咙里因为惊吓过度而发出的咕噜噜的声音。

整个车厢正对着一头巨兽的脚踝,虽然巨兽的脚板好像长了肉垫所以没有造成太大的震动,但巨大的体重还是给路上踩得凹凸不平。

帕尔玛发出了完全失智的悲鸣,巨兽几乎快趴下来了才把眼睛对准了她花容失色的脸。

一只黄色的眼睛就有她的一张脸大。

「啊﹉,/﹉#&&__#……」

一边满嘴嘟囔着乱码一样的话,一边紧紧搂住了身后安芬的脖子。

「啊要断气了快松——」

被勒的已经满眼金星泪水盈眶了,开始泄力的双手胡乱扑腾,好像隔着内衬衣一把抓在了帕尔玛尚未完全发育的胸部上。

龙兽用宽大的鼻孔喷了一大团气,就又站起来继续向前走了。

隔了半晌,帕尔玛才因为被吓到脱力松开了双臂,怀里的安芬像木偶一样倒在了车厢里。

随着脖子恢复自由,没过几秒钟安芬又爬了起来。但是刚爬起来的安芬就被帕尔玛一边摇着肩膀一边质问:

「喂喂喂喂喂,这头巨型龙兽是怎么回事啊?!我这辈子没听说过有这么大的……」

「我昨天找牲畜拉车的时候它很听话的过来了……你看,我又不知道离最近的村长有多远,肯定找一个力气足的啊,我远远看过去就这个长得最大……」

「听话?!」

帕尔玛已经接近是在大吼了,

「它吃饱了可不就听话吗?长得大就能跑?它还能吃呢,这是吃肉的啊!你有常识吗?养它的目的只是很威猛,是给王公贵族拉出去充面子的啊!你没那么多肉喂的话它吃什么啊?」

龙兽跑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她喊的这几句话声音大。

在脑子烦到快要爆掉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还没来得及疑惑,车子被龙兽那颗比马车还大的头颅顶了几下。

「要完了要完了……」帕尔玛失神的瘫坐在了地上。

「帕尔玛,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镇子?」

两颗脑袋一上一下探出马车,果然在林间小路的尽头有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

龙兽咬断了自己的绳子,走向了密林的深处。

现实就好像过山车一样,完全没有搞懂那头龙兽是什么意图,但是到了镇子附近终究是好事。幸好距离足够远,虽然走过去会有些累,但是也避免了这个大象拉玩具车一般的奇怪组合引起骚动。

安芬还愣在原地琢磨眼前的状况,帕尔玛已经在拼命地戳他的后腰了。

「走啊,走啊,不是要买衣服吗?」

帕尔玛的身高本就和他相近,再加上本来是背对着,安芬回过头的时候鼻尖都和她刮在了一起。

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被那张冷艳的脸震撼到一次了,而现在又突然离得这么近,就算是再禁欲的角色也会被点燃悸动。

手忙脚乱的后退了半步,脸上已经烫到快要开锅了。

帕尔玛的脸上也有点发红,但完全是另一种感觉。她后退了两步,挺起了胸脯,一只手撩起鬓角的碎发,另一只手向这边伸了过来撩住了安芬的下巴。

「一起走吧。」

如果仅限于此的话再理智的人兴许也会直接被恋爱脑冲昏过去。

冷艳的表情没维持超过十秒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还强装无事发生的表情,结果又是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

这货绝对是故意的吧!

「不好意思,看你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就捉弄了一下……噗……抱歉。」

「你再这样我就自己带着路费跑了。」

「抱歉抱歉,可以理解的,毕竟我长得这么漂亮。」

她还扬了扬手,更欠揍了,想把她扁一顿。

还在这么想的时候,帕尔玛已经过来挽住了手臂,

「走吧。」

半歪着头,微笑着的帕尔玛从侧面挽着自己的胳膊。还能怎么办……摇了摇头,

「真拿你没办法(≖_≖ )」

2

霍尔门科西部某镇

完全拿她没有办法。

安芬作为一个外国人完全没办法和本地人交流,只能通过帕尔玛来翻译,天知道为什么这位像脑子里塞了本词典一样会说这么多种语言。

一个黑发黑瞳的异国青年穿着一套游客一般的衣服一脸生无可恋地站在一家服装店的门口,后背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口袋,麻布被里面的东西撑得几乎透明了,从袋口看下去就像是看一个开了瓣的石榴一样,装满了杂七杂八的各种东西,两手还提着四个纸口袋,里面装着好几套各种款式的男女衣装,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很精致的仿宫廷款式的手工包。在这个还很凉爽的天气里,那个青年已经满脸大汗了。

「抱歉抱歉,辛苦你啦~」

帕尔玛从里面走了出来,戴了一顶新买的阳帽,穿着一件新买的托胸裙。

雪白的绸子衬肤色肤色衣,领口的金属宝石托上刚刚好可以放下一块帕尔玛从安芬趁火打劫的两箱战利品里找来的一块宝石蓝色的魔石,下面的裙子腰部被三排扣子束紧了,凸显出纤细的腰身,裙角还缝了一圈仿蕾丝的花边。

帕尔玛从安芬侧后方悄悄靠近到他的耳边,

「呼——,哈哈,被吹一下耳朵都会被吓成这样吗?」

在站着打瞌睡的置物架浑身抖了一下,身上挂着的杂件稀里哗啦掉了下来。

「啊,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额头被刚刚掉下的东西砸红了的帕尔玛蹲在地上收拾起了东西,还挑了几个不轻的包自己提了起来。

完全想不到原来外面的物价是这样。

安芬在学校里基本没有什么花钱的机会,再加上前一天晚上逃跑时趁火打劫霍尔门科被打散的战利品时一箱子一箱子装的多到懒得拿,实在是没想到原来钱“这么值钱”,结果在刚才帕尔玛要钱去采购时十分随意的像装干粮一样随便在拳头大小的小袋子里装了满满一兜金币。看来应该好好给自己建立一下金钱观了。

毕竟那头奇怪的龙兽跑掉了,帕尔玛又额外花钱挑了两匹瘦削而显得很有力量感的挽兽拉车,看得出来她是真的用心在挑了,帕尔玛从长着立鬃的头摸到肌肉明显的屁股,又像摸小宠物一样来回揉搓挽兽的肚子,几乎就差把脸贴在顺滑的皮毛上了。

不得不说说这里的乡村风情。这个被以森林边境命名的镇子名副其实,出了低矮的城墙,再走几十米就满是参天的古树。除了南门出去通往几条繁华的商路,其他三个门很少有人会走。

出了城还能看见一些在散步的镇民,进了树林之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路旁的落叶层上胡乱堆着两大堆碎骨头,一个人坐在一人多高的骨头架上,手里摆弄着几颗圆圆的臼齿,应该是某种野兽的。

怪了,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人一个人走?

稍走近一些,帕尔玛充分展示了她自来熟的特性。

「喂,你一个人在这很危险的吧。」

那个人根本不理她,就像置气一样把头别了过去,光着两只脚丫前后摆来摆去。

「你好烦。」

那个人肯定听见了。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脸上的表情非常清晰的写出了这句话,甚至还呸了一声,轻盈的跳到地上,跑进了密林深处。

剩下帕尔玛一个人牵着那匹健驹愣在原地,看得出来她很受打击。正当安芬伸出手想安慰她的时候,帕尔玛嘴边溜出了一句和她的外貌严重不符的话:

「她有病吧?」

两个人牵着挽兽走向了停放在路边的马车,发现那头龙兽留下的脚印只有往林子里去的,没有从里面出来的,帕尔玛才长出了一口气。

「哼哼,这才有个车的样子嘛。」

帕尔玛把花了不少钱的两匹小祖宗套上了车轭,满脸求夸奖的表情看向安芬。

两匹挽兽也十分听话,几乎是稍稍抖下缰绳就知道往哪个方向拐弯,吹个口哨就知道加速还是减速。

「这才是挑牲口该有的样子,你看看你那是什么眼光。」

「啊好好好,帕尔玛真厉害。」

帕尔玛面无表情,还是初见时那副冷冷的表情 两眼微睁,长长的睫毛像筛子一样遮住了眼睛,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两个嘴角微微的翘起,还在颤抖,显然是在努力管理表情。

「哼哼,这两批挽兽啊,以我的经验啊,能一下子跑近千里路不需要休息,我也是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种小镇上碰见有人卖这种好挽兽,不过也幸亏是小镇,要是换个大城市还说不定要抬价抬到几十万块钱呢……」

路边仿佛有个人影,在除了树就是灌木的森林里格外显眼。

「好像有人?」

安芬盯着刚刚晃过的一个白影突然说。

帕尔玛这边顿时说不出话了,连语气都颤抖了起来,

「你你你……开这样的玩笑很没品啊……哈哈。」

「你害怕了?」

「怎么可能会有鬼啊,人死如灯灭,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听帕尔玛的声音还很坚定,但是和上句完全前言不搭后语,而且语速完全紊乱了。

「你是怕鬼吗?」

安芬看着这幅样子的帕尔玛说。

「哈?怕什么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帕尔玛的声音虽然有点发抖,但充满了不满。

「我压根没说撞见鬼了啊,我说好像——」

其中一匹挽兽一下子就飞了起来,缰绳被拉断了,马车发出了吱呀一声惨叫,车头翘起一下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帕尔玛直接把脸塞进了安芬的前胸,浑身都得好像走石子路的木头轮子。

空中传来了粗大的喘息声和吞咽声,两匹刚刚还被拿来炫耀的挽兽顷刻间消失在了那个能装下三套马车的巨大肚囊里。

那头龙兽又回来了。

帕尔玛一副活泼的样子顷刻间消失了,完完全全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龙兽趴在了地上,把头对着马车,张开了比马车还大的巨口狂吼了一声。因为音量十分夸张,车内的两人几乎是只听到了刚开始的几秒钟就开始头晕目眩耳鸣了。

再睁开眼睛时,车前的龙兽消失了。

远处的月光下站着一名身姿修长的少女。

安芬推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昏睡过去帕尔玛,向前方指了指,刚醒过来的帕尔玛精神还是紧绷状态,差点脱口而出就是一句「鬼啊!」,但是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一声自行把话噎了回去,然后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月下的人影。

那个人站在车前,已经近到几乎把手伸出车子就能碰到了,因为背对着月光所以完全看不清脸,但是好像什么衣服都没穿。

那个人又向前走了两步,诶等等,已经贴上车了为什么还能向前……安芬突然想起绘画中近大远小的透视原理,那个人刚才还没有挨上车就已经是一个人的大小了,他身高究竟……

一双似乎膝盖都能顶到人胸口的粗硕却顺滑无比的腿贴到了车上,腿的主人蹲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车里的两个人。

「你是那个时候的——」

面前的那张脸有些微胖,圆圆的好像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但是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两只反着光的黄眼睛瞳孔像猫一样竖着,眉心还有一个菱形的紫色东西,满头火红的卷发乱七八糟的披散下来。

「我是做梦了吗?」

面前足足有正常人两倍大小的女孩子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诶?」

安芬傻了眼,帕尔玛愣了一下就满脸关切的走上前去哄,女孩的头快有她半个身子大了,显得画面有点滑稽。

「不哭不哭啊,有什么和姐姐说。」

安芬一脸鄙夷地看着她,这家伙刚才还那副被吓到失了魂的鬼样子,这么快就开始装好人了。

「你不感觉这个女孩有点眼熟吗?」

安芬小声的凑近帕尔玛的耳边悄声说。

女孩看见了帕尔玛身后的安芬,修长的身子灵巧地钻进了车里。

3

不理解不理解不理解!

那个体型超出常识的女孩自称叫涅露卡;她上车之后就跪着搂住安芬的脖子开始哭,直到现在还是这种状态,涅露卡身上只裹着一条床单,勉强盖住满池春色。

帕尔玛更失神的瘫坐在旁边,毫无焦点的看着在哭诉的涅露卡,她那个表情基本就差扇自己两巴掌了。

车前两匹挽兽已经被涅露卡刚才变回龙兽外表吐出去了,现在满身湿漉漉的躺在车前瑟瑟发抖。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把两匹挽兽吃了的,我以为卡拉托夫大人不要我了,我能开车,我很有劲的,不需要那两匹挽兽,别扔了我,我饿了会自己去找吃的,别扔了我……」

旁边是一脸不可置信的帕尔玛和安芬。

帕尔玛刚想告诉安芬捡到宝了,涅露卡可能是一些很厉害的能变成人的魔兽之类的东西,转而又想起上午在车上被吓得大呼小叫以及后来又因为以为她走了而在那边弹指相庆,不信羞红了脸在旁边手忙脚乱地坐着。

「不能扔啊,我都给你捡来了,」

安芬摸着怀里那颗简直有箱子大的脑袋,又小声说,

「好像我敢扔一样。」

「可是那个大姐姐害怕我,我刚走就一脸开心的套上了新的挽兽!我是不被需要了吗?涅露卡不会占粮食的,饿了我会自己去找吃的……」

好家伙,原来是在意这件事。

不过帕尔玛确实尴尬到无以复加了,在旁边坐着不动也不是,上前安慰也不是,只能一动不动的保持一种半伸着手的姿势蹲在旁边。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龙兽了,拉车多累啊,你喜欢拉车吗?」

女孩两只大眼睛盯着安芬的脸,眼神中却满是迷茫。

帕尔玛意识到在说漂亮话方面自己输得彻彻底底。

安芬也属于多少带点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白天被拉着一顿大喊再加上陪买东西东跑西颠累得够呛,心里的气还没泄出来,但是也不想太刺激帕尔玛了。

「不喜欢。」

好,涅露卡果然摇头了,

「那你坐车就行了啊。」

一双宝石颜色的眼睛一会盯着安芬的脸,一会盯着被布置的还算温馨的马车车厢,又低下头看着自己修长的双腿。粉红的嘴唇蠕动的好几下,好像要说什么。

「可是……如果不拉车的话,涅露卡对主人就没有价值了,没有价值的我肯定会被卖掉或者丢掉吧……」

越说声音越小,头几乎埋到了膝盖下面。

「不会的,怎么可能会……」

说出这话的是再也绷不住的帕尔玛,却被涅露卡失望夹杂着幽怨的眼神正对着逼退了。

「不会的。你看,你以为我们买挽兽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你能不需要拉车。」

涅露卡轻声说了句抱歉,竟然直接走下车厢突然变成龙兽吐出来一个湿答答的东西——刚才吞下去的那只挽兽。两人不禁感叹到底是什么原理。

之后涅露卡又变成了刚才的样子回到了车上。

「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是刺环。」

「那是啥?」

「刺环就类似普通的项圈,但是朝内侧的部分有一圈刺,主要是用来驯服比较野的动物或奴隶的,戴上刺环之后只要拉一下或碰一下就扎进皮肤了。」

帕尔玛把手放在了涅露卡的脖子上,手掌贴着脖子的一面逐渐发出幽幽的蓝光,只是看上去就似乎能感觉到凉凉的。

「你是什么人?」

帕尔玛忽然提高了警惕,声音高了两个八度,

「为什么你的伤口上有元素痕迹?绑在你身上的刺环是控制术士用的伽瓦石做的!」

尽管涅露卡身高足足有两个半帕尔玛高了,一条大腿都比帕尔玛的身体还要大,但是还是像小猫一样趴在两人的脚边如同决堤了一样哭着。

「你把人孩子吓哭了。」

安芬一边抚摸着涅露卡硕大的头颅一边戏谑地向帕尔玛说。这句话很管用,我们的帕尔玛小姐不仅闭上了嘴,还又一次手忙脚乱了起来,橙红的脸颊变得火红了。

在听了涅露卡呜咽着叙述了一个小时之后才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来自大盐湖地区的,而是来自更向东的一块陆地上,那是裂谷海和赤海另一边的一个孤悬海外的半岛。

随着几十年连续的自然灾害,涅露卡在逃难时被抓走做实验了,听她的描述是变成各种各样的动物,大概就是效仿传说中的德鲁伊进行的异种转换实验吧。

而那个做实验的学院叫萨尔拉。

十一岁的涅露卡从赛尔拉学院逃出来之后就落入了霍尔门科人手里,为了捡一条命在被抓到之前变成了龙兽的样子,在那之后的六年里一直作为一头龙兽拉仪仗用车或军事物资。

后面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为什么又是萨尔拉魔学院?三年之前在那里醒过来,印象中第一年从早到晚都在做各种体检,还连上不知名的管子不知道从身体里抽离什么东西。不过还好在那里遇见了自己的项目主任,也是后来的老师。老先生五十多岁,因为儿子少年时罹患一种全身溃烂的病而去世后,一直把安芬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养,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完全不会讲阿戈斯语的安芬说话。「列斯」这个草率的名字也是他起的,尽管望子成龙的心愿是好的,但是不得不说,起名字对于这个理论派的教授来说实在太难了。

讲了半宿,睡了半天,两匹挽兽恢复的差不多了,车上的三人也醒了。

涅露卡因为身高问题只能蜷着身子,如果伸直了腿几乎从膝盖往下都悬在车的外面,帕尔玛被挤的很难受,尤其是涅露卡长长的红头发正好垂在她的脸上;而安芬这边也因为被比自己大得多的少女的身体浑身包裹着而紧张得睡不实。

两匹挽兽因为身后车里就坐着天敌,尽管身上的毛发因为昨晚的奇妙经历还是黏糊糊的,却依旧用力跑着。

4

「砰砰砰」

马车的外壁被好几双手敲的砰砰直响,

「买东西吗?这什么都有卖,你要是再往前走就进荒原了什么都买不了了。」

睡眼惺忪的安芬把头探出了车篷,好像又到了一个集市,但是规模上属于农村赶集的程度,每有一辆马车进入集市的区域,就会有一大群行商一股脑地围上去。

「西方来的彩染丝巾不来一条吗?」

「袍子减价了,绝对不会掉色,掉色不要钱!」

「来噢,看着把菜刀,嘿呀,你看骨头都能一下子劈开,就买二十块钱!」

睡眼惺忪的安芬斜靠在驾车的位置上,懒洋洋地看着这马车缓慢地穿过闹市。

打了个哈欠,等一下,开玩笑的吧,为什么霍尔门科的军队会到这里来?难道是被跟踪了吗?

不太可能,毕竟人的脸上又没写着战俘两个字,马车天底下的都一个样,怎么可能会被认出来。

远处的霍尔门科士兵好像的确是路过闲逛的,于是乎也就放下了警惕。

「啊哈哈哈,好挽兽啊,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健壮的。」

带头的霍尔门科人竟然说着满嘴的阿戈斯话,

「整过来?」

那边还在说着已经冲了过来。

好死不死,车还被一个老太太拦下了,老太太提着个大木头匣子,

「小哥买不买祛污皂?不管是油漆还是墨水只要抹一点就能洗的干干净净。」

「抱歉,现在有点着……」

「可怜可怜我个老太太吧,你只需要买一块肥皂,又不会失去什么,这个香皂确实好用,我不会坑你的……」

如果放在平时的话碰见这种推销的还只是有点烦而已,可是这次都火烧眉毛了啊!

「买一块吧,求求你了好心人!」

他妈的老流氓!

好在目前还算是个有钱人,安芬随意的扔出了一块大银圆,一把抢过了那个大木头匣子,

「老太太再见,不用找了!」

完全不理会那个老太太好像还要说什么,一鞭子抽上了两匹挽兽的屁股,马车飞也似地跑了出去。帕尔玛的眼光果然不错,霍尔门科人给军队配的挽兽硬是追不上这两匹精瘦的主。

一直跑到了另一片林子里,帕尔玛和涅露卡才睡眼惺忪的坐起来,看见安芬已经坐在驾车位上睡着了,两匹挽兽嘴里衔着草,以觅食的速度缓慢向前挪着。

「是不是起雾了?」

红色的土地上逐渐升腾起了一层白雾。

安芬瞟了一眼帕尔玛,「山里起雾不是挺正常的吗?这有什么的。」

远处好像传来模模糊糊的嗥叫声,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脚步。

「是雾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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