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记得大概是从哪一天起，我开始成为注视者，总是在观察周围的人和事。别人的友情也好，爱情也好，亲情也好。最初我想要做到的是融入其中，成为某个小团体的一份子，好让自己不用在上学的路上，担心形单影只在那个年纪带来不必要的评价，在害怕他人视线入侵时，一直扯着书包带子或是把腮帮子吸气好让它鼓起来。总而言之，就是重复地做一些小动作来缓解我不知从何而来的尴尬感觉。
方玉兰离开的时候，连正常的告别都没有留给我，我以为她什么也没有留下，但现在想想，我那时对一起上初中的期待和在她离开以后尝试联系的努力不也算是一种遗留吗？虽然在那件事发生以后，这种存在转化为了一种难过和埋怨随后又被我一并遗忘了。
大概是初二分班后的事情。
刚上初中的我保持着小学时期的开朗活泼与圆滑，似乎和每个人都能交好说话，也仅限于说话。尤其是班上的女生，她们最喜欢和我说的话是“吱吱，你觉得我好看吗？”我经常不吝惜自己对她们的夸赞，一切也建立在事实之上，可爱的女生，漂亮的女生，纯真的女生，我很喜欢女生。那个时候，大家总是和自己相仿的人在一起玩。聚在一起的理由无非是因为有共同的爱好：对学习比较上心，更注重打扮自己，追同一个明星……
每个班主任的开学第一课班会必备“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严禁带手机和MP3等无关的电子产品来学校，在学校就要好好穿好校服，男孩子们注意，头发不能过长，太长了经过提醒还不去剪，我也不介意亲自拿剪刀给你们剪掉，到时候不好看就别哭了；女孩子们注意，严禁染头发，化妆，口红也不能涂，也不准戴耳环。总之，学生就要有个学生的样。”这类千篇一律的发言。
以及偶尔任课老师们对精进自己课程的学生们青睐，或是班级座位的各种安排，各式各样的事件都可以被称作一场小战争。以此，很难不存在将“物以类聚”讲出贬义感觉的学园共识了。
不过我对此却没什么看法，老实说，我并不在乎和我讲话的是所谓的天才还是笨蛋。姑且算是对一切都抱有兴趣，换句话来讲，也可能是有当好吃瓜群众的潜质。
班上有一个高个子的很好看的女生，她的身边总是有几个固定的玩伴，也会和其他班上的长相比较出众的女生一起玩。因为她的个子高高的，对我也很温柔，所以总是给我一种漂亮大姐姐的既视感。
有天大家在下午休息的时候，围坐在一起讲话，她突然问我：“吱吱，你觉得我们年级还有哪些好看的女生呀？”
“嘿嘿嘿，我觉得大家都很好看呀。”
“你想想嘛，你闭上眼睛想一想，把最先想到的五个人说出来。”
我闭上眼睛，把初一的几任同桌名字想了个遍，说：“叶沁颖、卓妹悦、谢润容、杨恋娟、傅元馨。”最后想到叶沁颖的时候，她在我脑海里流连好一会儿，白白净净的，长得很像洋娃娃，头发带些自然卷，就像小绵羊一样，喜欢扎双马尾，即使穿着校服也是一道靓丽的存在。大概算是很讨男孩子喜欢的类型吧，上课的时候会和后排的男孩子传纸条，平时经常收到情书，我曾有幸多次担任信鸽，印象最深的是圣诞节的时候，她的桌子上全是用带有圣诞元素的精致纸盒装着的平安果。
“叶沁颖，你觉得叶沁颖很漂亮嘛？”
所以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也有着大大的疑问，程度不亚于她的发问。
“啊，啊，难道不好看嘛？不知道欸，我只是和她做过同桌才说的嘛。”
“嗯，好看，吱吱说好看就好看！”她意味不明的笑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随后在周末的时候，在我们班的某头号社交份子的一个小群里，那个漂亮大姐姐发了一个视频并特别嘱咐我一定要看。
我在心理毫无戒备的情况下，点开了视频。视频时长三分半，开头是叶沁颖站在一栋居民楼楼道里，随后几只手伸了出来推了推她，她低着头站在阶梯上一言不发。隔壁班某个很眼熟的女孩子出现在镜头里，她用力地推了一把叶沁颖，叶沁颖没站稳坐在了阶梯上，推她的人大声地呵斥她：“谁允许我们站着你坐着啦？”随后便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提起来。随后便是漂亮大姐姐的出镜，她扒拉着叶沁颖的衣服，说着“是你自己脱还是我们来啊。”从口袋里拿出了美工刀。再旁边又出现了个女生，双手环胸，语气里满是不快：“别以为我们不打你脸，你就好过了，看你下次还敢抢别人男朋友吗？喜欢勾引别人男朋友是吧，贱人，О子。”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不忍在屏幕前泛出一阵干呕，各种情绪一瞬间在我脑内炸开。
“吱吱，这是你说的叶沁颖呢，好不好看呀？”
“0.0”
那么好看的人为什么会做这么难看的事情呢。
从那个周末开始，我感觉自己好像哪里改变了，又好像没什么改变，还是随意地回答着不同人的搭话。但是我清楚地感觉到一切都界限分明了。我想，我应该不会和这些人成为朋友吧。而我心里认定的那个朋友呢，已经一声不吭地把我抛弃了。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一定会有不好的一面，我以前所相信的每个人都会有闪光的地方的想法也已经慢慢暗淡了。
自那以后，我好像总能知道这种事情，即使是作为旁观者，也是很难将手洗干净的吧。我这么埋怨着自己。
我慢慢地走开，又慢慢地走进了属于我自己一个人的世界，没有暴力，没有阴谋，没有那么多肮脏的事情。只不过这个世界有时候看起来也很贫乏，空白，无聊，孤寂……
我先坐在了电动车后座，带好了备用头盔，手抓着绑住后备箱的绳子避免自己滑下去，心却没有办法拉住绳子。
方玉兰还在询问店长有关明天的工作安排。
终于要回去了，我这副躯体暴露在空气中太久了，马上就要蒸发了。以及，我的妈妈要是知道我和真实的摸得着的人类，在外面一起待了这么久，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你好乖噢，已经坐好了。”
谢谢，但是，我已经成年了，请收起这套幼儿教学的话术啊！
方玉兰准备好以后对我说：“你可以抱着我的腰，抓着那个绳子很累吧。”
还好，坐在这里无论保持什么姿势都会很累，所以我能忍受。
“没事，没事，麻烦你送我回去了。”
本来我现在早就应该到家美美玩游戏了。
“怎么会，是我要谢谢你陪我回家才是！”
陪你？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要留下的意思呀。
夏天就算是傍晚的风也还是热热的，虽然天还没黑但是路灯已经开了，正值下班高峰期，车水马龙。我们在等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她趴在车龙头上看着前方，我也看着前方，心里却在咒骂这红灯的CD为什么有整整60秒。
“支葵，你讨厌我吗？”
如果你是说曾经的某一个时刻的话，以及如果这是冒险故事的话，我们应该是久别重逢的挚友，那么下一步我要抱着你，我们热泪盈眶，我会说：“怎么会，我的队伍里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但是不是。
“为什么要讨厌你？”
用问题回答问题，我选择逃避。
“那个时候我们走的太急了，爸爸妈妈也没有提前跟我说要去B市，他们说怕我闹怕我哭，不过那样的结果不是更糟糕吗？我哭了整整一个礼拜，最后还是接受了事实。我很想念你。”
听得我头皮一阵发麻。
无所谓了。
“这样啊。”
“你好冷漠！我现在回来啦，我们可以继续像以前那样吗？”
以前那样，是指下课了买包辣条一起分食舔手指，还是周末约好一起骑自行车去公园抓蜻蜓，还是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彻夜漫聊讲天方夜谭。我选择沉默，沉默也是逃避的好方法。而且凭什么把我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纯洁无比的友谊就这样轻易地夺取过去安放在你身上啊，叛徒！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啦！”
好强词夺理，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吧！
“你还在画画吗？”
“没有。”
因为没什么高兴的事值得画，而且我也没有正式学过，总觉得画出来很不好看，与其生产垃圾，不如放弃。
“这样啊，我也没有继续写小说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们还约好了要成为最伟大的漫画家和作家的约定和梦想了，你是懂补刀的。而且我并没有与你聊人生遗憾的打算，不要套近乎。真的很令人痛心啊喂。
还有为什么红绿灯这么多每个都是红灯啊，我今天是红灯之神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