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急促的铃声把阿基莫夫从回忆中拉回。
电线互相缠绕着，他只得一手拿住底座，一手拿着电话。
“步兵第十营营长阿基莫夫？在线吗？”
“听得很清楚，团长同志，战斗任务吗？”
“不清楚，到师部去一趟。”
“师部？出什么事了？”
阿基莫夫心头一紧，也许敌人派遣了伞兵过来执行斩首行动，可是也没有听到嗡嗡的蜜蜂声音啊。
“你去就行了，服从命令。”
阿基莫夫坐了下来，把话筒扣到电话机上，柔韧的电线把它拉回了桌面。
他站到窗户前，看着格朗河对岸的教堂尖顶，那边就是203高地吧。听说敌人的火炮就部署在203高地的反斜面。
双手插到兜里，现在该走了。
沿着木板搭的台阶，一步一步朝下走，寒风削着他的脸，脚下的积雪之呀之呀的响。
上次去师部没去成，这让阿基莫夫对师部产生了一丝好奇。他曾经问过指导员，但指导员是这么回答的。
“我们只要处理好营里的事务就行，师里怎么做？我们不知道。”
上车之前摇手柄，但冰冷的握把以及并不厚实的手套，越拧越把他的虎口搞得火辣辣的。发动机发出突突声，一股黑烟从排气管里喷出。终于可以上路了。
阿基莫夫坐在副驾驶，驾驶员是指导员，勤务兵拿着步枪坐在后面。为了照顾这个孩子，阿基莫夫通过一点小手段，多拿了一件羊毛大衣。
“这可是给军官的，你小心点”
“明白，同志。”
道路十分不平，被炸开的路面混着泥浆十分难走，不同情况下的泥浆带来的感受完全不同。
如果是刚炸开的，还带着丝丝水雾，轮胎会完全陷进里面去，只能让勤务兵和阿基莫夫下车推，运气不好，得吃个狗啃泥。过了三五分钟，泥浆就会混入一点冰碴子，这对轮胎和阿基莫夫以及勤务兵来说都是巨大的考验。泥浆在衣服上冻硬了，板结在一起，阿基莫夫的头发也冻结实了，细小的白色雪花混在黑色的头发里，让头发看起来像是灰色的。
临时道路上到处都是运兵车，马车，坦克以及新兵。新兵们互相搀扶着，不时需要帮前面的运兵车从泥浆里脱困。他们吃力地背着步枪，帆布背包都塞到任何尽可能的地方了，炮兵的马车上更是堆满了。炮车拖着一尊尊大炮向着西方前进，这让阿基莫夫有点迟疑。
但迟疑是不必要的，他把自己尽可能的蜷缩在车上。过去的一切，在拉多加湖的钓鱼，军校里的夏天，大草原上吹来的一阵阵热风，农村里鸡鸣狗叫的声音，以及作训队列的呼号声，还有那给汗浸的透透的，在烈日下，甚至结出了白色的盐花的军服。.......后来就是在一个秋天的夜晚，在防空警报中上车，听着列车车窗外不断的爆炸声，以及飞机俯冲攻击的尖啸声，都已经黯然失色，他现在只关注这条河，格朗河。这条河将决定他之后或许一两星期，又或许是一个月的生存与死亡。
“感觉又像回到了那时候，这个机车引擎轰鸣声挺让人怀念的。”阿基莫夫突然坐了起来，像一个天真的小孩一样，四处张望。
“你说什么？”指导员发现了问题所在，他一个急刹车，阿基莫夫的脸差点镶到玻璃上。
“我说的是铁路机车的引擎声的声音。听！多像啊！”
他们互相对视，谁也不敢提出那一个词。坐在后面的别洛夫替他们说出了这个词。
“轰炸机突袭？”
“全体隐蔽！”
“敌机来了！”
“兄弟们，看吧！弗里茨的宣传机器！”有人从泥浆里快速的高抬着腿向树林里冲去。
“好个弗里茨，送炸弹来了！”
在各种响声中，立刻闯进了一种逐渐接近的尖啸声。好几个报警的声音从四处同时传进卡车里来。
“空袭！”
“狗东西，弗里茨！”
勤务兵把大衣往下一扔，抓着步枪就冲了出去。他把枪架在了卡车的钢架上，周围的两门高射炮打的正欢，曳光弹打出了一条白色的弹幕，涂着白色铁十字的敌机自上而下，迅速的丢下几枚炸弹，然后跑了。或许只是一次简单的洗扰任务。
“营长和指导员同志，弗里茨跑了！”
“是的，我知道......”
两人仍坐在椅子上，他们刚刚还在等待死亡的降临。
师部的大门就在那里，涂上白色油漆的大门，旁边的两个卫兵查看了一下证件，随后将阿基莫夫放了进去，指导员和勤务兵去领补给。
屋内的装潢十分朴素，这里曾经是一个工人俱乐部，但是现在是战争时期，一切为军队，为保家卫国而服务。几个他曾经从未谋面的中尉或者少校出现了，他们都坐在长长的板凳上，手里各拿着一份带着绿色封皮的报告。
“同志，请问出什么事了？”阿基莫夫试探性的问道。
“你就是步兵第十营营长阿基莫夫？”值班军官漫不经心的拧开了钢笔帽子。
“是的，我是。”
“这个玩笑可不经开。”
“你真的是吗？”军官的脸上多了一份期待，又是一分怜悯。
“我是，同志！”
“那么正好，将军在等着你。”军官收起了钢笔，朝着一扇门走去。
“跟我来，同志，别在那傻站着。”
阿基莫夫走向了门。两个参谋正在作战地图前研究。
“我认为这个突击十分有必要，想想看，敌人的阵线上突然插上一根钉子。”
参谋拿着铅笔在地图中心的203高地上在空气中画了几下。
“可是如果不成功怎么办？”
“如果敌人没有使用他们的机动部队去填补这个缺口，那么，他们的机动部队就能应对我们的攻势，我们将会遭到更大的伤亡。”
“情报已经证明，敌人在此地是忽视态度。”
阿基莫夫被军官领到桌子旁。
“在这里等。”
军官随后离开了这个房间，房间里只剩两个参谋和一群基层步兵军官。
阿基莫夫开始仔细研究地图，蓝色的箭头十分的扎眼，已经从南北两侧的两座铁路桥，向着中心的城市突击。而红方那细小的箭头，也指向着蓝色的箭头，如果是一般人，可能看不出什么东西。但是对于一线指挥官来说，这是数以万计的年轻人在战线上拼搏厮杀，战争绝不是简单的几何学游戏。对于阿基莫夫来说，尤其如此。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