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啦！
高脚杯碎裂开来，酒液洒到了小胡子身上。
让你这老狐狸给我继续装……一提到女儿果然急了吧？女儿控……林恩从桌上拿了块手帕递给他，提醒道：
“索伦叔叔，冷静。”
“呼……”索伦深呼一口气，接过手帕后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身上的礼服，神色如常。
林恩则趁机给他新倒了一杯白葡萄酒。
索伦瞟了他一眼，无言接过酒杯，仰头灌了一口。
“这是什么年份的什么酒？”林恩颇感兴趣地问道。
“不是名酒，普普通通的。”索伦·西斯图特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应该是王都克里斯多酒庄产的，901年白葡萄酒。那一年他们种植的葡萄获得了大丰收，酿的酒非常多，之后就成了贵族宴会上经常出场的角色，喝的人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这一瓶放在外面市价也就上百金币吧，普普通通的价格。”
上百金币……普普通通……
叔叔，你的“普通”和我的普通好像有一点不同啊……老狗哔——……林恩感到了牙疼，顿时觉得手里的杯子比黄金还重。
小胡子端着高脚杯摇啊摇，又补了一句：“年份不是在50年以上的酒我不喝。”
林恩彻底失去了和他谈酒的兴趣。
深红的酒液如同宝石一般，林恩本不打算多喝的，但在知道它的真正价值后却难以忽视了。进入地主老财狗大户的家里，不喝上他几口黄金这像话吗？
于是他轻轻地抿了一口红葡萄酒，斯文笑道：“叔叔你这么在意大小姐，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向亚人部落发动战争。”
“战争乃国家的大事，一开战就要死伤无算，岂能儿戏？”小胡子老神在在地回答。
“那么，大小姐带领侍从进入阿特留斯山，也在叔叔你的预料之中？”
林恩换了种问法。
“确实是我默许她出城的。”索伦皱起眉，神色不畅地喝了口白葡萄酒，“这丫头性子越来越野了，而且她已经过了18岁，是该到外面去闯闯了。”
“你就不怕她死在外面吗？”
“说不怕——肯定是假的。不过她身上有一道祝福，陷入濒死状态就会自动激发，将她传送回来。”索伦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露出笑容拍了拍林恩的肩膀，“我之前在楼阁上对你说的一部分话都是真的，娜娜的幸福只能由她自己去争取，她要慢慢长大，我这个当父亲的不可能永远陪着她。”
“长大的过程即是经历痛苦的过程，莫非……叔叔你也没料到她在山里遭了亚人的埋伏？”林恩配合着他的演技，嘴上问出了这份疑惑。
“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算透一切？”
索伦没好气地说了句。
两人又重新回到了和谐的叔侄氛围，索伦·西斯图特一边品着白葡萄酒，一边笑道：“痛苦好啊，痛苦能让人印象深刻，记住了痛苦的教训以后就能学乖点，避免遇到更大的痛苦。
“娜娜想要什么东西我都能给她，但这种事情只能由她自己去经历。我只要在她受伤时给她安慰，当一个好父亲，这就足够了。”
不，你想做的肯定不只安慰……你会把伤害到女儿的家伙全都剁碎了喂狗……林恩暗自腹诽着。听这老小子说话不能全信，这家伙说一套做一套，老双标了！
或许是谈及了心事，小胡子继续倾诉了下去：“其实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娜娜。在她18岁以前，这十八年来我一直把她软禁在这座城堡里，害怕她过早夭折是一方面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打算把她当做对付家族的兵器，兵器自然得悉心保养才行。
“原本家族的压力都在我这边，等娜娜的母亲为我生下这个女儿后、那群老东西立马就把我从族谱上除名了，我倒是成了一个两袖清风的白身。他们千方百计想要带娜娜回归家族，那时我就注意到了，这是一个报复家族的绝好契机。
“怎么样？听了我的真实想法后是不是觉得我很人渣，连亲女儿都拿来算计？”
索伦语气中带上了自嘲。
林恩没有说话，只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表现得像一个乡下来的穷亲戚。
这老小子继续讲道：“你应该听下人们说了，我还有一个女儿叫露露，也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她母亲和我是在那场战争中认识的，战争结束后还一直等了我十多年，也是个傻到不行的女人。
“有时候我会突然冒出这种想法：如果有一天娜娜和露露同时落进了水里，而我只能救一个，先救的能活下来，后救的可能会死，那我该先救谁？
“林恩，你觉得呢？”
你是半步传奇你纠结个屁……大小姐可都是白银阶啊！说不定都不需要你，她自己能就能把妹妹救上岸……林恩在心里狠狠地吐槽，但表面上不动声色，也没说话，只是给这老家伙添了一杯酒。
小胡子也没等他回话，接着道：“我会救娜娜。
“娜娜身上流淌着我和她母亲的血，一模一样的血，她必须将这血脉的诅咒打破，成为最后的斯图亚特，斯图亚特家族的终结者。她是我手中最强力的一张底牌，在完成使命之前不能随便死掉。
“而露露是个好孩子，她会升上天堂的，在那里变成一只永远幸福快乐的小天使。”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天堂和地狱。”林恩提醒了一句。
“是啊，天堂和地狱都是我们幻想的出来的……但这个世界，现实本身何尝不是一座真实的地狱？”索伦说道，“我将娜娜留在这个地狱，想让她在地狱中获得幸福，同时还希望利用她消灭掉地狱里的魔鬼，真是个自私的决定啊。”
“回过神来，我也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模样了，像老爹一样整天算计着所有事情。”
小胡子吐露心声，这是因为自己与他是相似的人，最能理解彼此的心情——林恩是知道这样的事情，于是放缓了手上的动作，不禁问道：
“西斯图特家和本家的关系已经紧张到这种程度了吗？”
“以前是很紧张，我都在地底下重建了一座城堡，就等着他们跳进来呢。”索伦摇头笑道，“这几年缓和不少啦，老爹看样子是真的快不行了，所以现在才对我和娜娜这么宽容，毕竟他的继承人只剩下了我们两个。我被除名后，就只剩下娜娜一个。”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本家那里情况复杂，以前当王族时勾心斗角惯了，在我看来就是一堆又软又脏又带毒的老鼠屎，一半是傻哔——，另一半连傻哔——都不如。”
“这样啊……”林恩抿了口红葡萄酒，稍微松了一口气。
索伦瞧了他一眼，嘿嘿笑道：“如何？要加入我们父女一起干翻本家吗？等拿了斯图亚特王朝的秘藏后我分你一半，以后香车、美酒、美女、金钱，你随便花，随便享受！”
这种话你女儿已经跟我说过一遍了……果然不愧是父女……林恩无语地摇了摇头：“加入你们会很麻烦，容我拒绝。
“索伦叔叔，你是在看了我的战斗后才想起这出的吧。但我们都有绝对要守护好的人，你应该知道，为了重要的人我不会卷入这种无意义的麻烦。”
索伦边喝酒边叹气道：
“要是你没表现得那么出色，连我看了都有些心动，我也就不会强拉着你来参加这场你不喜欢的宴会。
“你们兄妹来到这座城里生活，至少在我的庇护下，叔叔我会尽力去保全你们。如果不是你这小子很和我胃口，是个可造之材，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么多了。那就是另一种情况了，叔叔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你们只管安安心心地生活就行。”
“谢谢。”林恩郑重地道了声谢，“但是，这个世界上我只在乎莉莉娅，其他人的死活和我无关。”
他这是第二次拒绝了索伦的招揽，硬的和软的都拒绝了。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索伦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是像啊，像你的父亲。”
“父亲肯定不会是我这样的人。”林恩笑着摇了摇头。
索伦没再多说什么，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那时候，能再次遇见艾蕾，能被她等到是我一生的幸运，她拯救了我，也拯救了娜娜。
“希望有一天你也能遇到自己的幸运，祝你和莉莉娅都能获得幸福。”
“谢谢。”
林恩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取下，问道：“索伦叔叔，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吗？”
“哦，刚才被我两声大吼给吓跑了，老鼠果然就是老鼠。你现在可以回过头，好好享受这场晚宴了。”索伦端起高脚杯轻轻抿了口，苦笑道，“其实有时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演戏，还是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演戏，还是在单纯为了演戏而演戏？”
“这有什么关系。”
“嗯？”索伦·西斯图特惊愕地抬起头。
迎上他的目光，林恩诉说道：“这又有什么关系？
“黎纹娜是你心爱的女儿，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吧。”
索伦怔怔地望着他。
几秒后，小胡子释然地笑了，拍拍他的肩膀与之错身而过：“没错，黎纹娜·西斯图特正是我索伦·西斯图特在这个世界上最最最疼爱的乖女儿！
“去享受这美妙的一夜吧，林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