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伦堡,职业者大厅
众职业者全副武装,大厅内战意沸腾,但却没有一点声响,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宁静。
“现开始公示来自赫姆伦汀大圣堂的文书。”
彩绘窗户之下,修女小姐向众人宣读手中那一封鎏金的红漆封函:
“……此次战斗已由圣教廷所允许,并不与职业者三大守则相违背。
“尔等皆为秩序的战士,尔等剑刃所向乃为神的敌人。
“启程吧,职业者们!”
一声令下,千层波浪激起。
职业者们都高举起手中的武器,宛若庆典来临般欢呼着:
“““喔喔喔喔喔喔喔!!”””
…………
旧城区,爱丽丝小径47号
林恩从马厩里将大黄牵出来,安抚了下略显忧伤的二黄,越过一片肃杀的庭院,走向被铁栅栏围出的黑色大门。
莉莉娅早早地等在那里。
“……”两人逐渐靠近,林恩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可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应该说些安慰性的话语吗?还是做出约定立下保证更实在些?
他的目光投注在红发女孩身上,见她长发如织,眸光清丽,一时间竟有些恍然。
真是一眨眼就变了个模样啊……女大十八变……
最后,他脚步轻闲地牵着马走过去,伸手摸摸妹妹的脑袋,接着并掌在自己胸前等了等。
“长高了啊。”
“哥哥也在长高。”莉莉娅抬起头,浅红色的眸子里好似蕴藏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宇宙。
林恩微笑道:
“希望回来的时候,我家莉莉娅能长到我的肩膀位置。”
“时间太短了,根本不可能,请别痴心妄想。”
女孩冷静地吐槽道。
“哈哈哈。”林恩被她逗笑,觉得兄妹间默契至此,随便说点什么都是可以的,用不着太过矫情,“好好守着我们的家,我去去就回。”
“嗯。”
女孩点头。
两人错身而过,就在他跨步前行的那一刻,莉莉娅突然转过身,下意识抬起右臂。
右手将伸未伸,最后还是落下了。
她注视着兄长的离去。
“贝儿~”
灰色的独角小兽出现在女孩脚边,朝着男人清脆地叫了一声。
男人没有回头,扬起手臂挥了挥。
“请一路珍重……”女孩于内心默默祈祷。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全知全能的神,所以莉莉娅是在向“自己”祈祷。
她是被祂分割(舍弃)出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糅合了过往那些人格崩坏后的碎片残渣,最终塑造成型——它不是祂,也并非她;“它”是人偶,只是一段仍旧残留于世的余响。
这篇经由精密计算(无心无情)而得出的可憎乐章,只为了献给她唯一的兄长,只为了引导他迈向幸福。
此即是“它”的使命(价值)。
乐章的最后,被引领的主角肯定能找到幸福,而那时,就算不再有虚假的回音响起也一定没有关系了吧。
常世之子啊,所有的伤痛都将离你而去……
林恩跨上马背,手握缰绳,在街道上缓缓地加速。
一个拐角后,他突然收紧了缰绳。
因为正前方有另一骑神俊的黑马,马背上坐着身穿全身板甲的铁罐头。
哎呀,不是吧……林恩眨了眨眼经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次是真的不知该如何评价。
铁罐头人马一体,像座铁塔直挺挺地杵在那里。
几秒后,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林恩决定做出一副若有其事的样子,以不变应万变,先瞧瞧对方的成色再说。
“跟上来吧,‘铁人’兄弟。”
他策马从对方身旁驶过,伸出右拳,打算和对方豪爽地碰一碰。
好兄弟一笑泯恩仇……希望是这样……
结果,“铁人”不按套路出牌,抓住了他的拳头,差点把他从马背上拖下来!
“松松松!快松手!”
林恩只好再次叫停大黄,也不敢太过发劲,搞得整个人都有些狼狈。
从铁罐头里传来了瓮声瓮气的问话:“你没戴念话戒指?你怎么能不戴呢?这都要打仗了,你太松懈了!”
因为我心里有B数……我说,这家伙刚才沉默不语,该不会是一直在意念连线中讲话吧……林恩顺势将手臂抽回,赶忙从衣兜里掏出戒指戴上,举起两手道:
“戴上了,现在我戴上了!”
【这还差不多——咳,这才像样嘛。林恩你要上战场了吧?我跟你一起去!】
“铁人”毫不见外地提议道。
“好好,去!都可以去。”林恩先是顺着她的话说,然后弱弱地问了一句,“索伦叔叔同意了吗?”
【当然,那老东西不可能同意的!】
看样子是同意了啊……林恩舒了口气,重新在马背上坐正,手握缰绳道:
“那我们走吧?”
【好!】
就在两骑即将出发之前,林恩回过头,好奇地问了一句:
“那个,你不介意了吗?”
【介意什么?】
“就是,就是那天中午……”
【好呀!我拿你当兄弟,你竟然想——】
羞怒的喊声顿时充斥了意念连线。
然后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开出,一人在前不断叫喊着“抱歉”,一人在后风风火火地追赶。
…………
所谓“魔兽之庭”,即是属于亚人的势力圈。
它指代希伦堡以北、与东部阿特留斯山脉相夹的荒原山地,具体范围并不固定,所有人类稀少而亚人出没的地方都可以包含其中。并且,除了地理位置上的现实意义,魔兽之庭在各亚人部落之间的象征意义更大。
亚人是被人类创造出来的种族,但他们的身份从未被认可过,只要一提起亚人,“下贱”就是他们的代名词。自创生之日起到现在亚人们从未有过真正的独立,唯一一次意外是在三十年战争的早期——那时阿斯拉法特大陆之上局势波诡云谲,各国都在紧张备战,有着“奴隶贸易市场”之名号的纳西斯公国由于经营不善,阴差阳错之下就被手底下的众多亚人奴隶给掀翻了。
其后,那个名为“乌尔列克”的亚人国度,亚人心目中的理想乡,只在历史上存在了71天。
亚人们常与魔兽为伴,他们并不信奉圣教廷的真神,而是几乎全都信仰着一位土著神(图腾神),“魔兽之神”腾格蒙哥,对于这种不服管教的“劣羊”,圣教廷自然不会给好脸色。毕竟人类都是神的羔羊,按理来说被人类创造出的亚人就更应该是羔羊中的羔羊,好好的肥羊不做去和土著野兽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在神话体系方面,亚人神话根本不成体系,全是一些破碎的、缥缈的、可能还会自相矛盾的信息。他们拙劣地模仿人类宗教,于是就有了“魔兽之庭”此概念的雏形。
能让很多人相信的,那就是神话。
能给很多人带来安慰的,那就是宗教的意义。
神国乌尔列克是远离尘世的所在,这是一个不受任何打扰的小小国度,只有亚人的灵魂才能飘到这里。
传说在这里,生灵们只靠喝泉水就能得以存活,不需要进食其他谷物、蔬菜或者肉类,也不需要排泄;神国永远光明照耀,那光是非常温暖的,魔兽们在死后不会留下尸骸也是因为魂归此处,在这里它们个性都懒洋洋的;理想乡的最高处是一座座宏伟壮观的宫殿群,是用天地间最珍奇稀有的各类金属打造而成,有的呈黑铁色,有的呈晶紫色,有的呈霜青色,有的呈天青色,有的呈纯金色,那里是魔兽神与其从神们的居所,魔兽之庭的议场……
不过,相比现实版的魔兽之庭,只能说多少有点寒碜了。
绿色——应该说青黄色的草原,一眼望去皆是萎萎恹恹的景象,而且视力受限于附近山间腾起的薄雾,甚是讨厌。
这里是大陆版图上最靠东北角的一个人类据点,与亚人部落的魔兽之庭毗邻,平日里都是领取了市政厅委托的职业者小队在此驻守,几天为一轮换。其实这里已经算是进入了亚人们的活动范围,即使偶尔瞥见几只隐隐约约的兽耳也不足为奇,一般来说,只要对方不主动寻衅职业者们也懒得搭理。
毕竟职业者接取的任务只是驻守据点,出太多力气又讨不到额外好处,谁傻才去主动惹事啊?
当然了,这种态度也与希伦堡城主索伦·西斯图特的治理风格有一定关系。
“没有发现魔物(注1)的踪迹,原地待命,暂作休整!”希伦堡最强职业者齐格飞作为队伍领头,向众人大声传达了指示。
于是百十号人马纷纷舒了口气,就近找位置坐下,拿出干粮和水,给自己吃,并给自己的坐骑喂食。
这支纯粹由职业者构成的队伍上午从城里出发,一路疾行军,赶在天黑之前终于抵达了最前线。与城堡内的常规军队相比他们无疑是精锐,充当了整个部队的先锋,为了发挥这刀刃上最锋利的部分,用最尖的刃切入敌人要害,高度灵活的机动性是不可或缺的。
而形形色色的职业者们恰好满足了这一要求。
于此,“打杂王”林恩、“铁人”黎纹娜·西斯图特也在队伍中,属于他们的战争即将开幕。
(注1:魔物的“魔”最早来自《旧约之书》所描述的地狱魔鬼,与魔法的“魔”同源,都代表不好的意思。
(教派战争以后,圣教廷不再过度干涉世俗,这些词的词义都慢慢固定下来,成为中性的固有词汇,不再含有贬义。
(魔王降临之前,魔物实指“魔兽”,有些强大的魔兽还会被命名为“圣兽”,魔物与魔兽这两种叫法并无实际差别;魔王时期,“魔物”则特指臣属于魔王手下的魔物军团,与“魔兽”的词意有了一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