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鱼之泪(四)

作者:Dfwhersbr 更新时间:2022/12/22 20:15:53 字数:2164

“我希望你记住——”索尔顿了一下,用无比认真的音调说道,“这个城市对人鱼很不欢迎……”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黑发青年标志性的冷淡嗓音,直到现在埃弗塔罗仍搞不明白他这句话的用意:这是对埃弗塔罗的警告,让他不要再追查这件事了;抑或是提醒,让他在调查的时候小心一点?无论如何巨龙都无法从索尔那表情稀少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

比起索尔的用意,令埃弗塔罗更在意的是他口中的“人鱼”。埃弗塔罗当然知道人鱼是什么,站在一切智慧生物顶点的巨龙是所有兽族与魔兽们的无冕之王,虽然人鱼部落的根据地主要集中在崛越群岛附近,离占据大陆中央山脉的龙族领地实在过于遥远,但每过一段时间总会有人鱼的使者前往水属性巨龙栖息的深潭朝贡。

在巨龙们看来人鱼就是众多兽族的一个分支,但对人类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与随处可见的普通兽族不同,人鱼们就像迷之生物一般长年深居无垠之海的深处,鲜少在大陆露面。有学者怀疑人鱼可能不属于兽族,甚至有人宣称人鱼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但由于没有人能拿出证据因而一切都成为了恶魔的伪证。

那么为什么索尔他们仿佛确信了一般,偏偏要在阿特莱德港寻找人鱼,埃弗塔罗不明白。不过这属于他们的隐私,吃过亏的巨龙无论再怎么好奇也不至于蠢到再犯一次错误。不过更令他好奇的是——为什么人类占绝大多数的城市会不欢迎一个他们可能从未见过的种族?

时近黄昏,气温毫无征兆地骤降,巨龙的背后有些发凉。本只是客套话,或者说对自己力量的自负让他自愿请求帮忙,却未曾想到这背后的情况竟会如此复杂。埃弗塔罗有感觉自己会被牵扯到一个非常大的事件之中,但他还没有做好踏上舞台的准备,如悬半空。

进入城市的深处,建筑物的分布更加密集。抬起手遮住越过屋檐照射过来的刺眼夕阳,埃弗塔罗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想抓住些什么,可摊开情不自禁合起的手却发现里面除了空气一无所有。如同身处漂浮于无垠之海摇摆不定的扁舟,脚上踩着的是比棉花还要柔软的云朵,埃弗塔罗还是升不起什么实感。

受过的良好教育告诉埃弗塔罗知恩图报的道理;身怀的龙族自负与骄傲迫使埃弗塔罗不愿欠下人情;好不容易交到朋友的喜悦与情谊让埃弗塔罗渴望伸出援手……

然而一旦做出决定便是人生轨迹的重大偏移,前方即是没有回头路的万丈深渊。说句心里话,埃弗塔罗还没有做好准备。原本离开冰龙一族的领地之后,埃弗塔罗只打算作为一名漂泊无定的吟游诗人在各地随意地旅行,游山玩水,自由地写着音律蹩脚的诗歌,然后在旅途的最后回到自己的家乡,接过父亲肩上自己曾逃避的沉重的族长之责,与芙蕾雅结婚、生子,然后见证下一个轮回——自己的孩子那时候说不得也会胸中怀揣着梦想,一边苦恼着又一边倔强地向埃弗塔罗这个父亲发起叛逆。

可现实却是遭到命运的戏弄,让他遇见了露奈和索尔这对有趣的冒险组合,以及那位少年——

“我不会承认……我才不会认同你,永远都不会!我们……才不是同行!”

埃弗塔罗仿佛又听见了他歇斯底里的怒吼,被那藏在枯黄色刘海下比索尔还要冰冷的透蓝色眼瞳凝视,那是厌恶,对埃弗塔罗的厌恶,以及对自己的厌恶。他那双染满浮世之尘的眼睛分明在说:你除了作为借口的梦想之外还有什么,你成为吟游诗人是想干什么!?不要用你那半吊子的态度来侮辱我!

埃弗塔罗愣在了原地,周围的建筑物挥舞着爪牙向他扑过来,头顶的天空越来越小,越来越黑,世界已变成一个狭小的牢笼,透不过丝毫光亮。

少年那标志性的清澈声音回荡在四周,漆黑的小巷内,墙角的裂隙中,砖石的夹缝中,挣扎的杂草中,空中,风中……巨龙辨别不出,然后蓦然发现他其实就站在自己的前方。明明抬着头,身高却比埃弗塔罗还要高大。竖琴的弦音再次奏响。

就算是那些为了金钱才成为诗人的贪婪者,就算是只是为了讨姑娘欢心的亵渎者,也要比你这个不知所谓的无能者要好!

梦想与热情只是驱使前进动力的燃料,作为前进的目标到底在何处?

你到底想……获得些什么呢?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

少年的眼神中的色彩变了,不再是之前的那股深深的厌恶,而是羡慕与期许,带着一丝淡淡忧愁的温柔。或许他不知何时将自己投影到了巨龙身上,将不自由身体中渴望自由的精神寄托在了自由的巨龙身上。他颤抖地抬起手想要触摸到埃弗塔罗的身体,身体却在触碰到之前就轰然破碎。

无论如何埃弗塔罗都对他讨厌不起来。

幻象消失了,周围重归宁静。这次不需要露奈当头一棒,埃弗塔罗自己就从纠结之中醒来,手中似乎抓到了什么东西,上面还残留着少年未曾触碰到的指尖的温暖。

埃弗塔罗做出了决定。他是龙族,是这个科特拉斯大陆上最为强大的种族,他那遮天蔽日的羽翼能破开一切无形的限制,他那锋利无比的利爪能撕裂一切有形的牢笼。蒙受龙神欧格尼斯的祝福,赋予能在这片广阔无垠天空中自由飞翔的权利。

那么现在问题已经很清楚了,那就是——

这里到底是哪里!?

………………………

“将歪主意打到布里兹商会头上……纳德真有你的。”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的彪悍的男子靠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角落里发抖的瘦小男人。与他那如石头般隆起的结实肌肉形成鲜明对比的小眼睛里流露出怜悯和戏弄的目光,“我很少佩服一个人,纳德你是第一个,是不是感到很荣幸?当然,前提是你能活下来,那时候让我叫你大哥也没问题哦?哈哈哈!”

男子狂笑着抡起他那比碗口还大的拳头往纳德身上砸去,要是这一下打中的话纳德恐怕得断好几根肋骨。临死关头,求生本能大涨,纳德侧身一避,竟好运地躲开男人这一击。趁着男人还未有所反应,纳德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道路深处狼狈地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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