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鱼之泪(八)

作者:Dfwhersbr 更新时间:2022/12/26 18:47:25 字数:2138

早晨的阿特莱德港被一层朦胧的薄雾笼罩,眺望向远处,海与天的尽头泛起层层白晕,失去活力的太阳隐藏在厚重的云层之下,铅灰色的天空笼罩大地。万籁俱寂,听不见海鸥的鸣叫,亦无渔民出海的吆喝声,多云时期的阿特莱德缺少属于人的活力。

在很多年前阿特莱德港的早晨就是这幅模样了,那场突如其来的海啸将原本青春盎然的港口一下子打垮,现在的港口就像是一位迟迟暮年的老人,所有的繁荣都只是虚幻的泡影,在第二天醒来之后露出最真实的一面,然后继续做下一个美梦。就算在新总督的政策之下借由那处艺术广场仿佛重回生机,实际却只是在行将就木的肉体上穿上了一件光鲜亮丽的衣裳,这座城市的深处早就已经坏死了。或许只有在将其完全毁灭一遍之后,才能从灰烬与残骸之中诞生新的灵魂……

埃弗塔罗入住的旅店外有一处小小的露台,从露台往下望整个阿特莱德港尽收眼底。几把遮阳伞和木椅散落各处,原本这里应该是更加热闹的地方,天气好的话,来看日出的旅客挤满了这个宝地,奈何今日多云,别说人了,就连海鸥都不愿意光顾,只有海风仍乐此不彼地呼啸其间。

但对埃弗塔罗来说这是个好机会,在给了旅店的老板一笔不小的小费之后,这里便暂时成了巨龙一人的地盘。在层云密布的黯淡天空之下,此处仿佛已经从外在空间剥离,整个世界只剩下天与地,以及巨龙一人而已。

背着身依靠在栏杆之上,巨龙拿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木质竖琴,只有十三根弦的竖琴只能奏出最基础的音色,但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吟游诗人来说已经足够了。望着灰白的天空,沐浴着冷切的寒风,埃弗塔罗长吁一口气,伸手拨动了第一根琴弦。

琴音从海风呼啸的背景音中浮现,悠长的音阶回荡在这片小小的空间中,声音并不大却无法忽视它的存在感,温存而神秘的音色犹如低吟从耳边拂过——只是这弦音空洞洞的,带着无尽倦怠与茫然,从埃弗塔罗的胸膛中穿过,消散于漫无边际的苍白天空中。

巨龙咬了咬嘴角,面容微微扭曲,搭载琴弦上修长的右手加快了速度,从一个音阶到下个音阶,再是多个音阶齐奏,似乎是想用变换的旋律来掩盖声音中的空洞。可结果非但没能掩盖弦音中的虚无,反而将其放大了,起伏的旋律看似灵活多变,实际却僵硬无比,只是一字一句用无比规范的格式在乐谱上强行填满音符罢了。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乐曲,机器演奏得都比这出色,孩童无调的轻吟都要比这动听!异质、丑陋、难听,没有丝毫和谐之感。

嘣的一声,竖琴的琴弦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曲子原本就勉强保持的节奏此刻轰然断裂,旋律之塔顷刻化为乌有——埃弗塔罗弹错了一个音节。最后一声重响回荡在这片狭小的露台中,如同一条无形的枷锁将埃弗塔罗的心牢牢束缚住。

埃弗塔罗脸色阴沉,右手无力垂下,原本视为珍宝的竖琴都随意丢弃在一旁。巨龙整个身子仿佛缩小了一圈,栏杆再也支撑不住他的重量,身体无力地滑下,直接瘫坐在了腐朽的木质地板之上。海风还是一如既往地呼啸着,是在嘲笑巨龙吗,抑或是在安慰他呢?

果然还是做不到啊……

虽说埃弗塔罗昨晚已经下定决心,要拿实际行动来改变这一切,可做不到的事情终究做不到,如果只凭心意就能改变现状的话那该有多么轻松啊。

巨龙已经不止一次扪心自问:成为吟游诗人的意义在哪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成为吟游诗人?又想用这把竖琴和故事做些什么,传达些什么?可答案还藏在暗夜里,未见黎明的征兆。

支撑埃弗塔罗梦想的是最原始的冲动,是对这个世界上用词最少又是最为优美语言的热爱。这个从与芙蕾娜共读的同一本诗集开始的故事,之后要用什么语句来填满,又要用什么什么歌词来结尾?到头来只能抱着试错的形式,小心翼翼地放上最为稳妥的词句,可那也只是机械般的重复,空洞到埃弗塔罗自己都气地不忍直视。

或许很早之前埃弗塔罗的诗就再也没有灵魂驻留,可以没有人指出这一点,直到那位有着枯草色短发的少年毫不客气地将埃弗塔罗骂醒,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音乐中的空洞,然后意识到自己之前便是在无限地逃避和自我欺骗。

不管是从故乡来到阿特莱德港,抑或是现在在一个空无一人的空间里演奏,都是这份欺骗的最好体现。但埃弗塔罗醒来了,便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于是终于能重新认识自己。合上眼,一只手覆于其上,世界便暗了下来,埃弗塔罗恍惚做了一个梦——

自己的诗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副不成样子的东西的呢?

……………………

“芙蕾娜!芙蕾娜?我有东西要给你看!”身宽不过数米,体型修长的小龙收拢翅膀悬停在了半空。仍带着些天真与稚嫩的黄金之瞳流露出奇怪的神色,太阳的霞光流淌在小龙漂亮的淡蓝色鳞片之上,如同熠熠生辉的琉璃宝饰。左看右看到处找不到人,小龙可爱的嘴角鼓了起来,嘟着嘴,小埃弗塔罗有些失落,“真是的,到底跑哪里去了呀。”

风龙一族的栖息地位于横隔南北的飞龙山脉主山脉与其支脉布拉德利火山之间的狭长山谷之中。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每年帝国都会支付风龙一族一大笔租用费以保障这条沟通大陆东西捷径的稳定,借此风龙一族积攒起大量的财富,在元素巨龙中的地位不断升高。

今天是风龙一族族长的弟弟风龙大公最为宝贵的女儿,芙蕾娜·爱华德五十岁的生日,几乎所有巨龙的当权者都派来了使者送上祝福和礼物,与风龙向来交好的冰龙也不例外。身为下一任冰龙一族的族长、芙蕾娜的青梅竹马,埃弗塔罗更是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迫不及待地想要送给芙蕾娜。可是宴会还未结束,芙蕾娜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埃弗塔罗的特殊礼物也就没来得及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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