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埃弗塔罗却觉得有些可惜，似乎对没能感染索尔而感到遗憾：“我倒是真得那么想的……好吧，既然你那这么说的话……”巨龙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落寞，他的右手又不知不觉扶上了挂在腰间的竖琴——他最渴望又最害怕的东西。
“因为我觉得跟着你们能让我更早地找到成为吟游诗人的意义吧。”埃弗塔罗的手还是放下了，眼神闪过几分茫然，“那个少年说得很正确，我的诗里面什么也没有。从那个时候开始它便再也没有灵魂了，空洞得让人感到窒息——可我又犯贱地不愿放弃。”
“但我从你们那里看到了希望，虽然你们是与我完全无关的陌路之人，但你们的灵魂在人群之中是那么地突出，如两滴滴在白纸上的墨汁让人移不开眼。跟你们一起行动，或许在旅途的尽头也能让我找到些什么，你可以认为我是在利用你们，即便如此……我还想再搏一把！”
索尔默然，半响他才回过神来，表情有些艰涩：“我们……我才不值得你赌上一把，在旅程的尽头等着我的绝对不是好事，我不值得你那么高的评价。在我眼里，强大、超然、帅气、坚韧不屈的你才让你移不开眼，让人自惭形秽……我劝你还是重新考虑一下吧……”
“可如果旅途的终点只有不好的事情的话，那为什么你没有拒绝露奈呢？当然我不是想把自己与她做比较，只是我觉得，如果你真的为她好的话，真的喜欢她的话，放她自由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不是吗？”埃弗塔罗望着索尔，而黑发青年则低着头，嘴唇抿紧，无法反驳埃弗塔罗的质问，“我记得当初露奈是因为你救了她才缠上你的吧？可现在反而是你在缠着她吧？”
“才不是——露奈是不一样的，你又懂她和我的什么了！”索尔恶狠狠地对埃弗塔罗说道，咬牙切齿地表情看上去有几分可怜，似乎埃弗塔罗的话触犯到了他的逆鳞。
“我不懂……但我唯一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面对索尔的怒意，埃弗塔罗以笑容回应，“你和我一样，还没有真正放弃，不是吗？”
“还没有真正放弃吗……”索尔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摊开在眼前的手，其上空无一物，青年却感到了些许的沉重。常年拉弓的双手布满老茧，一点也不像埃弗塔罗那样白净修长，让人怀疑他有没有好好练琴，可这双手仍完好无损，拉弓的技巧仍然娴熟，让索尔感觉到或许自己还能抓住些什么的样子，既然如此——便要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东西！
“…………真的是败给你了，我的眼光还挺准的，果然既强大又超乎常然，根本不像是人类这种肮脏又遗憾的生物。真是……羡慕啊……”索尔将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就算是现在这个地步，说出这样的话他还是感到有些犹豫，“将来可容不得你反悔啊，埃弗塔罗。”
“了解……虽然不知道你到底隐瞒了什么，露奈到底哪里不一样了，但我会帮你保密的，直到你愿意说出来的那一刻——”埃弗塔罗把手伸到索尔面前，青年先是一愣，接着又哑然失笑，握住了巨龙的左手，“那么我们就是共犯了。”
“别说得那么暧昧好吗，好歹说成是互利共惠的关系吧？”
……………………
走在前头的露奈转过身来，向后头与埃弗塔罗并行的索尔搭话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还是像之前那样到处寻找情报吗？”
少女灵动的水蓝色眼中闪烁着惊奇与狐疑，她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两个男人能像变戏法一样把原本几乎要破碎的关系修复得如此牢固。看他们有说有笑走在一起的样子，要不是还算有些顾虑，手都要勾搭到对方肩膀上去了。如果告诉其他人那两人之前还是针锋相对的敌手，对方一定会觉得露奈是在戏弄他，就算是少女自己也是如此认为。只可惜索尔和埃弗塔罗很明显是想瞒着露奈他们和好的原因，就算少女再好奇也无法发问，为了维持这份关系她只能尽全力安抚这颗瘙痒的心。
索尔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对其他两人说道：“之前我们像是无头苍蝇一样盲目地收集着情报，但现在我们在埃弗塔罗的助力下有了关键性的进展，就算只是流言，但既然发展成流言了那必然有它的道理。而且现在我们的目标从那个东西换成了“歌姬”，已经不是之前那幅不好开口的状态了，只要找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歌姬所在，离我们的目标也就只有一步之遥。因此我提议……”青年顿了顿，似乎是想安抚其他两人一般露出了一个十分僵硬的微笑，“……我们分开行动吧。”
这是发生在三十分钟之前的事，那在之后虽然露奈有些不大情愿，但为了顾及效率三人还是分开行动。于是埃弗塔罗便在这宽阔的广场内四处闲逛了三十分钟。
这并不是埃弗塔罗不愿意用心去搜寻情报，要怪就怪这广场过于繁华，声音过于喧嚣，色彩过于绚烂。即便昨天埃弗塔罗已经粗略逛过一遍了，今日一见许多东西都变了花样，每时每刻都能发现新的东西，走到哪里都忍不住驻足观赏。亦真亦假的情报与千奇百怪的故事如鱼儿游动在这片由诗人、乐手、艺人和游客组成的浑浊的海洋中，让埃弗塔罗无从下手，也怪不得之前索尔和露奈两人没有获得什么重大收获。
或许是游客们已经听腻那位传说中歌姬的故事，一路下来很少有吟游诗人愿意讲述她的故事，反而一些帝国贵族的艳情、沙漠之中的趣闻和南方诸国的奇事更受听众欢迎，埃弗塔罗也不例外。为数不多还在讲述歌姬故事的诗人，大多在故事中添加了太多虚构的成分，可信度实在不高。比如昨天那位诗人甚至还宣称歌姬奇丑无比，巨龙听了直摇头。
一路悠悠转转下来故事倒是听了不少，可获得的情报实在少的可怜，埃弗塔罗都有些怀疑这种大海捞针式的找法真的有用吗。昨天借用恩情从纳德那里获得了重要的情报纯属巧合使然，之后三人还能不能碰到这种好事还是未知数。
日上三竿，游客渐渐多了起来，原本稀稀拉拉的人群逐渐汇合形成了一股汹涌的潮流。一不注意埃弗塔罗就被这拥挤的人潮裹挟而走，原本方向感就不好的巨龙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从人潮之中挣脱出来，埃弗塔罗发现自己已经偏离广场的中心很远了，而且从这里出发再走一段距离就是——
埃弗塔罗的眼前闪过一抹枯草色，定睛一看却只是女孩头顶的草帽，巨龙既失望又好似放心一般叹了口气，他又想起那个少年，那个在他心中留下重重一笔的人类。不知不觉间埃弗塔罗已经迈开脚步，朝向不用多说，他想再看一眼那个少年，远远的就好。
可是那里只余一张小椅伫立在寒风之中，周围还是昨天那批无精打采鲜人问津的边缘艺人，可今天唯独少一分琴音，这处灰色空间中的唯一一抹亮色如今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