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尔瓦兹站在阴影里，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埃弗塔罗蓦然发觉他的背景看上去是如此的苍老：
身材比之前矮上几分，下垂的肩膀和微弓的背脊也变得更加突出。
啊，说起来修尔瓦兹也处于可以被叫做爷爷的年龄了，只不过可以如此称呼他的人今后少了一位。
已经过了多久呢，时间似乎在此停下了脚步，海潮声也重复着之前的旋律，只不过，不知何时露奈和美狄亚纳德两人就已经悄悄出现在了埃弗塔罗的身后。
埃弗塔罗看不清背对着他的修尔瓦兹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身后的美狄亚或者纳德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僵硬、冷漠、无动于衷……
他本应该更加悲伤、想哭却哭不出来，可不知为何他生不起这个心情，自己似乎比想象地还要冷漠，是早就料到这个结局还是说打从心底觉得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埃弗塔罗不知道，但他心底回荡着一股念头——啊，你赢了，永远地赢了……
自豪吧，能够战胜巨龙的人这个世界上可是少之又少……这下，我真的永远也无法得到你的认可了……
想生气却又生气不起来，情绪刚刚好被卡在不上不下的那一点，没有迁怒的对象甚至连复仇都做不到。
裘恩已经被埃弗塔罗绞成了碎片；阿特莱德城的居民是无辜的，他们只不过是受到咒术控制罢了；
杀死莱克斯的冒险者是无辜的，他们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无法保护莱克斯的索尔也是无辜的，他为了保护莱克斯深受重伤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的一切；
在这之后难道要将愤怒牵扯至误入歧途成为始作俑者的美狄亚，还是说力有不逮的埃弗塔罗、露奈，乃至神明亚斯塔斯？
埃弗塔罗不知道，也不想深究，现在他只想看着莱克斯。
纵使少年身体内的鲜血已经流尽、身体变得冰冷，已经再也不可能向他投以厌恶的表情和说出讨厌的话了，他也想尽可能地多看他几秒。
然后等时间重新开始流动，找一个无人的地方，让海风尽情吹拂，等花香弥漫四周的刹那，弹响腰际的竖琴——
纵使莱克斯不愿承认，但埃弗塔罗还是认为他们是同行，交流方式是诗与琴音，他会对少年说——
——说什么？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要说什么？埃弗塔罗突然愣住了，有数不清的话卡在喉咙里，但没有一句是他想要的。
哀悼的话他不愿意听，后悔的话他不会想要，怀念的话他肯定无比厌恶，而自己本该交给莱克斯的答卷现在甚至连一个字都没开始写，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和莱克斯的灵魂对话？
埃弗塔罗沉思着，甚至都没注意到站在自己前面的修尔瓦兹不知何时起了身向洞外走去。为索尔施加治疗告一段落的露奈无意间抬起头发现了这一幕。
“修尔瓦兹先生你要去哪里？”
“…………去阿特莱德城。”
“阿特莱德城……是遗落了什么东西吗？”
露奈本能地觉得修尔瓦兹的目的不会那么简单，但或许是少女不愿再接触残酷的现实，她宁愿把事实想象的更加美好、更加简单一点。
笼罩阿特莱德城的咒术已经解除，现在在那里的只不过是一些面对满目狼藉对真相一无所知的普通民众，既然如此去那里还有什么意义，甚至一旦修尔瓦兹以人鱼的身份出现在那里反而可能掀起新的风暴来……
“不，不是因为这个……”，修尔瓦兹下意识地说道，但他立马改了口，“……说不定是真的有什么东西掉了。”
“还有事情没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十年前未尽之事……不要阻止我小姑娘，不然悲剧的连锁就永远也不会结束……这次我一定要斩断缠绕在我们家族身上的诅咒，为一切的一切画上句号。”
“不过你大可认为我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恨我也没关系。”自始至终修尔瓦兹都只是侧着脸对着露奈说话，直到现在都没人能够看清修尔瓦兹脸上的表情。
露奈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其实要多少有多少，只不过露奈觉得她没有这个资格。少女伸向修尔瓦兹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甚至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了。
修尔瓦兹微微向少女点了点头，似乎是在感谢。深吸口气修尔瓦兹继续迈动脚步，这时又有一道声音叫住了他，这次是埃弗塔罗。巨龙终于回过神来，他似乎也下了什么决定。
“这次是您吗，圣龙先生，您也打算劝阻我吗？但这是没用的，就算以性命相拼，这次我也要——”
“不，”埃弗塔罗打断了修尔瓦兹的话，他从来都没想过要阻止修尔瓦兹，而是，“我跟你一起去。”
……………………
6:5-7 神见人在地上罪恶很大，终日所思想的尽都是恶，他就后悔造人在地上，心中忧伤。神说，我要将所造的人和走兽，并昆虫，以及空中的飞鸟，都从地上除灭，因为我造他们后悔了。
6:17 看哪！我要使洪水泛滥在地上，毁灭天下。凡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
7:4 再过七天，我要降雨在地上四十昼夜，把我所造的各种活物，都从地上除灭。
7:10-12洪水泛滥在地上。大渊的泉源都裂开了，天上的窗户也敞开了。四十昼夜降大雨在地上。
7:19 水势在地上极其浩大，天下的高山都淹没了。
7:20 水势比山高过十五肘，山岭都淹没了。
7:21 凡在地上有血肉的动物，就是飞鸟，牲畜，走兽，和爬在地上的昆虫，以及所有的人都死了。
7:22 凡在旱地上，鼻孔有气息的生灵都死了。
7:23 凡地上各类的活物，连人带牲畜，昆虫，以及空中的飞鸟，都从地上除灭了。
7:24 水势浩大，在地上共一百五十天。
——摘自某本异世界经文，有删改。
十年前阿特莱德城曾毁灭过一次，大半的城市被海啸吞没沉入海底，直至今日都未能重见天日。
不过它还是活了下来，从死亡与衰败的夹缝中奋力活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