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薙·凯?」
「是的,我想知道,草薙·凯被流放的具体原因。」
房间,阴暗,微凉。
没有开灯。
空调静悄悄地排着冷气,不敢出声。
外面,午日,耀眼阳光四溅,本该是明亮无比的天,然而百叶窗却紧紧地闭合着,拒绝着一切温暖。
唯有几点光柱勉强地刺了进来,给这个沉到极点的气氛,添上些许暖意。
坐在我面前的,是六一事务所Z部门的部长,亦是,我的上司。
平时嘻嘻哈哈的某人,在此刻脸庞却已是见不到任何表情。
「他啊?」
像是很早已料到有这么一天一般,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堆文件,非常随意地丢在了我面前。
我拿起文件,一边翻阅着,他一边在旁边开始解说道:
「草薙·凯,于4月18日,涉及使用阴阳术伤害未成年人,致对方精神严重受创,至今尚未苏醒,在重创受害人后仍准备杀害被害人的父母,被逮捕队及时赶到制止,对说有罪行供认不讳,经阴阳协会判决后,废除其阴阳核后流放Z国。」
他凝重地看着我,缓缓道,仿佛唯恐缺漏一个字。
语气,低沉,惋惜,柔和,可却仿佛在说一条真理——不容置疑。
他恐怕,并不想我对这件事情进行深究吧。
可——
「不可能。」
我放下文件,鹰瞵鹗视地看着他,斩钉截铁道:
「他不可能做这种事。」
那个邋遢至极,每天都穿着夏威夷花上衣和一条时尚短裤,以及拖鞋来上班,永远挂着慵懒眼神的家伙。
那个整日满口抱怨,连小便宜都要计较,动不动就让人想翻脸,原则性几乎差到了极点,总是偷偷摸摸地使用对人使用阴阳术恶作剧的家伙。
「你甚至直接说他杀了人还不信,但他不可能对孩子下手的。」
唯有在这一点上,他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那个每日愁眉苦脸的异灵专家,唯有这一点上的原则性,碾压了所有人。
即使是我也好,李开也好,所有人暗地里都所共同敬佩的优点。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孩子下手。
「我也不信。」
他没有避开我的眼神,毫无畏惧地看着我,冷冷的道:
「但,事实就是如此,白纸黑字,全写在这里。」
「世界上哪项法院判决的案不是白纸黑字,可被冤枉的人还不是一拉一大把。」
我冷笑道。
「更何况,你在撒谎。」
像是非常确信般地说道的同时,我的脸上近乎露出狰狞的笑容。
连文件都没有看,手一甩,它宛若在空中飞舞般,随后落在了他面前。
而恰好,文件翻到了第21页。
——也就是犯罪过程记录。
「根据记录,逮捕队到达现场后,连开口警告威吓都没有,他立刻就擒,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一个正准备杀人的人,怎么可能连反抗都没有就停手,更何况,一只逮捕队,根本打不过他。」
「事因呢,过程呢,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档案只记载了结果,但最重要的东西几乎毫无记录,哈,在街上因为两辆车摩擦到而差点杀人,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何况,阴阳师协会判决走的流程至少也得一个月,这次一个星期就下了判决,卧槽,那个废物组织里面终于换人了么?终于不是一群每天就只会吃闲饭签签字的杂鱼了么?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再者,流放Z国是什么鬼,判决惩罚里面有这一项?亏我当年为了考个证背的要死要活,真的是全还给书本了,犯罪不是应该坐牢么?还是说我常识已经开始出现问题了?」
「最后,在案发后的第二天,我们部门除了已经出差了的李开,剩余四个人,包括我在内,同时接到国际委托紧急出差——那个时候的命令,还是你下的吧。」
「去到那解决完事件后,你们还特别打了份钱给我,然后在非洲那边好好玩乐玩乐,还以为这扣逼公司终于开窍了,没想到出个差回来劳资朋友就没了。」
「所以说,你知道出事了,第一件事不是让我们去帮忙,而是支开我们。」
不知何时,我已经站了起来,身子缓缓地低下,双手撑在桌上,脸近乎贴在部长的脸庞,望着那双冷漠的,毫无感情波澜的眼睛,冷笑一声,然后冷冷道:「一切的掩盖都太粗糙了,赶工的痕迹明显得小孩子都看得出来,明明作为阴阳师之耻的案件一般都会昭告天下,让人以此为鉴,可这次却保密得滴水不漏,所以……」
刺骨的风,轻轻地游荡着。
寒意,寒意不知从何处,蔓延着。
宛若冰刀一般,撕开了颈椎,令人不禁想打寒颤。
偌大的房间,一时间竟沉得令人喘息不得。
而我与他,一条裂缝。
一条裂缝,无声地,轻轻地,蔓延着。
无尽地蔓延着,向远方。
微小,一步可越。
可,已然越不过去了。
「你,到底有何居心。」
他笑了笑,抬起下巴,俯视着我,道:
「我没有任何居心。」
「我也没有准备隐瞒任何事情。」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问心无愧地,一本正经地道:
「你要记住,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你。」
「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又或者说,现在的你,还不够格。」
他抬起手,轻轻地推开了我的脸。
随后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我身旁。
两只粗糙,而又温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
像是很无奈地,语重心长道:
「这个世界很复杂,许多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更何况这已经是发生的事,过度的追究已经失去了必要性。」
「我会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跟你讲,但不是现在,至少最近都不是。」
一边说着,他缓缓地走开,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你坐在这里好好冷静一下吧,我去倒杯茶。」
灯光,透过门的裂缝,撒在地上,而后,逐步逝去。
在门关上之前,他似乎想起什么,回头道:
「不管怎样,他,确实对那个孩子下手了,或许他是迫不得已,但他……」
「确实下手了。」
……
「许久不见啊,白起。」
小巷中,他缓缓地摘下了帽子,露出那副熟悉的脸庞。
饱经沧桑地,已经见到些许岁月痕迹地,可依旧是挂着淡淡地,透露着玩世不恭微笑的脸庞。
「真是令人感人的重逢,感人得都要哭了呢。」
「明明是好不容易相见,一见面就拿刀指着我,真是令人难过死了。」
明明说着很肉麻的台词,脸上却没有任何神色变化呢。
但我却宛若打翻了油盐米醋一般,五味杂陈。
「怎么,见到老朋友,不准备说一句么?」
一边这么说着,他的手上,黑色大刀显现,随后扛在了肩上。
妖刀·雨落。
情绪,缓缓地整理着,将那些肉麻的,感慨的,怀念的,疑问的,不甘的,统统收拾起来。
最后,将理智,留给脑袋。
我看着他,缓缓道:
「我有很多想问的。」
「但现在,最想问的只有一件。」
「那张黑色护符,贴在人家门上,那张催发邪气的护符,是你贴的么?」
那是,针对拥有异灵的人,使其异灵加速增长的护符。
也就是说,如果是你的话,如果是你贴的话。
你对孩子,下手了呢。
所以……像是料中我心理所想的一般,他富有玩味地笑了笑,道出我最不愿听到的答案。
「是的,呢。」
陡然间,小巷中,杀气凌冽,肆意切割着一切。
「你,真的堕落了呢。」
我将刀拔出,剑尖,直指着他的心脏。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