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有月。
我在,一片月光中,奔跑着。
周围,竖立着无数条,光柱,不断地闪耀着。
红色,橙色,紫色,蓝色,绿色,交杂变化。
从,前方,后方,左边,右边,透过万千阻拦,刺了进来,铺在了地上。
眼前,是海,无尽的海。——人海。
涌动着的,人群,像是铺天盖地的潮水,将我推动——向后推动。
不断的,给予着阻力,无穷无尽的阻力,无法抗拒的阻力。
阻止着我,去到她的身边。
她。
她。
她。
她,安可琳。
她的身边。
「在哪?你到底在哪?」
手上,有的是,炽热的疼痛。
像是烙铁般,炽热的疼痛。
一块烙印,手背之上,不断地呼吸。
陡然地,明亮,又陡然地,消逝。
陡然地,明亮,又陡然地……消逝着,仿佛随时会就此熄灭,不再亮起一般。
她在那,手上的烙印是如此告知我。
这个本应该是我最讨厌的阴阳术,在此刻全成为我感激上帝的唯一理由。
可,为何,还没有找到。
我急匆匆地,在这片人群之间奔跑着。
明明已经是五月的天,可今晚的天气,有些冰冷。
从人群缝隙中,吹来的风,夹带着寒意,从我的脖子之间,钻进身体里。
寒冷,尽管汗水,不断地在滴落着。
——我已然,奔跑了将近三十分钟。
这里是,人民广场。
这里是,全市最繁华的地方,建设最完整的地方,也是……
人最多的地方。
根本没有机会用千里传送,一旦被发现,就会陷入非常糟糕的境地。
而,安可琳在这里。
她在人群最多的地方,而我的手此刻却炙热地疼痛。
你不应该在这里,你一定不能在这里。
无论如何,请撑住,拜托了,请撑住。
在这里崩溃的话,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什么都无法挽回。
到时候,死伤,痛苦,悲哀,顷刻间这里只会变成人间地狱。
而地狱的创造者,必然也只能在地狱存活,这是刻在圣经上的话语。
不顾一切地奔跑着,肩头,不断地撞击不知是何人的身体。
谈笑的朋友,即将接吻的情侣,温馨的家庭,散步的老人。
「抱歉!」「抱歉!」「抱歉!」
「抱歉!」「抱歉!」「抱歉!」
「抱歉!」「抱歉!」「抱歉!」
口中重复着,充满歉意,却毫无诚意的言语,而我的脑袋,早已无法思考这些。
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
我要拯救你的,我说好要拯救你的。
给我机会,我不想失言。
烙印,再一次地变化,一瞬间指向了右边。
不假思索,脚,轻轻一踏,撞击在石头地上,转身继续跑去。
为何,方位不断地在变化。
——像是在躲着我一般。
你的身体明明应该已经到极限了,如果你正在和体内的他抗争的话。
你不可能用这样的速度移动着,可为何……
身体,不断地在尽可能的缝隙里穿过,甚至粗鲁地撞开两个人也不过。
可,速度还是在减慢。
一步两步地,节奏慢了下来,而到最后,终于驻足。
已经到极限了,这儿终于再也奔跑不起来了。
——广场中心。
各式各样的小摊,弄成各种形状的树儿,竖立着各式各样的音乐喷泉,以及不远处那个极大的舞台。
上面的歌手在歌唱,无事的人们聚成一堆。
太多了,人真的太多了。
于是,还是不断地挤着,用手去拉扯着,用手去阻挡着,预测好每一个空位,而后在出现的瞬间占领。
不顾一切,歇斯底里。
耳边响起了,接二连三的咒骂声,十分吵闹,可我也仅仅知道是辱骂,内容几乎是听不懂的。
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你到底在哪儿啊。
像是要回应我一边,左手,在刹那间,猛地闪耀了一下,宛若太阳一般。
灵力,在空气中回荡,撞击在广场的边缘之上,而后弹回。
后边,前边,左边,右边——前边。
前方的灵力,比其他地方,变浅了些许。
而烙印,指向前方,宛若饥饿的狼儿见到羊群一般,终于不再消逝。
我的手越发疼痛,而他越发闪耀,直直指向前方,坚定,无所犹豫。
到了,到了。
终于到了!
不顾一切,身子再次奔跑起来,向着黑暗的最深处。
从,谈笑的朋友之间的,半人身位穿过。
从,即将牵手,微笑着,含情脉脉对视的情侣之间,穿过。
从,谈笑着的一家三代之间,穿过。
穿过,穿过,穿过。
穿过一个个影子,穿过一道道光明。
穿过无数道黑暗,穿过人们幸福的时光。
从全世界穿过,从全世界离开。
穿过黑色与白色之间的交界。
双手,如同游泳一般,拨开。
拨开,迎来的潮水,拨开,顺势而来的阻力。
扭曲的身子,如同鱼一般,钻过,游过,滑过。
——全世界都与我无关,此刻谁的悲伤,谁的幸福,谁在追忆时光,谁在缅怀过去,都与我无关。
全世界都是灰暗,全世界了无色彩,只有我有颜色,只有我在奔跑,我拨开无数道迎面而来的巨浪,为了寻找另一个拥有颜色的人。
近了,她近了。
我的意识,我的脑海,是这般告诉我的。
二十米,十米,五米,在接近。
在那个女人的身后,在那个男人的身后,在那个老妪的身后,在那个大伯的身后。
在那个人!那个人!那个人!那个人!身后。
——到了!
手,轻轻地拨开,眼前的人。
身子,向左倾,让脑袋,率先向左移去。
避开了,灰色的幕布,眼前的音乐喷泉,从视角的边缘,缓缓地显现。
一步,两步,脚步在慢慢缓下。
小声,小声的喘息着,而后,声音逐渐大了。
衣服,完全湿透,紧贴着脊心,被风吹着,冰冷。
汗水,从额头,滑落,到下巴,而后陨落。
我终于,完全停下了脚步,站在了原地。
疲惫,从脑海里,发出声响。
无尽黑暗的天空之下,一束水花,下坠。
水花的下方,一块偌大的喷泉池,闪耀着七彩的光芒。
七彩的光芒啊,不断地变化而又闪耀着,照亮着那个人的脸庞,又衬托着他那神情。
是他,不是她。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你……啊混账!」
撕心裂肺地,咆哮着,我对着眼前的人。
「海漠卿!」
七彩的光芒之下,他红色的瞳孔迸出两束红光,像是一个绅士一般,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