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温度-33.5℃,体温36.9℃。
时值年末,外面的雪在今天下得额外的大。
“呼”
我连忙把窗外冻得发红的手缩回车里,哈了一口暖气。
“今天真冷啊。”
声音从坐在我前面的低矮老人那里传过来,似乎是在和我寒暄。
我又不认识他。
“是啊,这要是呆在外面会冻死的吧。”
我也简单地回了他一句,说不定现在的温度真的可以冻死人吧。
那老人不再回话,单手微微掀起黑色军帽看了我一眼。
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父亲般慈祥的笑,倒是让我感到没那么疏远了。
但是杀人犯也可以长得很好看啊,我这么想着,自顾自得搓着手。
他也把头别过去背对着我。
“轰轰轰”
发动机的轰鸣声盖过了老人细微的说话声,也把我的注意力带了过去。
“爸爸,这是什么声音啊?”
“这个是发动机的声音。”
坐在我右后方的是一家三口,小孩正满眼好奇得盯着窗户外面看,确实好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他们一家三口倒是其乐融融的,我只能蜷缩着坐在椅子上,没有人陪。
我也想找个男朋友啊。
“咱们已经走了一半了,再过七八个小时就能到了。”
一嘴不知道哪里口音的司机回头喊道。
“司机师傅,咱们能准时到吧?”
我还是有些担心,忍不住问了一下。
“我干这行已经15年了,哈哈哈哈哈。”
“我敢说,这世界上没人比我更熟悉这条路。”
不得不说,他那一嘴黝黑的胡子确实让我安心。
对了
除了他们之外,后面还有个男生
只是,不太愿意说话的样子。
不对,我们只是坐同一辆车而已。
下车之后这车上的人就和我再无关系。
想到这里,我又看向窗外的雪
这辆客车开往的地方,是我长大的地方
——“大石门”矿场
在前不久的战争中为我们的国家生产铀矿。
但在7年前,我的父亲在一次这里的矿井事故中去世,
在那之后我就不再来过这里。
他们说我父亲的死只是一次意外,在给了我一大笔钱之后把我送到了一个寄宿家庭。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这次来是要取我父亲的遗物,
战争已经在今年秋天结束,我的父亲也永远留在了那场战争之中。
我不愿意相信那只是一次意外,我的父亲一向谨慎,不会在这种时候犯错的。
所以我踏上了回矿场的路。
我还在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雪,它像战争一样冷酷无情。
“你叫白河?”
“啊?”
一旁的老人突然念出我的名字,我与他应该素不相识的啊。
“你是?”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问,我倒也好奇他怎么会认识我。
“你爸爸叫白仲义?”
“啊,是的。”
他又面无表情地说出了我父亲的名字。
“我是大石门二号矿井的生产部长,和你爸爸认识。”
他的声音也和外面的雪一样冰冷。同之前慈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啊,叔叔你好。”
叫叔叔对吗?他都这么老了。
欸,无所谓了,我又不是来找他的。
“你爸爸他……”
我仿佛能看见他眼睛里冒出来的冷光。
“轰!!!!”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从发动机里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整个客车震了一下,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我的脚离开了车底板,又重重地砸在上面。
“发动机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我下去看看,大家呆在车里别动外面冷。”
司机揉搓着脖子,一脸不好意思地下了车。
这可真是吓了我一跳,车上的人也都一脸惊讶的样子。
在茫茫大雪之中,我们的车停了。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司机大哥一脸疑惑却不得不装作乐观的表情,手里拿着4个老旧的金属茶杯。
“那个,发动机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大伙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他把其中唯一带有图案的杯子递给了我。
那是一个金黄色的倾斜的三角形,有点土。
“谢谢。”
我接过茶杯,小喝了一口。
温暖的液体驱散了身体里的寒冷,让我放松下来。
“这个图案好特别,有什么含义吗?”
“啊,你说那个三角啊。”
他的回答似乎和我的问题同时出现,好像等着我问他一样。
“那是大石门内部发的茶杯,由一个倾斜114.5度的三角形构成。”
“这样啊。”
好奇怪的设计。
司机随后把剩下的3杯茶给了其他人,那个男人说自己对茶严重过敏,司机就把那份给了后面的男孩。
但是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喝茶。
我们就这样停下了。
莫名的恐慌让我浑身发冷,就好像有无形的东西正在分割我的内心。
我的手和脚开始发抖,不知道是因为低温还是因为害怕。
那边的男人和女人仍有说有笑,就好像这场灾难与他们无关。
老人还是压着帽子,让人看不见他的脸。
倒是那个男孩,执意要下车看看。
“外面冷,下去要挨冻的。”
司机好心劝他。
“没事的,我从小就抗冻。”
看来是拦不住他了。
真是莫名其妙啊,我继续看着外面的雪。
就算搁着厚厚的衣服,还是感觉雪能渗进我的感官。
咚,咚
有什么东西从外面敲窗户。
“啊啊啊啊啊,啊”
说真的,要不是看见那个男孩的脸我就吓得跳起来了。
“你在干嘛?”
“出来一下。”
更加莫名其妙的事出现了。
“我不下去,你不嫌冷我还嫌冷呢。”
被我拒绝后他失望地走开了。
这什么人啊,我也不认识你。
不过,那人长得倒是挺好看的,或许,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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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
事情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发展,
我们需要想办法熬过第一个夜晚,我的箱子里有睡袋,可以抵御零下40度的低温。
唉,遇上这样的事真是倒霉啊。
“我搁外面生了堆火,大伙要不要出去吃点烧烤?”
感觉司机大哥挺开心的。
这时我才注意到外面额外的亮,火光仿佛驱散了风雪,暖到我心里了。
“怎么样,小姑娘,火烧的不错吧。”
“啊啊,是挺好看的。”
司机大哥你靠的太近了啊喂。
“我收拾一下就下去。”
大哥太热情了,这谁能忍心拒绝啊。
车上的人都陆续下了车,那个男生下去的时候还看了我一眼,应该是我之前不下车的原因吧。
但是长得确实挺帅的。
后面的烧烤片段我就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被灌了酒,对于我这个轻微社恐的人来说,大家的氛围还是不错的。
当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第二天白天了,脑袋昏昏沉沉的,身子也发冷。
想去厕所,忍不住了。
手纸手纸,少了一卷?
不管了,先去要紧。
我跳下车,差点猜到昨晚剩的空酒瓶。
这荒郊野岭的,哪有厕所,随便找个地方。
淑女的形象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
面子那东西在生存面前毫无价值。
啊,舒坦了。
正当我悠闲得往车上走的时候,看见那边熄灭的篝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虽然很冷,但还是过去看看吧。
眼前的景象让我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一具尸体躺在熄灭的火堆上,身体溃烂的不成样子,鲜血染红了所剩不多的衣物。
表情异常平和,似乎生前没有经历什么痛苦。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只能滩坐在地上,发出我能发出的最大的音量。
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一具尸体,死亡的同类尸体竟让我如此胆怯。
那个男孩赶了过来,把我扶起来。
我本不清晰的意识更加模糊,眼里只剩下那个尸体。
前不久还在和我说话的司机大哥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