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 年1 月13 日10 :18 :51
“爷爷,你的枪口歪了,这样是没法射中猎物的。”
希比尔看着全神贯注、头发花白的爷爷,两人都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戴着白色的帽子,掩藏在皑皑白雪之下,希比尔今年已经七岁了,算起来,她已经有将近一年半的打猎经验,像个熟练的老手似的在提醒着老人的错误。
但老人默不作声,他的眼睛正顺着枪管上的缝隙瞄准一个奇怪的角度,面前的鹿用嘴角扒开覆雪,啃食下面深埋着的冬草,希比尔感到不解,但无论她如何劝说,爷爷都只是稳定地举着枪口,瞄着一个毫不相干的方向。
就在鹿的肚子稍稍垂下,吃得得意的时候,从一旁的草里窜出一头野狼,一口咬住鹿的后蹄,鹿哀嚎一声,加上已经发胀的肚子,它的前腿弯曲跪倒,无法再从狼的身下挣脱。
就在狼撒开嘴准备收尾的那刻,忽如其来的一枪,早就做好准备的老练猎人一枪打在狼的肚子上,狼痛苦的哀嚎一声,紧接着倒地,嵌在鹿肉中的牙齿不甘的脱落下来,鹿也因为过度的惊吓倒在地上,躺倒在狼和自己混成的血泊中。
因为狼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希比尔惊呼一声,她窜了过去,帽子在空中落下,露出一头红色的长发,原本在帽子里盘起的长发也一齐披散下来,她来到两只猎物旁,熟练的摆弄起来。
“爷爷!你只用了一枪就收获了两只。”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敬佩和孩童独有的喜悦,她接过爷爷递给她的刀,小心翼翼地划着鹿皮。
爷爷坐在雪地边缘,点燃了自己卷的旱烟,然后吸了一口:
“除了我经常告诉你的沉稳,还要最重要的,不要觉得自己是猎人,鹿觉得草是猎物,就没看见狼,狼觉得鹿是猎物,就没看见草里的猎人,如果它能提早发现另一边的我,在我开枪射击鹿的时候,它就有机会扑杀,只有把自己当成猎物,你才能长久的狩猎。”
希比尔似乎明白了爷爷的话。
“把自己当成猎物。”她重复了一遍。
“过来。”
爷爷招呼着希比尔,希比尔走了上去,爷爷一把握住她的两条胳膊。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记住这句话,哪怕是爷爷不在了。”
“我记住了。”希比尔回答。
爷爷把她的胳膊攥得更紧了。
2020 年9 月2 日9 :17 :14
“赶在希比尔到达之前杀死目标,你知道的克里琴斯,这是你将功补过的机会,如果失败了,你只有被开除的下场。”
绑着两条马尾的克里琴斯坐在十五层的楼顶上,她靠着背风的矮墙,咽下最后一口面包,两根马尾在天台的楼顶如旗子般飘动,她挂掉电话,掸了掸身上的面包渣,打开身旁的行李箱,是AS50狙击枪的组件,她快速的拼好,将枪架在楼顶。
她顺着那只瞄准镜观望下面的景象,接下来的整整一小时她都趴在那里,像是沉稳的猎人在等待着猎物踏进她设下的陷阱。
一小时过后,克里琴斯依然耐心的等待着,没有言语,没有动作,没有表情,只有如黑漆般透不出半点色泽的瞳孔正对准心,她的虹膜散发着几圈金黄,像是鹰的眼睛。
此时一阵风扫过,她那两条被红醋栗色发圈绑住的马尾扫了一下地面,扫去石砖上炙烤了一上午的暖阳。
在那个瞬间,一个女人锁定在了她的瞄准镜里,她的准心开始跟随着那个女人:
“确认目标,林薮,女、一米六三、二十三岁、五十二千克,个体与情报吻合;确认周遭情况,地形坡度3.574、轻雾、南风四级、估算射击命中率84.6%。”
她自言自语着。
“情报估算完成,射击。”
克里琴斯机械般的话语落地的刹那,金色的子弹破膛而出,宛如世界的分界线,它所掠过的平面空间全都刹那间静止,高处的鸟悬挂在了半空,形色匆匆的路人也都停留在迈开脚步的刹那。
整个世界随着子弹出膛的瞬间定格,只剩下两样东西还能正常的在静止的世界移动,子弹,还有那个叫做林薮的少女。
只是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异样和危险,直至子弹将要贯穿大脑的那一刻,克里琴斯口中那15.4%失败的概率才顷然出现。
“闪开闪开!”
在林薮身后,一个火红色头发,胸口戴着一朵巨大蝴蝶结的女孩突然吵嚷着从后面跳了出来,她钢制的鞋底一脚踢在林薮背上,伴随着林薮痛苦的哀嚎,她飞了出去。
子弹从女孩马尾中间擦了过去,打漏了一旁的汽车油箱。
“糟糕!”
被打漏的油箱开始呲呲作响,女孩朝着林薮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伴随着一声巨响,油箱如烟花般炸开,好在没有引起连锁反应,只有那辆车独自暴露在熊熊烈火之下。
“希比尔?”
克里琴斯看着下面火红色头发的女孩喃喃自语,但她很快重整旗鼓,重新拉好枪栓准备瞄准。
被踢飞的林薮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受到环绕在自己周围剧烈的灼烧感,她勉强将眼睛眯开,在扁平的视野中间,一个小小的身体挡在她的前面,帮她抗住爆炸的伤害。
那个身体背对着火光朝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她的手,她也本能的想要去抓住那只手,然而那双手突然改变了轨迹,将她一把推开,林薮整个人再次飞了出去,一阵在坐过山车似的浮空感和窒息感蒙蔽了她的感官。
而将她扔出去的那个叫做希比尔的女孩,在推开林薮后,她微微侧身,将一条腿举过头顶,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钢制的鞋底猛地落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圆弧,子弹被的扣在她的鞋底下面,接着被踏进地面。
她对着天台上的克里琴斯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然后飞扑出去,抓住林薮的身体想要逃跑。
天台上的克里琴斯站起身,她丢掉枪上的弹夹,在另一个位置装上另一种弹夹。
在拉动了一下枪栓之后,她开始全自动射击,被改造过的AS50宛如一把机枪对着楼下不停的扫射,滚烫的空弹从枪口喷了出来落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
面对突如其来的火力压制,希比尔抱着林薮一个滑铲,鞋底摩擦地面发出吱吱的响声,两人窜到一辆卡车后面,此时对方也停止了射击。
希比尔喘了口气,她从林薮腰间抽出一串钥匙,顺着头顶扔了出去,钥匙被一瞬而来的子弹打成碎片,趁着这个空当,她扛着林薮从另一端跳了出来,然而此时一枚子弹正不偏不倚的对准了林薮的眉心。
希比尔微微甩了一下头,看见即将射中林薮的那枚子弹,已经来不及带着她躲开。
忽然从另一个角度迎来一枚子弹,两枚子弹相互碰撞,一瞬间产生极高的热量让两枚子弹铸成了一发。
接着又是一枪,克里琴斯被一枪打掉了枪口,她翻滚了一圈,将自己藏在了矮墙后面。
面对增加的敌人,她毫无犹豫,抱起枪,扣上了披风的帽子,接着从楼顶的反方向跳了下去,那一侧是倾斜的玻璃幕墙。
她一路顺着幕墙划下,在靠近底端的时候她掏出匕首,插在幕墙里,幕墙被锋利的刀刃划出一道长疤,玻璃的碎片如同血液般四处飞溅,好在她的衣服挡下了这些锋利的碎片,她最终借着这股力量停在了地上。
克里琴斯如一阵风般消失在了建筑中间。
脱险的希比尔放下已经口吐白沫的林薮,对着远处挥舞起双手,她呼了口气。
此时风变得稍大起来,她穿着的橘红色的连帽风衣似乎想要挣脱她的身体,她的风衣下是一件白色的系带衬衣,上面打着巨大精致的红色蝴蝶结,蝴蝶结的尾巴一直垂到肚脐,衬衣被一条超短牛仔裤包裹,在连接着毫无赘肉的白皙的腿的下面,是一双黑色亮眼的骑士靴。
希比尔迎着风,绑着马尾的发带被突然撑断,火红色的头发披散在身后。
躺在她旁边的林薮闻到了那边传来的一股淡淡的香橙味,她睁开眼,看见这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站在她身边。
“你醒啦,”她蹲了下去,关切的对她伸出手,“你好呀,我是希比尔。”
然而她并没有主动去抓住希比尔递过来的手,她甚至到现在都还没看清希比尔的那张脸,她只能感觉痛苦,心里和身体上的双重痛苦,她能感觉自己的腰就像是被掰开的莲藕一样,虽然还勉强粘连在一起,但随时都有可能断开。
“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林薮对吧!”
接着希比尔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正当她眯起眼睛想要看清希比尔面容的时候,下一秒她的胃里开始翻搅,如同沸腾即将炸裂的锅,最终锅盖被沸水掀开,她口吐白沫,在晕倒过去的前一秒,没能看见希比尔那副慌张的表情。
✘✘✘✘年✘月✘日
林薮喜欢做梦。
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就是躺在床上做着各种千奇百怪的梦。
因为比起梦,她的人生简直是一团糟。
因为填错志愿而进入三流的土木院校,并且考试时的肠痉挛导致成绩不足与转系的机会失之交臂,并且作为一个宅女,在班里只有两个女生的情况下,过了一年都还不能叫清班上男同学的名字。
尽管她也被主动被异性示过几次好,但这种状况只持续到了大二上学年,因为那些男生实在是没办法接受,这个才刚认识的女人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没记住,就被带去各种漫展和音乐会,导致她成为了整个学院公认的怪人。
“我只是想发展同好而已啊。”她不止一次在网络上和群友们抱怨着。
至于毕业之后的日子也没有多好过就是了,面试大半年都没有让她找到心仪的公司,这次也是带着宅宅专属的黑眼圈,没有生气的从刚面试结束的公司出来,宽大西装让她此刻显得更加渺小。
“看不到希望啊,”她伸出手,挡住刺来的太阳光,光把她枯黄的指甲照映成了橘黄,“要不要做个美甲,说不定可以变得受欢迎?”
这是她第五次不切实际的幻想。
直到这个戴着蝴蝶结的女孩风风火火的一脚踢在她的腰上,把她的腰踢成了一根麻花。
从这一天开始,林薮便再也无法分清梦与现实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