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有完没完啊,文学院美女无数,你还要一个个全数带回家不成?”
“这不就好了吗,收工吧。”
“你到底画了多少个啊?呃,这么多张。”
“还不是美女们需要嘛,老白他也是盛情难却啊,哈哈。”
“我看他是图有所谋,不然做什么拉我们一起来。”
“好吧,我有所谋,你就空手回去挨教授的训斥好了。”
“呃呃……我们来看看你的大作,怎么样?哈哈。”
未来的画家们似乎已经全数结束工作,几个人站在一起开起了玩笑。
“哎,老白,我怎么没见到这短头发的美女?”
其中一个人手中翻看着画纸发出了一声质疑,其他几人便一齐围了上去。
“今天来的好像全都是长发,没有见过这位啊。”
“你这是画的谁啊,老白。”
“哎?这张怎么夹在这儿了,拿过来。”
“不拿,你先说这是谁。”
“拿过来!”
“别哭,你别哭!”
“陈雅泽!!”
那边的两个人为了一张画嬉闹着争抢起来,一个嬉皮笑脸一个很是上火,像皮影戏一样的扑来闪去。渔站在原地似笑非笑的做着观赏者。
“你赶紧讲这是谁。”
“不拿来你就死定了!”
“你来你来,哈哈。”
“你……!”
就在四只手同时抓在画纸上的时候,厚实的素描纸有点不堪重负的发出一声细小的呻吟,从斜下角被撕裂开来,顿时争抢便停止了,不止四双眼睛盯住了那张画像。
“哦……可惜了。”渔一歪头嘀咕了一句。
“好吧,我再也不能知道这位美女是谁家闺秀了……”罪魁祸首作哭丧脸道。
“…………”看得出主人更心疼。
只见他劈手夺过画纸有些苦着脸的将纸张展平,即便是粘回去那裂痕也还是很碍眼,就像皮肤上的疤痕。连渔都有一点替他伤心。
“呃,对不起哦,老白。”
“算了,粘回去就得了,没事。”
“对不起哦。”
“好啦……咦?”
前一句还无奈的回避同僚的道歉,后一句就张不开嘴,他站在了原地。包括那罪魁祸首,所有在场的男生都有些愣愣的定住,一齐望着同一个方向。
他们都看见了渔。
那女孩安静茂盛得像一棵树,笔直的干葱郁的冠,叶片随着风动轻盈的摇曳。浅黄色短袖T恤中伸出的一双细白手臂,在阳光投射下边缘微微的有些透明,宽开口的领子下露出一截精巧的锁骨,倾长白皙的颈子上落着几缕发丝,而她那张被随意修剪过的流海落上了几分淡淡阴影的脸,分明就是刚才那张画上的。
“老、老白,”有人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人,“你的有所谋,就是这个吧。”
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渔也就不含蓄什么了,她径直朝那几人走去,何况她已经看出来,那个被叫做老白的男生就是火车上的高个子,这时他还愣头愣脑的站着呢。一直到渔快要走到几人跟前,高个子才忽然笑了。
“啊呀,又见面了。”他好像笑得很开心。
“很巧嘛。”渔随口回答道,顺便朝旁边看着自己的另外几个人微笑示意。
“有缘就可以再见的嘛,呵呵。”
“别笑得那么熊。”看着他那样笑着,不知怎么渔就想起了慕容笠的模样。
“啊?”他显然听不懂这个独家形容词。
“没什么,”渔忍住嘴角要上翘的笑意,“那个,好可惜呢。”
见她的视线投在了自己手中的画纸上,又听到可惜这个词,高个子想起了受到破坏的作品,心中不由得还是一酸,手就抬了起来,他慢慢看向画面。
这个时候,就当给他三个脑袋他也绝对没想到渔听似随意的一句话其实是为了她下一步的计划所做的铺垫。在高个子拿着画的手刚好抬到他齐胸的高度时,站在他对面的渔十分敏捷而且明显有预谋的一晃手,下一秒,画就已经在她的手中了。
高个子根本没有反映过来,不可思议的来回晃着脑袋看了自己的手又看渔的手,不敢相信她什么时候从自己这儿拿走了画。倒是一边的几个旁观者将一切看得清楚,异口同声的发出一个长长地拖音,既是佩服渔的计谋和手上的速度又是大虚高个子极为不灵光的脑袋。
“我说,”渔没有理会高个子郁闷的表情,只是看着手上的画。
“你见过我吃冰棍?”
“啊?”
高个子不明就里,低头看着渔,渔将画纸翻转朝向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画面的一处——画面上的渔弓着一条腿靠着一处墙体微微侧身,略微颔首,没有很明显的表情,给了观画者一个完美的半侧面,她的左手靠近身体轻轻贴在墙体上,而右手十分有趣的捏着一支雪糕,若稍稍仔细看去其实画面上,渔的嘴角悄悄的勾起着一丝皎洁的笑容,不乏蒙娜丽莎神秘微笑的感觉。
“其实我那只手拿着的是支白云吧。”
渔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她那天在火车上的模样,只是没有想到他画的会是她。
“啊,我只是觉得,”高个子见渔一语道破,讪讪的笑起,“雪糕比较有爱嘛。”
渔并没有想要他感到尴尬,于是一同笑起来。仅仅那一支烟的时间,他就能将她的外貌特征连同神采记住,并且在画纸上完美呈现,这让渔再一次对他生出了钦佩之意,而这一次外加了几分兴趣。
“对了,都没问过你的名字,真不好意思。”高个子这时候才想起筹备过的自我推销。
“老白,你别那么狡猾,这种事应该你先。”有人开始戳他的后背。
“好嘛,我先就我先嘛,呃,抱歉,呵呵,”他咳嗽了一下算是清嗓,“我叫白辰,是美院的学生。”
“你早不是了啊,别糊弄人家。”才一句便再次被吐槽。
“呃,好吧,说起来我已经毕业了,但现在还是在学校里深造的,呵呵。可不可以知道阁下的闺名?”
“啊,你好酸腐。”
渔挑起一条眉毛,那语气形象得就好像她下一个动作就是要举手猛扇鼻子前面的酸气了,这厢话音才落却看见白辰一脸的挫败几乎快要哭了,只好收起了她那套损招。
“我姓慕容,还在这儿读大二。”
“好古代的姓氏。”
“我第一次听到。”
“呃,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白辰最为无奈,额头边儿上似乎已经挂上了三道黑线。
“不是讲了。”
“我可是合盘托出了啊。”
“哦,慕容鸣迦。”
“喔——”
又是一阵集体长音。不知何时几个人站队列似的直直的排成一溜,无比默契的一起往后跨了一步,把白辰一个人留在了前面,背对着他们的白辰还一无所知的跟渔说着话,倒是从渔很想大笑的忍耐表情里发现了点问题,顺着她的视线回过头,看见几位哥们“好心好意”做出的场景,心中顿生怨念:我怎么就交上你们这一群损友了……
“亲爱的画家先生,我可以要走我的画了吗?”
一个甜美的嗓音从白辰身后传出来,这群人立即恢复成了该有的身份和脸色。听到那个挽着小巧发髻的女生所用的称呼,渔就很想问白辰你很招人喜欢吗,亲爱的画家先生。注意到刚才还全神贯注在她们身上的俊男们,现在却全都围上了渔,那女生一边保持微笑一边朝渔看去,这种时候难免有些不甘心,何况渔并没不比她们那些人里的更好看,或者说她也不如自己漂亮,所以拿到自己画像离开之前还是妒忌的回头望了一眼渔,毕竟站在渔身边的全是令女孩们艳慕的俊美青年。
“现在我可就要直说了,画家先生,”渔咳了一声,假作严肃,“没有经过本人同意就擅自以本人作画,你可知道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
“呃……绝不是故意的啦…呵……”白辰没想到她会冒出这一壶,结果被窘得一阵干笑。
“你要怎么赔偿本人。”看着渔好像就快要长出犄角跟恶魔尾巴,白辰真是越来越吐苦水了。
“赔。”
“赔吧,老白。”
“赔中午饭如何?”
“哎?你头发怎么白了?”
“……我赔……”
简直就是从喉咙里飘出来的一句回话,因为飘话的人此刻被“损友”“大衰”几个大字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好了好了,把画给我就行了。”渔终于抑制不住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银牙。
“这个好说嘛……”白辰可怜兮兮的爬起来。
“中午饭我请就是了,画也给你——你们”白辰忽然阴着脸回头望着这群损友,恨恨的吐出一句,“没份!”
“我们不吃,我们看着你吃。”
好样的,比蹭饭更恶毒。
“免了,你请他们吃,中午我有约。”
渔想起跟九叔叔还有约,抬手瞧了瞧表,已经将近11点了。是不是该给九叔叔打一个电话呢?渔摸摸口袋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号码,她的手机里用的是越桦的名字却不是九叔叔,这样按照拼音首字母排列越桦就排在最后一位,十分容易找到。
“你男朋友?”白辰插了一句嘴。
“是叔叔。”渔抬了一下头纠他的错。
“这样啊,呵呵。”
白辰不动声色,他看得很清楚,就是渔说完这句话低下头去的一瞬间,她的嘴角不经意的泄漏了秘密,那个淡定却清甜的笑意,像拂过草原的轻风,他觉得应该只有久经分离的爱人即将相见之前才可能怀着那样的心境,怎么会在她的脸上绽放。
“我先走了。”渔收起手机,对白辰和他的同学说道。
“也好,一起吧,我们完成任务也该回去了。”他笑道。
一行人前前后后的朝学校大门走去,一路招引来众多目光。渔走在最前,白辰稍稍在后,而他的损友们吊着五步远遥遥的跟着他,看起来这哪里像一伙的。过了一会一行人步出校门,渔四下看了看,似乎越桦还没有到,于是就找了一处冷饮店的外滩坐下了,白辰想她应该是要待她叔叔来。
“你还要在这儿读两年的吧。”
“嗯。”
“想深造吗。”
“考了研就结了。”
“不读了?”
“读够了。”
“很有志向。”
“读得再高人也是不会变的,不如拿时间做点想做的。”
“你说读书改变不了人么,但是多数人都能因读书而改变命运。”
“本质。”渔温吞的接上,“不论你是小学毕业还是博士后,人的本质有什么改变。”
“……你有么?”
“我没有。”
“大概,我也没有吧。”
白辰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忽见渔从塑料椅上站起身,就下意识的往后让了让。渔的感觉总是有一点温吞,有一点无谓,她有一种清洌的寒意,不伤人,但能让人不得近身,永远保持一段距离,一定不远但绝对不近。
“我叔叔来了。”
“哪里?”
白辰心里从看到渔那个秘密的笑意之后,就对她口中的叔叔很有兴趣,一听他来到附近,便扭头巡视起来,此时渔已经迈开步子朝马路边走去。
然后白辰终于看见了那个男人。
他站在一辆开着前座舱门的海马旁边,短而精神的黑发,面容和煦双眼明亮,深灰色的休闲西装裤干净笔挺,淡淡海蓝色的衬衫,没有领带,看似很是随意。白辰有些猜不出男人的年纪,渔怎么说也有20岁了,可他看上去却好像只有27、8岁,渔说他是她的叔叔啊,怎么可能如此年轻。
“啊,慕容!”白辰不知怎的就忽然发出了声音。
“有什么事。”渔回过头。
“呃……”他没想到自己怎么会这个时候叫住她。
“你想要什么,电话还是E-mail。”
“呃呃,呵呵,你知道了啊。”
“笔拿来。”
渔摇着头笑着,走回来朝白辰伸手,从他画夹上抽出铅笔随意的在一张突出画夹的纸上写下了自己的E-mail。
“我比较习惯用这个。拜。”
“啊,拜拜。”
看着渔走到男人身边露出的小女人的笑容,白辰不禁微微愣神,他没有见过她那样的表情,她从来只风吹一般的淡淡微笑,随即就又会恢复薄冰的容颜,好像总是有些不食人间烟火,需要一点琢磨。在他的脑海里不经意的产生出跟那个男人相比的神经反射,甚至有一点期待如果渔有一天对他绽放这纤巧柔和的笑容时会是怎样的风情。
“是你的同学吗?”
“不是,是新认识的朋友。”
“相处不错吗?”
“嗯,他是个好人,有趣的人。”
隐隐听到渔上车前跟男人的一番对话,白辰的脸上逐渐重新升腾起慰然和自信的笑容,明媚的阳光将他深邃的双眼点得愈加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