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多米诺·狄拉克特 更新时间:2009/7/4 14:13:27 字数:0

不知哪里来的倦意,车子发动后没多久渔就靠着车窗昏昏沉沉的睡去,看着她歪到一旁还不时随着车子行进而一摇一晃的脑袋,越桦不忍心叫醒她,于是空出右手来扶住她的脸,免得她磕在车窗上。这个时候,酣睡着的渔无意识的转动了一下头部,寻着他手掌的位置贴了上来,少女风华绝代的细致肌肤的柔嫩触感和微温的体温,透过掌心清晰的传达至每一根神经的深处,渐渐变成一种眷恋让他放不开手。

她的眼眉她的睫毛,她尖尖的鼻子,单薄而粉嫩的嘴唇,白皙洁净的脸庞,全部都没有变,还是他当初见到的模样,只是她长大了,变成了桃树一般的婷婷少女,散发着年轻的茂盛的气息。他总会不经意的回想过去,想起那个有着明亮双眼跟轻风一般让人感到舒适的面容的女孩,那孩子总是带着毫无瑕疵的明朗笑容遥遥的挥手,喊着他九叔叔,那孩子总是毫不掩饰的用她那星星一般闪烁的眼眸忽闪忽闪的对他说,最喜欢的就是九叔叔。

越桦看着渔安然的睡颜,目光就变得好像月光一样柔和,他心里是明白的,她早就不再是那时的那个小女孩了,她被环境压迫着过早的长大了,她比同龄人先一步明白这个世界,她也比他们先一步做出了抉择,她掩盖了自己的心灵谨慎的将它保护起来,在身体上生出一层冰甲,以此抵挡外界污秽的流毒,她本身就变成了一道咒语,只有能够解读她的人才能够敲开那扇心门,进入她的灵魂。他想,自己也还没能解开这道咒语,又或许是他并不想去解读,那样一片安放于黑暗里的未知领域,外人是不应该去触碰的。

记得渔离开宗家的时候,她还只是个才过十岁不久的孩子,单薄又瘦小,却有着一副清灵修长的身骨,比同龄的孩子高出一头。她没有小女孩惯有的娇嫩羞涩,没有她们视如珍宝的流苏长发,她总是一头随意的清爽短发,从不担心玩耍时会被弄乱,即便汗湿也只随手一拨,露出流海下明亮的双眼星星一样闪烁着。

那天他在兄弟姐妹们的身后,一个人贴墙站着,他不喜欢他们的默不作声,不喜欢母亲透露无疑的厌恶神色。他对三哥没有成见,何况三哥对他这个老幺一直关爱有加,虽然在年纪上他们相差许多,却从来不曾感觉到彼此之间有什么隔阂。而那个女子,她是三哥的发妻,一个温婉美丽的女人,从前听三哥提起过,却不想第一次见面居然会是在三哥的葬礼上,他不禁有一些替她感到中伤,媳妇面见长辈却是这样一个悲伤而又不友好的环境,而且——那孩子,渔,她还那么小,她刚刚失去父亲就马上面临即将失去母亲的危险。这年幼孩子的心难道是铁打的么,还是说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大人根本不知心为何物。

越桦侧过脸目光再次移上渔的睡脸,支撑她头部的手指缓慢的滑动,轻柔的抚过她安然的眼眉,他于心中暗暗地思寻,这孩子那时候恨我么。

他没有忘记过那个眼神——悲伤忧愁坚定不屈风骨不舍祈求,对于一个孩子,仅仅是一种眼神那也会变成一副重担,压着她幼嫩的肩膀,她不该生出那样的眼神,那不符她的年龄不符她的心智更不符她本应有的灿然笑靥。是这群没有心的人让她变成了那样,这群罪魁祸首……她笔直的望向他,好似找寻什么,那双深色的明眸锐利的穿透他,就像是想在他的眼中找到什么讯息,他们沉默的对视着,直到渔微微垂下眼帘极慢极慢的对他浮出一个淡泊的微笑,他明白了,这就是道别。他感到一丝颤抖,她不会再回来,他能知道,以后便再也听不到她脆生甜美的喊他九叔叔,也看不到她朗朗的笑容……心中忽然空落落,像是没有预兆的悬空,一阵无以名状的难受慢慢的开始侵蚀他的身心。

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是说服母亲,还是替她们母女出头,还是谴责这些兄弟姐妹们的无情无义?一时间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张开嘴,如鲠在喉,伸出手,却抬不起胳膊。她寻找的,他给不了。

他开始讨厌这个家,讨厌家里的人,更讨厌自己。看着渔牵着她的妈妈离开的小小的背影,他捏痛了自己的手腕,枉费她真心真意的喊他九叔叔,没有半点虚假的对他宣告,她最喜欢九叔叔——原来她最喜欢的九叔叔跟他旁边的人一样,是一动不动的冰雕,是没有心的木头人,是黑乎乎的怪物。

慕容越桦,你是个没用的男人。他在心中这样咒骂。

“觉得那时候九叔叔很没用吧,你会恨我吗?”越桦轻声叹息。

“九叔叔…”睡中的渔忽然哝了一声,让越桦不由得一惊。

“我饿了……”

“呵,真是的。”

还以为她听见了,越桦松下心扶起渔的头让她在座位上靠稳,他才一动渔就醒了,她从他手心里抬头支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四下辨认了一下,算是睡醒了。

“你再不醒饭店都要打烊了。”越桦伸手理顺渔的流海。

“啊呼…九叔叔,我想吃牛肉饭。”渔打了个哈欠不忘记提出要求。

“牛肉饭卖完了。”

“骗人。”

“呵呵……”

午后没来得及惬意一番,越桦就被朋友的一通急电招走了,渔很平静的独自回家,她理解也明白,他们的公司运营的好坏就是他是否会长久留下的前提。

回到家里发现花枝似乎也有事出门了,渔用冰箱里预备好的冰水冲了一壶柠檬水,一边喝着冰爽的柠檬水一边敲开了电脑。她第一项十分熟手的打开了邮箱,跟越桦长期的邮件通信让她不知不觉间就已经习惯了,她看到收件栏的闪动,这表示有新到的邮件,渔喝了一口冰水点开邮件,扫见发件人那一栏上的名字时她一口水咕咚一声掉进胃里,渔空出手捶捶胸口咳咳的笑了,还好没把这一口水全数喷到电脑上。

是白辰,邮件很简短,像是一条稍长的短信,带有一个附件,渔打来发现那是他们几个男生的画作,再看信件的内容这才知道老白又是在为他的团体做宣传推销了,照他的意思是希望渔有空的时候去给巧克力卷发的工作室和网站捧捧场,周末时他、陈雅泽和另一位蓄长发的男生会在市中心广场上支架作画,也就是跟在她学校给美女们画像一样的事,练笔的同时也赚一点小外快,至于团体的其他剩余人员则各有各的零工要打,总而言之,就是想找机会跟渔接触一下。

说辞终究都是冠冕堂皇,他也知道对于渔来讲装饰话摆明就是没有用的,所以最后用了一个小小的P.S.表明此前的一堆都算是废话。

“换句话啦,就是我想周末约你,就这样。///”

“还真是个笨人,一句话不就搞定了吗。”

渔抬手用手指一弹屏幕,口里念叨起这句来,感觉自己好像就是在弹那个笨老白的额头,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又咽下一口冰水后渔开始给笨老白回复信件。内容十分简单,或者说过于简单,就一句。

“周末你尽管去画吧。”

不知道他看到后会怎样,气绝身亡吗?

渔早就在G市读大学的事除了越桦、花枝之外没有哪个宗家的人知道,他们都认为这孩子当初惊世骇俗的一走,根本不可能会再回来,她一定恨透了这个家。读书的几年里渔是住校的,放假便回到A市,有的时候临时会借住花枝家,闲暇的时候她也曾经独自骑自行车去郊区转转,所以G市对她来说不陌生。除却了记忆,她不讨厌这个城市。

“哟,才子也出神呐?”一只精致的柔荑伸到渔眼前晃了几晃。

“有规定不允许吗。”渔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兔子。

“没有呀,就是很不寻常罢了。”兔子在渔身旁坐下就着她的胳膊一靠,“你会出神,而且超过1分钟,这就很,不,寻,常。”

渔不语,微微一笑。

“好啦,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陪我去吃冰。”胳膊已经被拽起来了。

“不许。”渔声线平淡,稳如磐石。

“不嘛,我想吃好久了啦。”一听她阻拦,兔子娇声顿起。

“我不想看你肚子疼,”渔的手在口袋里摸索着,“嘴馋也要顾及着点儿自己的身体。”

不给兔子想要继续撒娇的机会,渔已经拨开一粒阿尔卑斯奶糖适时的塞进了她的嘴里,为了让糖不掉出来兔子也能抿住嘴唇暂时停下话匣。

“香蕉味。”兔子眯眯眼笑道。

“好好坐下吧。”渔继续翻看着书籍做笔记。

兔子是个美人,渔从不否认,她揉和了古典与现代两种美的精华,完美的混血,看眉目身段是“俊眉修眼,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但她的眼神中遍布精灵之色,绝不做传统淑女们刻意的矜持,从不抿嘴巧笑,要笑就开心的大声笑出,遇难事不会轻易退让,自信大胆拿得起放得下。美,并不是基于在脸面上的评价,不是色相,而是一个人的全部综合,容貌固然占有一定地位但它绝对成为不了主导。渔一直觉得她很美,同样,她也给过渔“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评价,不过她似乎觉得按个性渔更像雪夜里独自暗放的寒梅,越冷越盛越冷越傲然。

“鸣迦,求你个事儿……”兔子的水漾大眼凑过来。

“什么。”渔埋头笔记。

“这周末我想……”

“这周末我有事情,下次再陪你。”

“太好了!爱死你了鸣迦!”兔子大跳而起,引来一片目光。

“你要自己出去?”渔抬头,她很少不要她陪呢,八成有什么奇怪的事了。

“啊,我要出去,”兔子美目流转,神秘的伏到渔的肩膀贴上她的耳朵极小声的说道,“我要去约会。”

“哦,”渔音调微微上扬,“钓上哪家王子了。”

“亲爱的迦,我会让他做小的,我的心中你永远最重要。”兔子做双手捧心状,双眸晶晶亮。

“知道啦,这个世界到了你这儿就黑白颠倒。”

“那我到时候就不去找你咯。”

“请便,老规矩。”

“好啦,老规矩,有情况电话你。”

兔子哼着小曲摇晃着胳膊走出门去,什么叫笑靥如花,渔再清楚不过了。

“希望你这一次完满成功,我也做不了你一辈子的老公啊。”渔目送兔子,口中轻轻呼出一句。

渔手下速速又添几笔结束了专业笔记,瞧了一瞧手表,带有日期显示牌的机械表告诉了她这日子过的是多么的快,快到令人不愿意去接受,每天上午两节必修,下午隔天一节选修,图书馆里耗掉其余的时间,可是时间是怎么过去的,她还没做什么事呢。

“慕容。”又是柳明阳。

“苏昕没空。”渔利落的收拾起书本。

“为什么每次找你帮忙你就说她没空?”男生的一只手按住她的书,同时压住了她的几根手指。

“事实而已。”感觉到渔要抽手,他默默加重了力道。

“你就不能发个好心?”

“好心?”渔对上他的目光,手下摸到另一本书。

“她高傲得很,我没天大的本事,你就不可以帮我一把?”

“哦,我又能怎么帮。”渔站直身子,目不斜视,将手里的书砸在柳明阳按住自己的手背,对方吃痛不得不放开。

“你……”柳明阳收回手皱眉看着渔抄起笔记本丢进背包。

“如果你的第一步表现得真心,再果敢一些,苏昕也许还会对你有几分好感。”渔背上背包离开座位绕开他,“你太小看她了。”

“我不信你会像个白痴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柳明阳的眉心皱的很紧,渔漫不经心的言语让他十分不舒服,他总是觉得她是故意的。

“之于你之于大家,这样很好。”渔一贯不改颜色平静的说着,“不要再自作聪明了,你太小看我们了。”

“是谁自作聪明,你除了这一套还会点别的吗,我努力了一年多你从来都一个态度。”

“大男人沙文主义,明明种下的是李子要它怎么结出桃子,你不改变态度也就没法要求得到态度。”

“你就是讲我有错咯?”柳明阳指着自己,嘴角弯曲。

“我没说过这个词。”渔看见略显扭曲的笑意慢慢爬上了他那张女生们公认的王子脸。

“我看你是……”

“慕容,学生会马上要开会了,你快点过来。”邻班的学生站在门口招呼。

“知道了,就来。”渔转头应道,回头时面前却空无一人,柳明阳消失了。

你还是看不起女人,你以为我们全都大脑空白吗,你还以为我跟苏昕都不知道你的来意?太得意的人往往连判断能力都会丧失。

不想再看见他,渔决定提早回家,兔子这周末不会来找她也就没必要一直待在学校,回去跟花枝打打闹闹也挺好,或许还能跟九叔叔出门,什么事情都比跟那种冥顽不灵的人搞辩论要来的好。

花枝还没有下班,渔回到家依旧是一杯柠檬水,只不过不需要冰,因为此时的气温已经有了下降的趋势。打开邮箱,有一封新邮件:

明后两天我们都会在中央广场,有空的话就来给我们捧个人场吧,绝对集体列队,热烈欢迎。那个,没时间也没关系啦,以后有空常来。

“总是这句,还真是不遗余力呢。”渔对白辰的坚持付之一笑。

“好吧,我去看看。”

还是简单到要命的回复,估计白辰真的会哭吧。

墙上的挂钟铛铛响过了五下,平常的话花枝已经回来了,但是今天到这时候了还没有动静,抱着靠垫看电视却不知不觉睡着的渔被电话叫醒了,迷迷糊糊的她翻了个身按下接听,咕哝着问了一句谁啊,接着立刻就被另一头花枝的高音敲得完全清醒了。

“鸣迦啊,我这两天不回去了,公司接到订单了,我得赶时间,我跟你越桦叔叔说让他接你到他那里去。咦,你睡觉呐,快点起来,收拾两件换洗的衣服,他应该已经开车过去了。”

花枝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的讲完电话,听见渔就只知道嗯嗯啊啊,以为她还没睡醒,又大声催促了几句才挂掉电话。

这厢才挂掉花枝的高音起床号,那厢电话又响了起来,渔刚好处于手忙脚乱的换衣中,以为花枝还有什么事项要交代,急急忙忙抓过电话。

“老姐,我已经起了,穿衣服呐,别催了。”

“我是越桦。”话筒里传出的却是磁性的男中音。

“啊啊……九叔叔,呃,还以为又是我姐姐,呃,你到了?”渔大窘,脸上红成一片,一边应答一边赶紧捅进一只裤腿。

“拿上要换的衣服就行,其他的东西不用担心,我会替你准备。”

“呃,好,我这就下来。”渔忙着往背包里塞衣服。

“我已经上楼来了,开门吧。”

“啊?”

渔还没反应过来门铃就在响了,不自觉的原地兜了一圈以后她决定:还是先开门吧。

“要我帮你拿东西吗?”越桦微笑看着头发还乱糟糟的渔,而且她还光着脚。

“没有了,我都装好了,可以走啦。”渔还糊里糊涂的,低头就找鞋要踩。

看她那样子越桦是忍俊不禁了,连忙拉住她,免得出去被人瞧见还以为她是炸了窝了呢。

“回来,你这模样出去我怕吓着邻居。”

“什么?”渔这时才发现自己光着脚,然后想起好像还没有梳头。坏了,被九叔叔看见邋遢样儿了……

渔的脸又开始呼呼冒热气了,脚下的鞋子十分不合作的在这时候捣乱,怎么踩都踩不进去,越紧张越急,越急越踩不进。很少见她有慌张的一面,越桦想其实在他这个叔叔面前渔依然是个小女孩,不由得悄悄的笑了,抬起手轻柔的替渔梳理起头发。感觉到他的手指顺进自己的头发里,渔反射性的要抬头,但是被越桦按下了,他在她头顶低低的说道不要动,她便安分的站立不动,由着他慢慢的梳理一头乱发。

好近,九叔叔离她只有这么一点点,可以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还可以看到他领口里面露出来的喉结,九叔叔的皮肤好细,男人有这么好的皮肤吗,她还不到他肩膀那么高吗,对啊,九叔叔很高的,从来没有跟九叔叔离得这样近过呢,心跳的真重,她都能听见,她不敢抬眼去看他,担心这乱跳的声音是否让他也听见了。

时间过的真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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