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洛的时候,是夏天。
那时,父母都在医院工作,回家也是疲倦而严肃的面容。哥哥大我许多,忙于学业,无暇与我这等幼童闲玩。虽然我不懂得察言观色,但我知道哥哥不愿当我的保姆。
当时最大的乐趣就是趴在房前的草丛里看花看草,偶尔见个蚂蚱,捉了再放。
后来,在一个安详的午后,我遇见了洛。
“你好。”
我爬起来,把头高过草丛,想看看是谁。医院家属楼比邻的一边有栅栏相隔开,他就站在那里。因为哥哥正处青春期,性情大变,实属怪异,一边指着我说我又瘦又小又难看,一边又对我完全不理不睬,由此导致我一度认为但凡“大人”都不会主动理我。
“可以坐在那里吗?”
见我不说话,他又问道。
“干什么?”
“只是坐在那儿,好吗?”
他从身后提起一块画板,打开取出笔,又冲我笑笑。
当阳光拉长影子,他坐到我身边,给我看纸上的画。记得那是自己的样子,坐在绿色里,满脸的无暇。
洛说这里风景好,适合写生,下次带朋友一起来。
他真的这么做了。男孩女孩,许多。
洛看见我在草地上就穿过马路来,拉着我的手介绍给他的朋友们,他们很乐意请我加入,我却总是摇头,我不希望在他们中间,因为他们说的我多半不懂。洛不在我们之中,而是站在不远处支着画架,不时地朝我微笑。
当大家即将散去,洛给我看他的画,问我喜不喜欢——当然,我喜欢——在那群有着明朗面容的姐姐们中间,在我脸上的天真,被洛捕捉到了。
夏天划过地平线,静静的同我说再见。我上了小学,非常迫切的想要快些长高长大,无意听到洛吟诵过一首《红豆》,于是缠着家人买《全唐诗》,一首一首的诵读。
渐渐,家人都发现我的“古怪”。
“妹妹真是奇怪,也不去玩,整天背诗…本来就长得不起眼,再近视眼!”
“她不调皮,比你懂事。”
我并不在意,只想早一天博学,听懂洛的每一句话。
初三时忽然之间长高,衣服仿佛统统缩水,鞋子也渐觉不合脚了,周围人们的眼神开始不同。哥哥也是一直笑我变得太过分,小鸭变天鹅。只是性格应该再开朗些。
这些对于我,并不存在太多欢喜,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渴望
拥有这般外形了,因为我有着与外貌不相称的内在,而这一刻,让我等了太久。
洛见了我,脸上带着惊喜。
“现在不太有机会看你在草丛里坐着了。”
“嗯,也很少见到你。”
“是,在学校很忙,”洛微笑,“你现在比小时候好了许
多呢,虽然还是不多讲话,但至少,不那么孤单。”
孤单?也许是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看到你瘦瘦小小的淹没在草丛里,
感觉你就像是被遗失的布娃娃。”他把手伸过木栅撸我的刘海,“还好,你不再孤单。”
我在努力追赶他的脚步,哪里还有时间孤单?
洛定然不知,在与他相遇的那个午后,是他解救了寂寞胆小的我。
“大学里有趣吗,住校会不会无聊?”
“当然,和家里是不一样,结交的人多,来不及无聊。”
啊...追赶的脚步再快,还是不行,我是无法让他为我停留片刻的。
不久,旧楼拆迁,我家搬进了新居,洛依然在校,我们之间也还常有些联系。
一日他来到我家楼下,手中托着一盆植物,
“在市场上看了好久,觉得只有白兰适合你。”
“洁白,清香。”
我抚摩着这棵珍贵的植物,续了他的话。
我们都微笑。
洛偶尔回来时问我上了大学想学什么,我说文学,他第一个举双手赞成。
“我有时总在想,有什么专业适合你安静的性格,这个不错。”
我微笑,若有洛在,世界 就不会寂寞。只是我不曾拥有他,也不知何时会失去。我还在读书,他就要工作,结交女友。心里会有隐约的落寞。
当我终于与洛同校,开始与同学走动,只是不想让洛担心,因为他说这样的城市要有几个朋友相助才好。
美术系的艺术气息浓厚。看到洛埋头作画,我淡淡的笑,站在窗外长久的凝视。在安静的场合做一个默默、不张扬的旁观者,也是一种幸福。
接着,洛以一幅少女肖像油画顺利毕业。离开了学校。
我的生活忙碌依然。有时会把获奖的文章寄给洛,只是希望他间接记起我。那盆兰花还在窗台,早已是花开烂漫。并没花许多精力,但一直不忘惦记。
哥哥已经结交女友,不常在家,但现在他会对朋友说,“我早看出来,我妹妹小时候就与人不同,”并指着墙上的奖状,“呐呐,那篇《白兰》我最喜欢!”
他早就忘了曾经说我是丑小鸭,大家都笑了。
我也试着和男孩来往,但始终没有爱情,男生多半嫌我不够活泼,默默听音乐好半天不说一句话。然而家人也从未要我改变性格,洛更不曾催促。
偶然遇见洛和女生一道,我会对他点头以表问候,而他会叫住我聊几句然后才会离开。
日后哥哥看出苗头,追着我问,“你暗恋他?”
“并不算吧,只是一直站在那里不曾离开,希望他经过时能看见。”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回头看那盆白兰,我想,应该更像是它,很单纯,很寂静,一直在那里,静静地为他看满了整个窗台。
从第一眼见到洛,我就已经爱上他了吧。
自始至终,我从未隐藏过,从未,无论他是否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