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老头吹起胡子,大笑了起来。
独自清看着面前的死局,表情愈发凝重。
“悔棋!”
“你已经悔了十五次了。”
“再来一局,我肯定能赢。”独自清挠着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
“来就来,你再下五十年也不是我对手。”
老头不屑的说。
“还是让你一车一马一炮?”
独自清用手指挑起雪白的下巴,凝重的想了想,回答道:“再让一个象吧。”
老头没好气的说道:“要不要再让你一个将。”
“那感情好!”
“滚犊子。”
坐在独自清面前这个老头,便是她的师尊,鹤晴真人。
说是老头,指的只是他的年龄。
鹤晴真人今年足足有六十之龄,但其面色红润,气血充沛。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六十,才是最为强盛的年纪。
别看鹤晴真人两鬓已微微泛白,但要论起实力,整个江湖加起来也找不出两手之数能驭之其上。
当然,面前的女子便是其中一个。
独自清一头青丝没有扎上,只是随意的散落在青色的道袍上。
皮肤白皙,甚至可以说有些病态。
坐姿不算雅观,但也不算潦草。
她的五官精致而美丽,因为常年练剑的原因,更显一丝锐气。
但她的眉目间,却萦绕着一抹淡淡的忧怅。
师尊告诉她。
她的眉目和她的母亲很像。
尤其是那抹忧怅。
无可复制,一模一样。
相信没有人会把这个柔弱的美人与当年独步天下的剑仙独自清联想起来。
……
在那年的大雪中,独自清被师尊带回了宗门,漫天的雪色映着漫天的血色,师尊高大的背影在风雪中摇曳着,怀中的独自清哭泣着,挣扎着,却来不及记住血泊中母亲的脸庞。
那时,她尚不记得何为血恨,何为家仇。
就这样,独府在她的记忆中彻底失去了模样。
师尊是一宗之主,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
他每天都板着个脸,呵斥师兄师姐不努力练剑,骂着门派长老办事不利。
大家都很敬畏师尊,因为师尊非常强大,非常严厉。
但独自清是一个例外。
自从能记事开始,师尊就是最关心她的人,几乎没有呵斥或是责备过她。
唯有那一次。
四岁那年,独自清对师尊说,‘我想要学剑’。
师尊揍了她一顿,令独自清印象深刻。
记得被揍完后大师兄来安慰她,讲了一个故事,故事很长很长,她全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那是最后一次见到大师兄。
半年之后,大师兄死了。
回到宗门的只有他冰冷的尸体。
大家都围在大师兄的尸体旁哭泣,独自清什么都不懂,但她知道,平日里慈爱的大师兄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那天,师尊沉默的坐在大师兄的身旁,一句话都没有。
五岁那年,师尊给了她一把木剑。
瘦小的独自清甚至连剑都抬不起来,但她看到了师尊深沉的双眸,霎然间,独自清想起了大师兄。不知道怎么的,她浑身都在发烫,两只手拼命的抓住剑柄,发力!
哈啊!’
她挥出了第一剑,人生中的第一剑,倒不如说是砸出了第一剑。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独自清正式成为了师尊的弟子,最小的弟子,排行第九。
大师兄死了,但他永远是师门中的大师兄。
在此之后,师尊没有再收过徒。
很快,独自清便展现出了自己的剑道天赋。
七岁即可舞动一手漂亮的剑法。
八岁便已熟读各家剑谱。
九岁就敢孤身上山打虎。
… …
十三岁这年,师尊给了她一把剑,普普通通的一把剑。
让独自清出山,去闯一闯这江湖。
带着这把剑出去,带着这把剑回来。
独自清答应了。
出发的时候,只带了这把剑,和一个旧包裹。
走出破旧的山门,她没有回头。
… …
六年后,独自清踏着大雪,风还在耳边呼啸。
山门依旧破旧。
她背着包裹,携着剑。
剑仙独自清
对江湖宣布退世。
… …
因为独自清的原因,本来名不见经传的禾溪剑门变得热闹起来。
不少人慕名而来,拜入禾溪剑门,希望能够成为独自清一样的大剑仙。
还有不少京城的大少不远万里前来,想要拜剑仙为师,但是都被剑仙所拒。
原因是,你我无缘。
就这样,春去秋来三年时间,禾溪剑门的山脚下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城镇。
各路商贩汇集在此处,售卖他们的灵丹妙药,神剑神法。
禾溪剑门也借此赚了不少银子,修缮了一下自己的老旧山门。
禾溪剑门成功完成了从无人认识到在地图上能标上名的地方这样一个小小的过渡。
……
回宗三年,每天的生活就是和师尊师兄他们下下棋,没事看看书,做做画。
当然,下了三年还是个臭棋篓子,看的书大都不太正经,画画也相当潦草。
用鹤晴真人的话来说,她就是把天赋全都放在剑道上了。
……
几年前,独自清打遍武林高手,一身剑法超绝冠世,无人不服。
但。
越是身居高处,越能体会到那份孤独。
她发现自己无法再轻易的融入人群,就连打个招呼之类的简单的话语都无法说出口。
害怕,害怕他人的谈论,名声越大越会有更多的声音。
好的,不好的,统统冲涌她的世界,她退无可退,只能将自己封闭。
她开始见到生人就害怕,害怕他人的言语。
只有在握剑时,才能忘掉一切。
她越来越依赖这把剑。
她无能为力,似乎丧失掉了与人交往的能力,成为了一个只会拔剑的机器。
于是,她回宗了,带着那把剑。
对于独自清的病症,鹤晴真人找了好多医师。
但往往结果是。
医师还没见到大剑仙,大剑仙就落荒而逃了。
因为剑仙不想和医师交谈。
‘我不认识他们,我害怕’。
对于这种情况,医师们也束手无策,他们也没有见过这种奇病,最后只能总结出来:
‘恐惧与生人交流,封闭自己的情感’
从此,独自清的社交圈,仅限在鹤阳真人和她的几位师兄师姐。
……
少年走在山脚的小镇中,一身青衣干净利练,一头长发束在脑后,腰间配着一把长剑。
这样的装束,在禾溪剑门的山脚处倒是极为正常的打扮,甚至可以说过于朴素。
每天慕名而来的人们大多也都年少,有着一个剑客梦,幻想着自己也能够和剑仙一样。
打遍江湖,无敌天下。
也正是因此,基本上来的人脸上或是紧张,或是激动,或是兴奋,或是雀跃,可以说都对自己的未来有着美好的期待。
但这个少年,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任何表情,甚至是神情都没有。
他就像是一汪古井里的水面,平静而清冷。
可以说,他已经将生人勿近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明明是如此俊俏的少年,气质却这么高冷。
不少人在暗中偷偷打量。
山门前。
他看了一眼牌匾上禾溪剑门四个大字,没有任何犹豫。
抬脚,踏上了登山长阶,萧索秋风中,他留给小镇的只有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