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假期
安妮塔西亚两个月一次的假期又到了!
这次她特别的兴奋,因为她的闺中密友——黛德丽·德拉芳丹·高曼子爵千金,跟着她一起到“罗斯玛莉”来渡假。
“还没到吗,安妮塔西亚?”
看着马车窗外的美景,黛德丽问。
“黛德丽!你问了第三十遍了!”
安妮塔西亚脸望着窗外,叹一口气回答。
“哎呀!我等不及看看你所说的城堡——‘罗斯玛莉’了!”
黛德丽嘟着小嘴,可爱极了。
“亲爱的黛德丽别急,就快到了。”
“这句话你也已经说了三十次了,马车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了。”
这位红发灰眼的子爵小姐黛德丽,是安妮塔西亚的室友兼好友,人长得非常冶艳,又美又有个性、风趣,据她说她像妈妈一样潇洒又有气魄。
安妮塔西亚不知道女孩子是否都会像母亲,但是若以黛德丽来想像一下子爵夫人,那子爵想必日子不大好过。
又过了一座富丽堂皇的石桥,安妮塔西亚看着兴奋的好友,终于笑着宣布:
“已经到了呢,黛德丽!你看那边。”
安妮塔西亚指着由马车中看出去的那一片大树林。
树林的深处隐约藏着一座巨大建筑,与天空形成完美的分隔。
因为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所以看不太清楚到底有多大。
“还好远呢!安妮塔西亚,这里已经是费兹罗斯伯爵的领地了吗?”
“从刚刚火车站过来好长一段路开始,就是我爸爸的领地了呀!”
“哇!好吓人,真不愧是伯爵。”
两位千金小姐,在教会学校里枯燥的生活里,早已是无话不说了。
安妮塔西亚的童年多彩多姿,连那迷路的经过、“罗斯玛莉”东翼的传说、东翼的奇怪葬礼、蔷薇花海……全部如数家珍,告诉黛德丽了。
这位子爵千金想像力丰富,编织一大堆一大堆可能的推测,有些幻想简直荒延不经得离谱,总惹来安妮塔西亚骂她胡说。
“哼!你若让我去你家那奇怪的东翼瞧瞧,我一定能推断出一个道理来的,这个世界哪来的谜啊?许多事之所以会成谜,只不过是因为人们不肯面对问题、找寻答案罢了!”
黛德丽常常比手画脚这样说。
“是这样吗?”安妮塔西亚充满怀疑。
“安妮塔西亚——我的脑筋可跟你这可爱却不中用的脑袋不同啊!”
黛德丽总是这么辩称着。
现在她总算能如愿了,虽然一大清早六点不到就出发前去搭火车,头等座也很舒适,但加上这一段马车颠簸的路途,到了这伯爵领地已经接近黄昏了。
转过这不知道是第几座的森林,“罗斯玛莉”与一片蔓延无尽的玫瑰花海已经呈现在眼前了。
经过几道美伦美焕的铜制围墙辽阔气派的花园景观、几座洋房似的小城堡,美丽的“罗斯玛莉”就出现在眼前了。
“哇!我没去过女皇的皇宫,不过,这‘罗斯玛莉’想必也不会逊色多少吧?”黛德丽说。
“是很壮丽啦!但你太恭维啦!——‘罗斯玛莉’绝对没有皇宫大啦!”
对于黛德丽的赞扬,安妮塔西亚心想爸爸的努力没有白费。
“而且啊,你看到的只是半个‘罗斯玛莉’喔!黛德丽。”
让管家牵着手下马车的安妮塔西亚说。
“半个……是!是!但我一定要找机会去看另外的半个!”
管家和侍仆忙进忙出,帮两位小姐搬行李,黛德丽发现自己的帽子歪歪斜斜地,赶紧整理了一下。
经管家的带领,进入了她心议已久的“罗斯玛莉”。
因为接近晚餐时间,所以管家要她们先梳洗更衣,然后到餐厅用晚餐。
管家还不时眼神有异,似笑非笑,安妮塔西亚问有什么事,管家只是说用餐时就知道了。
她们穿着漂亮的晚宴服来到餐厅时,安妮塔西亚看见了妈妈身旁那出外大半年没有回来的伯爵,高兴地大叫。
黛德丽向伯爵、伯爵夫人请安后,便在一旁仔细观察这一家人。
这一家人实在是太漂亮了。
据安妮塔西亚说,伯爵已经四十三岁了,但黛德丽觉得伯爵看起来倒像三十出头而已,英俊无伦、气派雄武,而且完全不像她的老爸——高曼子爵,肚子挺得像装了个摆在酒窖里好几年的酒桶一般。
黛德丽心想,伯爵要不是身边已有一位年轻又美艳动人的伯爵夫人,想必一定是名媛淑女的追求对象!
当然,即使是现在,他依然是各个大小型宴会极力邀约的对象吧?
~~
在晚餐之后,回到富丽堂皇的公主寝室,黛德丽对着正在更换睡衣的安妮塔西亚说:
“伯爵好英俊喔!风度翩翩、谈话生动有趣,让我好心动。”
“当然!我爸爸在二十多年前可是皇室亲王的唯一人选呢!据说女皇对我爸爸倾慕不已。”安妮塔西亚与有荣焉地说。
“喔?这么说来,伯爵是为了伯爵夫人而拒绝女皇的招亲了?”
黛德丽陶醉地说:
“哇!好浪漫喔!也难怪了,伯爵夫人那么美……”
“不是的!让我爸爸拒绝皇家亲事的,是上任伯爵夫人。”
“上一任?”
趴在豪华大床的黛德丽有些惊讶。
“嗯!我妈妈是第二任的伊凡妮•;费兹罗斯伯爵夫人。”
“天啊!看不出来……伯爵夫人是很年轻啦!但……”
黛德丽睁大了双眼,嘴巴大张。
“我妈妈是在十六岁时嫁给我爸爸的。”
安妮塔西亚也躺到床上去:
“我听奶妈偷偷说过,第一任伯爵夫人名叫莎亚•;伊凡妮•;费兹罗斯。她美得不像凡人……但是有关她的事,就像‘东翼’一样是我们家禁忌,许多事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你家的禁忌好多喔!‘东翼’啦、那位带迷路的你的漂亮哥哥啦、这位叫做莎亚的伯爵夫人啦……我都开始怀疑你家地窖里说不定埋着什么吸血鬼的……(被安妮塔西亚敲了一记)——不过嘛,越是有一些谜团,就越是神秘,好浪漫喔!”
“黛德丽!你不要去客房睡了,睡我这里吧!我们继续聊!”
安妮塔西亚提出想法,黛德丽很快便高兴地接着说:
“亲爱的安妮塔西亚!你真了解我,我正等着你这么说呢!”
俩人打了会儿枕头仗,又躺下来笑成一团。喘了一会,黛德丽说:
“对了!说起漂亮哥哥,我上个月去参加我表哥家的宴会,也认识了一个很漂亮的人呢!很奇怪耶——我一听到你说漂亮哥哥的事,直觉反应就是他耶!”
“真的?很漂亮的人?”
“真的很漂亮、很漂亮!虽然他的人那么冷漠,神情与举止非常有礼貌却带点高傲……但是,他真的很漂亮呢!你就不知道他一踏入宴会厅之后,仿佛连音乐都因为他的到来而停止,所有的人全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不止仕女盯着他,就连不少公子都一脸着迷……”
黛德丽陶醉地喃喃地说:
“他漂亮得让看过他的人,不论男人女人都想和他上床……”
“什……么”
安妮塔西亚被黛德丽的话吓得差一点自床上滑下来。
黛德丽责备似的朝她瞥了一眼,说:
“你听不懂啊?就是——每个看到他的人,都想和他通宵达旦、至死方休地**!”
“亲爱的黛德丽……”
安妮塔西亚一听,羞红着脸惊慌地说:“淑女……是不可以说这种话的!”
黛德丽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直将保守的安妮塔西亚吓个半死。不过黛德丽很快地息事宁人,说:
“是是是!我之所以这么说,只是要形容……那个人有多美多出色而已啦!不是真的想和他那个啦!”
……不想才怪呢!
黛德丽心里咕哝着。
看着眼前这位家世良好、性格保守的伯爵千金,黛德丽暗自翻了一下白眼,待安妮塔西亚松了一口气,黛德丽又说:
“他现在住在我表哥家里(表哥到底什么时候藏着这样的绝品,也不偷偷说一下!),几天后我表哥家有个大型晚宴,我带你去认识一下他。”
“可以吗?我没有回复舞会的邀请卡耶……”
一听安妮塔西亚说完,黛德丽夸张地挥一下手,似乎想将恢复邀请卡这种芝麻小事挥到天涯海角去。
她接着说:
“谁管邀请卡的事啊?你只管跟我去没问题!谁敢拦我的话我立即踹他几腿,让他第二天没有拐杖就下不了床!”
凶巴巴地说完后,黛德丽又恢复了少女梦幻情怀的表情,迷恋地说: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听表哥说好像没有?……这我不确定,因为表哥说得模棱两可。他呀——虽然有些冷漠,但是……他难得一见的笑足可让你愿意为他做任何事,连自己的心都会情愿奉献给他。我知道你一定会迷上他的!因为没有例外,每一个人都会迷上他。”
“真有这么漂亮啊?我好想看看哦!”
安妮塔西亚知道,黛德丽自己长得也非常美,对于男性又挑剔得可以,现在却有一个人能让她着迷成这样……
她拼命地想像到底人能漂亮到什么地步,不过她没忘掉自己已经与人订婚了,便说道:
“会不会迷上他我不知道啦!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了!”
“未婚夫又怎样?还没结婚都不算啦!更何况婚后的婚外情也是蛮刺激的……”
黛德丽说着说着,到末段几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她知道一说出口安妮塔西亚一定又要大惊小怪了。
安妮塔西亚果然没有听见后面的关键字,只问道:
“亲爱的!你还没告诉我,这位迷得你神魂颠倒的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西斯塔希尔·约瑟·薛格维!”
“咦?这名字好奇特哦!”
“是吗?算了!我要睡了!明天起个大早,你要带我到东翼去看看!”
“什么?东翼是禁地,我告诉你很多次了!”
“哎呀!什么禁地呀?”
黛德丽狠狠地翻了一下白眼,继续说:
“一定是你小时候很顽皮,而东翼搞不好有什么危险的古井之类的,怕你糊里糊涂地一撞到地心再从另一头飞出来!现在你已经长大了,哪还有什么禁地呀?”
两个小姑娘争论着,叨叨絮絮,没完没了。
不过,在第二天拂晓时,迷迷糊糊起床的两个人谁也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
之二夜窗幽魂
沁凉的夜风轻轻柔柔,穿过那飘摇透明的纱帘,幽魂般卷了进来。
那长长的、落地的白窗或许忘了关上了吧?
风虚无飘邈……原本是白色的景象,被那蓝蓝的月浸染成一片幽幽沁凉的水色。
要命!那个梦又来了!
那个……杀不死的梦……
是梦吗?不——
或许不是梦!或许这一切都是真的!
因为……那个美丽的鬼魂正自白色长窗外轻轻地走进来了。
“父亲……”
“哦!不!不要!求你放过我吧!已经好几年,已经好久了!”
“已经……足够让你永远地腐朽了……”
“父亲……您回来看我了……我好高兴……”
“够了!别再靠近我了!你已经死了!你已经……不在了!”
幽魂轻灵透明的身影无视床上的人的抗拒,如风般飘向床前。
“父亲……”
“放过我吧!求求你……求求你……”
“你已经死了!”
他痛苦得呻吟着,抵抗那个如幻似真的噩梦,无奈鬼魂就像浓雾般挥之不去,随着那蓝蓝的夜风压向前来。
“父亲……您回来看我了……我好高兴……”
鬼魂那美丽的脸笑着,水蓝色的双眼溢满喜悦。
“你已经死了——”
“滚!滚!给我滚!”
床上的人惊吼着,嘶声力竭地尖叫着。
突然,他一跃而起,双手愤恨地朝着鬼魂的脖子压去!他怒不可遏地吼叫:
“为什么不放过我?你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
他使尽所有的力量,仿佛想将整个世界掐碎似的,他死命地紧缩着手指的力道,那让他几乎听到了自己的手腕响着“啪啪”的关节声音。
“你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还不死?”
“我已经杀死了你……”
“你已经死了!听见没有?”
他不断地反复着,试图说服……说服谁呢?
他是想说服幽魂说他已经死了,早该付诸氤氲消散,、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不该再来骚扰他呢,还是说服他自己——他手上掐着的是一个已死了好久,已经永远腐朽,已经不存在的鬼魂?
“父亲……”
“住口!住——口——”
他哭了起来,他杀不死他!
无论杀他多少次,他总是不死!他总是不死!
他总是不死!他总是不死!
他总是不死……
“父亲……”
无论杀他多少次,鬼魂美丽的脸总是微笑着,那对美丽的浅蓝色眼睛像寒夜里的星星,剥蚀着他那黑暗深处的内疚。
鬼魂毫无痛苦,只是轻唤着:
“父亲……”
他哭得不能自己。
“……你已经死了!”
“求求你!放过我吧!……”
喃喃地哀求着,突然间,他醒了。
在自己毫无意识的尖叫声中,无意识地爬上眼眶的泪水中醒来。
那惊声尖叫震撼着他的心跳,他发现自己的脸上、眼眶上浮着一片苦涩的湿润。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满怀着痛苦与惊恐,他望着鬼魂进入的那扇白窗。
风在外面的夜色中回旋着,然而白窗之内一片宁静,窗台紧闭、轻纱直直垂落……
屋内没有鬼魂的踪迹。
之三梦回东翼
和往常一样!和印象中的情景一样——
安妮塔西亚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绕过气派万千的大回旋梯,安妮塔西亚牵着黛德丽走向餐厅。
“父亲……又走了?”安妮塔西亚问着正在忙进忙出的奶妈。
“嗯!和往常一样,天还未亮,伯爵就离开了”
“唔……”
是的!和往常一样!
数不清多少年、数不清多少个夜晚,父亲——费兹罗斯伯爵就算回到“罗斯玛莉”来,也几乎从来没有等待到天亮就离开了……
总是在一切幽深夜色都还来不及散去之前,就已经悄悄地离开了这里。
为什么呢?
那是个谜团!“罗斯玛莉”的另一个谜。
一个又一个谜团,编织出“罗斯玛莉”的美丽浪漫气氛。
“咦?伯爵已经离开了啊?”
黛德丽伸长着脖子,目光越过安妮塔西亚眺望餐厅,说道:
“好可惜!我还没向他请安呢!伯爵一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否则干什么赶在天亮前就走呢?”
“应该不是什么紧急的事……”
安妮塔西亚帮奶妈整理要送上二楼的餐盘,一边说:
“我爸爸很少回到‘罗斯玛莉’来,就算回来了,也是像今天这样,总是在天还未亮之前就走了……”
“啊?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认真地想一想,其实非常明显,不是吗?
就是九年之前,东翼的那一次葬礼之后开始的吧?
安妮塔西亚说完,微微一愣,然后对着奶妈说:
“这是要送去给妈妈的早餐吧?我替奶妈送去好了。”
“伯爵夫人不一起在餐厅用餐吗?”黛德丽问。
“嗯!我妈妈近年来有很严重的清晨低血压,早餐通常都在房间里吃。”
安妮塔西亚端起餐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着说:
“好香啊!黛德丽!你可以先用餐,我送早餐给妈妈,一会儿就下来。
伯爵夫人一向都在卧室用餐的吗?德丽偏着头想,不过也没再深思下去。
~~
吃过早餐后,两位姑娘在花园散步,眼睛已经盯着安妮塔西亚所描述的那座花墙好一阵子的黛德丽,挟磨着要到东翼去。
黛德丽磨功人,安妮塔西亚终究熬不过她,只得说:
“好啦好啦!我找找看有没有路可以过去,你也帮忙找吧!黛德丽!”
“什么都行!”
黛德丽高兴的欢呼起来。
那有什么问题?只要安妮塔西亚答应带她到东翼去,她也会非常心甘情愿地帮着在诺大的林园里找路。
~~
说也奇怪,树林花丛中,“罗斯玛莉”的东翼一隅在花海与树林后若隐若现,它那巨大且富丽堂皇的容姿明明就在那里,为什么就是找不到路呢?为什么就是没办法过去呢?
又不是什么迷宫!
这里不会有什么魔法阻隔着吧?
这莫名其妙的阻隔,让人不免产生一种——自己所看到的会不会是海市蜃楼的幻觉。
两个小丫头都走得相当累了,与东翼的距离却一点也没有比较靠近。
是自己在抗拒前往东翼吗?
否则……怎么可能找不到路呢?
安妮塔西亚心里起了一阵古怪的感觉,身体不由自主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我看直接穿过那片花墙会比较快,安妮塔西亚你觉得呢?”
耐心很快地就用光的黛德丽说。
“你还真野!你不怕你那张漂亮的脸蛋被那密布的花刺给刺花了吗?我看算了!我们回去等着吃午餐吧!”
安妮塔西亚轻轻拭去朱颜上的汗粒,诡异地说道:
“我看……这真的有些邪门!我们别再找了。”
“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东翼!一定要!”
黛德丽耍赖似地嚷叫。
“黛德丽!你不觉得奇怪吗?东翼就在我们跟前,可是怎么也走不过去……你不怕吗?”
妮塔西亚不确定地说。
“不怕!我一定要去东翼看看!我就学学那漂亮哥哥吧!直接从这花枝当中穿过去吧!走了,安妮塔西亚。”
说完,黛德丽撩起厚厚的裙子,弯身就往花丛钻了进去。
安妮塔西亚不得不跟随着,才一钻入花丛她就后悔了!
浓浓密密的枝节让人几乎忘掉现下艳阳当照。所幸,大约也没有爬多久,眼前突然一亮,东翼就在眼前了——
啊?
怎么会这样呢?
天啊!
这就是——
那个印象中布满玫瑰花的美丽东翼吗?安妮塔西亚简直不敢相信!
眼前充满整个视线的,不是一大片蔓延无尽的花海,而是满目杂乱的植物生长的乱林!玫瑰花们没入杂草堆,没有几株开着花,大部分都已经枯死了。
所有她印象中的美丽婉妍的玫瑰一朵也没见到!几座凉亭都已经被杂乱的植物所覆盖。
天啊!这里荒废、破旧的程度像是个闹鬼的古堡!
“这就是……你那个……被一大片又一大片蔓延无尽的花包围的‘东翼’吗”
黛德丽显然跟安妮塔西亚一样被跟前的景象给吓坏了。
“这……这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安妮塔西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看得出来当年一定具有相当的规模,可是现在这模样……我说了你别生气——这里看起来像座鬼屋啊!”
黛德丽搔着那头被勾乱了的红发说:
“安妮塔西亚!你到东翼来是几年前啊?”
“九年前……”
“九年的时间能让一座你所形容的、那么美的城堡荒废败坏到这种程度吗?”黛德丽双手环胸问。
“我……我不知道!”
安妮塔西亚不由自主地发了个冷颤。
说的是啊!九年的时间能让一座华美的城堡毁损到这种程度吗?
不可能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九年前的那一天,……真的是梦吗?
那位漂亮的大哥哥是梦,而后他的葬礼也是梦吗?
不由安妮塔西亚持续发呆,黛德丽勉强找到一条已不能称之为路径的路走去,直挺挺地往藤蔓禁锢着的那一面墙走去。
“安妮塔西亚!别发呆了!我想你也很想弄清楚这里在九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我们进入‘东翼’去瞧瞧吧!”
“啊?你确定?”
安妮塔西亚吓一跳,说:
“这……不要吧!黛德丽!我觉得……好像有点……恐怖……”
安妮塔西亚感觉到自己有点颤抖,因为那深深的、不知名的恐惧如同水面的涟漪一般缓缓却鲜明地蔓延开来!
“怎么?你不会以为……这里真的住着什么吸血鬼吧?”
“……我是这么担心着……”
安妮塔西亚说完也觉得自己很傻。
“哎呀!你还在意小时候长辈说的话吗?拜托!”
黛德丽翻起白眼说:
“我记得我小时候妈妈告诉我庭院的那一边水潭下住着一只会吃人的大怪兽、哥哥告诉我子爵府后的树林里有巫婆、佣人住的厅舍后那一口井里有上百条像火车一样长的蛇……云云,我长大后才知道这些都是骗人的!”
原来因为太调皮而被编造诺言、被阻止涉足危险地方的人,是黛德丽自己嘛!
不过安妮塔西亚没有说出口,因为她正被调头回来的黛德丽往那被弃置的东翼门口拉去。
“我告诉你啦!那些鬼怪的传说一定是骗你的啦!我们去里头探险,去挖掘秘密吧!一定会有很棒的发现!”
安妮塔西亚虽然有点害怕,不过……看着黛德丽那张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蛋,也不也再推却了。
对啊!艳阳当照,就算是真的出现什么鬼怪,怕不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吗?
虽然心底下已经作好了万全的心理建设,但越是靠近那个白色的、被藤蔓监禁的门,心跳声越是不争气地大力鼓动!
秘密?
“东翼”会有什么秘密?
一想到这个问号,心底不由自主就毛起来。
“别怕!最恐怖、最恐怖,就是发现骷髅骨吧?”
“啊?我不要……”
“砰”的一声,黛德丽不由分说,用力撞门。
安妮塔西亚的满怀期待与震动着的心脏,差点因为黛德丽用力撞门的声响惊吓而从嘴里跳出来!
“会不会锁住了?”
“啊?看来……是锁住了。”
安妮塔西亚一听,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回去吧?”
安妮塔西亚才说完,“啊呀”一声,门却被找开了,门缝里震落些许灰尘。
“哼哼!我、打、开啰!安妮塔西亚!”
黛德丽向她示威似的高兴地说。
“啊?”
“别啊了!你一早到现在已经啊了几声啊?走吧!别再躲了!”
半抵抗半迁就,安妮塔西亚只得跟着黛德丽跨进那个神秘未知的禁地。
这是她这一辈子首次踏进这里——
“罗斯玛莉”东翼的这一角与西翼呈现一个斜斜的对称,里面基本的空间设计是一致的,只是方向完全相反。
华丽的大回旋梯、雕琢着美丽图案的墙垣、几座皆有其来历的石雕像……
一切都与西翼一般!
安妮塔西亚不明白,为何自百年前,费兹罗斯伯爵家便弃置这一半的华邸不用,虽说维护这么大的产业是一件费时又费力的功夫,但是就费兹罗斯伯爵家的财力而言,称不上是什么不得了的负但,也因此让人不禁怀疑,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样不解的谜团?
“光看这规模,若举行舞会想必是很有看头的!”
黛德丽双手抚胸,喘息着说。
话声在这无人的空间里回旋起一阵阵回声。
或许是因为东翼之内并不如外面看起来那么地荒芜,所以安妮塔西亚心底的恐惧与不安,已不若先前那样强烈。
她们在这个非常大的厅堂里,环视着整座东翼内部。
东翼内部大部份的家具都覆盖着白布,四处都是厚厚的灰尘。
虽然没有点灯,而且大多数的门窗外都覆盖着玫瑰藤蔓,但是仍然有几道桀骜不驯的光轻轻泻了进来,反而让这原本想像中应该是充满恐怖气氛的东翼,蒙上一层梦境般的美丽。
黛德丽对着环视着四周的安妮塔西亚说:
“虽然被外面那狼藉得吓人的庭院吓一跳,不过‘东翼’里并没有想像中恐怖嘛!对不对啊安妮塔西亚?”
“是啊!”
安妮塔西亚同意,无意识地回答。
“这里是大厅,好像没什么东西,要……上楼去看看吗?”
黛德丽说归说,脚下老早已经踩上阶梯了。
要逛遍整个东翼那也是很花时间的!
况且两人心下还是有些不安,饶是如此,两个姑娘家却还是缓缓地上了那座豪华炫丽的大回旋梯。
在第二层的转角处墙上,有一幕厚帘半掩着,那帘布是非常高级的数层织布,完全没有空隙,而且不透光。
安妮塔西亚看见它掩着的好像是一幅非常大的画,她伸手拉开布幕——
没错!这是一幅画得非常精美的人物肖像画!
厚布掩住的部份完全没有灰尘,也因此安妮塔西亚与黛德丽能一览无遗地端视这幅美丽的画——
画中的是一位身着华丽晚宴服的女人及腰的半身像,那一张脸美得不像凡间女子,说她是人类还不如说她是精灵。
她的年纪看起来大约只有二十岁上下,脸蛋非常漂亮,肤色白晰,水蓝色的眼睛有些忧伤,美丽的薄唇轻抿,一头亮丽的金色长卷发没有挽髻,仅是自然地垂在身后,这令她看起来更加不像是个尘世的人。
“……这是谁啊?好美的人,好像神话中所形容的女神……”
黛德丽发出一声赞叹。
这是谁?
安妮塔西亚也不知道,她先是摇摇头,猜想着或许是费兹罗斯伯爵家的祖先,可是依画中人的服饰来判断,这画像应该是近几年画的。
想着想着,安妮塔西亚注意到布帘没有复盖到的、已经掩上一层厚尘的角落有个牌位,她伸手抹去灰尘,名牌上的字显现出来……
——莎亚•伊凡妮•费兹罗斯伯爵夫人——
“莎亚•伊凡妮•费兹罗斯伯爵夫人……这就是……昨晚我跟你提起的我爸爸的前妻,上一任的伯爵夫人。”
安妮塔西亚说着,眼睛倒也没有离开那幅画,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传闻中的女性。
“咦?那么……这们莎亚•伊凡妮•费兹罗斯伯爵夫人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啊!我说过有关她的事都像谜团一般。”
安妮塔西亚摇着头。
她们静默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离开那一幅画像,走向二楼。
二楼的摆设和西翼并无多大差异,因为所有的房间都封死了,所以她们很快地离开当地。
走出东翼后,她们都沉默了。
她们不知道心里那沉甸甸的东西是什么,只知道这一趟“东翼的探险”所带给她们的,既不是一种期待的满足,也谈不上是什么失望,那只是一种混合着不安与恐惧的心理……
心里头既是——满满地盛着不知该称之为何物的情绪,又是一种空虚得令人想哭的感觉。
“唉!好像一种……珍贵的宝石遗失的感觉嘛……”黛德丽说。
“……嗯……”安妮塔西亚同意。
走在荒芜花园里,黛德丽忽然说:
“对了!安妮塔西亚!你记得那座墓在哪里吗?”
“啊?我想想……好像就在这入口处不远的庭园里……”
“我们去找吧!”
黛德丽又找到新差事了!安妮塔西亚吓一大跳,说:
“找墓?不……不要吧?”
“都已经来了,就将所有会噎死人的谜团都解开吧!”
当天,她们并没有找到那座墓,因为整个花园杂草蔓延、藤蔓丛生、树木茂密……
看来,她们似乎只能再次将谜团吞咽下去,期待某一日特别的机会解谜,或是任由谜团自生自灭了。
不过,安妮塔西亚开始回想九年前的那场葬礼……
她想起了一些情绪。她想起——
当时她的心里遗落了什么似的……
如同她自己也跟着埋葬在地底……
躺在那座墓下的那个人,若他有灵魂,他是否看得见她就依依不舍地站在棺木旁边呢?
安妮塔西亚忧伤的摇着头。
是的!葬礼的那一天,安妮塔西亚在心里像是遗落了什么——
那绝对不只是“眼泪”这种可以轻浮地代表着悲伤的东西!那情绪也不是刀锯加身、铁钉入骨的痛楚,但清晰得想掉了一层皮一般。
她遗落了什么……躺在地底他是不是知道呢?
……他或许依然无法知道,包括她的心情、她的一切……
他已经死去,于这个世界再无瓜葛。
但是,他看起来并不像真的死去——他只是很美地躺着……
他只是……永远地躺在那个——杂草盘踞、蛇鼠群出的地底下,伴着满地的玫瑰芳香,以及她蜷伏在心底……某种像星星一样散发着光芒的珍宝……
这些期待与幻想都跟着遗落在那幽静黑暗的地下,永远且恐怖地腐化、静默——终于成为一堆白骨了。
艳阳当照,安妮塔西亚和黛德丽却觉得包围着自己的是一种不知名的寒冷。
然而,在紧接着而来的午餐当中,安妮塔西亚和黛德丽已完全将早上在东翼的探索,甩到九霄云外去了。
暂时将那个失落感抛掉——
然后,只钟情于那丰盛餐点、有趣的话题上。
逝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了,就如同已经谢去的梦境一般。
玫瑰花海与那位迷离的贵公子,早已经遗落在时间的那一端,任凭她怎么追寻,都不会再回来了……
带着喜悦又有些空虚的心情,安妮塔西亚和黛德丽在三天之后,离开了“罗斯玛莉”回到学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