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至国,十月一日,am 7:35。
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夏提雅度过活了这么多年来最温馨的日子。
感觉真正的有了母亲,妹妹……啊,还有一只猫。
虽然每天过得都很简单;全家一起去摘草药,和阿比盖尔在远离喧嚣的平原上打闹。有的时候不小心吃错蘑菇昏过去,再醒来看着满脸慌张的伊丽莎白正拿着放以前根本用不起的药抢救自己。浑身都无力,但心里有很大的慰藉。
久违的去了趟王城中心看了看,只是一个月过去了,却恍如隔世。
明明停止战争了,人们却都哭丧着脸,街上明明依旧车水马龙,却再也没有往日的活力。
为什么呢?
一个老妇颤颤巍巍的拄着拐在一个小伙子的摊位前买了一斤甘蓝,看着愁眉苦脸的小伙子,慈祥的问了一句:“艾伯特,发生什么事啦?怎么哭丧着个脸呀?”
“是马修太太啊,没什么事,就是有点……这日子过得看不到头。”
年轻小伙敷衍的把蔬菜摆正,颓丧的靠着墙。
“怎么啦孩子?战争不是结束了嘛,你不都从战场上回来了嘛?”
“可是,给大家带来和平的人死了啊,国王肯定会发动新的战争,我……我不想死啊,我好不容易才回来。我想和妈妈在一起,我还想再和妻子多待一段时间,我想看着我的儿子长大啊……”
这本是夏提雅这个年纪不能理解的。
旷日持久的战争,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老人小孩,都是一场笼罩人生的阴霾。
在差点死掉之前,夏提雅一直接受着最纯正的爱国教育;面对这些毫无士气的退伍士兵,她肯定是打心底里厌恶的,要背地里指指点点的,要对他们进行鄙夷的。
在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后,在自己的挚友在面对官僚阶级时甚至不敢反抗只能自杀后,她对这一切有了新的看法。
再想起了那对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母女,她开始有些好奇:风来国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曾经听说风来人非常激进,居然以叛国罪的罪名联合起来斩首了自己的国王。
简直是胡闹!夏提雅想:这些人未免太过于离谱,怎么能做出这种放在任何国家都不可能发生的事呢?
为什么遵循祖制的雨至国,土地越来越大,但人们越来越不开心呢?
为什么大逆不道的风来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会笑颜常驻呢?
风来国国王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所有指控我的恶行,都是欲加之罪。深刻盼望我的血能够让风来国人永世安康!
无法理解。
对超出自己认知的事尝试去理解,就会头痛的不行。
但死里逃生的夏提雅,有种想去那个疯狂的国家看看的想法。
想看看那个人民高呼着:“没有自由我宁愿去死!”的国家是个什么样子。想看看那个人民把官僚一个一个送上断头台的疯狂国度。
但是……
还有些心里放不下的东西。
心不在焉的走路,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还被那人的金属制的纽扣划伤了手。
真是倒霉啊……
血流了一手,自己两个的戒指也沾上了血渍。
“倒霉死了啊!妈的,一拳把这个世界打爆!”
恶狠狠的抱怨了一声。
什么用都没有。
灰溜溜的包扎了一下伤口,还是去探望一下梅丽尔吧。
一个不大不小的店铺,是一家面包店。
“梅丽尔——”
梅丽尔放下手里的活回头看向她,笑容很是明媚。
“夏提雅小姐,你来了。”
夏提雅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看着梅丽尔忙里忙外的;她已经没有之前的颓丧厌世的表情了。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那个样子。
“生意怎么样呀。”
“生意很棒呢,原以为只是卖普通的肉铺和面包会不怎么赚钱呢,没想到这些东西会那么受那些出行的人欢迎。几乎每天都有出城进城的人,每天都能赚4个银币呢。”
“是吗,那确实挺不错的昂。”
夏提雅笑了笑。
看着老友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开朗,心里轻松了不少。
一个黑袍人急匆匆的走进店来。
“老板,20条面包打包带走。”
“好嘞。”
梅丽尔手脚很麻利,很快就从货架上打包好了面包。那人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东西,像是有点嘴馋了。
“再来10个猪肉三明治吧,啊,再来5斤猪肉脯。”
“好的,这是您要的东西,一共是4.5铜币。”
那黑袍人拿出5枚铜币,把其中一个从中剪开来,也就是拿了四个半递给梅丽尔。
这是合法的。
没有什么破坏货币罪。
反正到时候收税时这些零碎的钱会被收上去重铸成新的钱币。
雨至国在其他国家眼里的特色就是:你在这里犯罪不一定会被抓到,但这里逃税,那你必死无疑。以至于雨至国的殖民地们也是子承父志,一样的势利。
客人走了,梅丽尔就把钱放进柜台的抽屉里,然后给货架添上新的货物。
看着忙碌的梅丽尔,夏提雅又开始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街对角那家饭店进去**吃吃就是一两个银币,而梅丽尔辛勤劳作这么久的东西……也就只能赚到三四个铜币。
这个世界好奇怪啊。
好奇怪啊……
“梅丽尔,你想离开这里吗?”
“嗯?为什么要离开呢。”
“就……你没想过去其他地方吗,比如去其他国家旅行什么的。”
夏提雅有些烦躁,但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烦躁。
“没想过哎,旅行是夏提雅小姐这样的有钱人才会考虑的事吧,我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烦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
“可是……”
梅丽尔擦着桌子,一边忙着一边回答着夏提雅。
“我很感谢您,您一直在帮衬我,以前是这样,甚至现在连我变成了那个样子您也在帮助我。
“其实啊,就连您之前的那些朋友们也不怎么瞧得起我们这些小人物,也就只有在您眼里,我们都是平等的人。”
擦干净了桌面,梅丽尔又走进厨房开始做其他的简易速食,笑着继续说着感激的话。
“不管是我们这些小贩,还是那些妓女,甚至那些感觉上不那么人道的奴隶商人,您都会一视同仁,我们也就在您眼里才和那些上等人是平等的,所以大家都喜欢在您身边。”
“瞎说,哪有什么上等人,大家不都是一样的嘛。”
“噗哈,您就是这一点……街坊里那些常受您帮助的女孩们都很喜欢您呢。”
“神经啊,喜欢我干嘛,去喜欢男生啊。”
“噗。”
两人交流起来没之前拧巴了。
一直呆到下午,直到梅丽尔打烊夏提雅才走。两人喋喋不休的聊个停不下来。
今天的生意倒也不错,一共赚了6个银币。
赚的不错也就意味着……梅丽尔一直忙了个没停。
打了烊就回房间了。
就住在店里。
这个地方花了30个金币买下的,按照这个势头下去大概半年就能把本钱赚回来了。
还不错吧。
夏提雅走在路上,走到河边吹着河风。
赛维恩河,母亲河,她温柔的带走雨至国儿女们的烦闷与哀愁。
心情好点了吗?
没有。
又想起烦闷的事了。
人就是这样,明明那些该过去的苦闷的事已经过去了,但是总是莫名其妙的就想起,无法补救,就一直这样折磨自己。
“安娜贝拉……”
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走过来一个穿着黑袍子的人。
夏提雅没理那人,毕竟这种打扮很常见的,棕色布料最便宜,其次就是黑色。
棕袍子黑袍子都是那些常出游的人最钟爱的衣着。
“您好。”
那人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倒是让夏提雅有些意外。
这人谁啊,这又不是红灯区,不太可能被妓女找上吧?
那人撩开兜帽,是个灰发红瞳的女人。
夏提雅不是个喜欢以貌取人的人,但说老实话,这个人给夏提雅的感觉并不舒服。
尽管她语气很温柔。
“我,叫幽儿盖娅,灵魂监视者,我跟随着罪与罚之戒来到您身边,请,成为王吧。”
说罢,直接半跪了下来。
夏提雅懵了。
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
现在走会不会不太礼貌?
精神有问题的人丢下她在这会不会出什么事?
忍着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叹了口气。
“跟我走吧,你的家人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夏提雅起身就走,那个叫幽儿盖娅的女人一下子愣住了。
“请您相信我,我,我没有精神疾病。”
真是有够无语的,没有精神病,那就是骗子吧。
“就这么说吧,现在我身上没有任何钱可以给你来骗。还有啊,以后别再做这种行当了,我不会去告发你,希望你悔过吧,这是犯罪的。”
夏提雅并不想理她,在剑士团工作的时候没少接触这些骗子之内的。人们的热忱之心六七成都是被这些人磨灭的,她讨厌这些人。
但有的时候她也会想,哪怕这些人都是罪不可恕的,十个里也知道可能会有一个是走投无路了,才放弃了自己的良心吧?
但是纵使有再多理由,你摒弃了自己的良心,那你就放弃了作为一个人的基本。
所以逐渐的夏提雅开始不那么厌恶他们了,而是衍生出了一种叫做怜悯的感情,有的时候总会给他们留一个机会,希望他们重新做人。
但之后的事,她也就没能力操心了。如果重新做人了那当然是最好,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直到被自己的某位同事抓进牢狱,那也是个不错的结局,起码能少几个被骗的人。
而眼前这个神色慌张的人,看上去就不是个常骗人的人。夏提雅摇了摇头,希望她改过自新吧。
“我不是骗子啊,请您相信我。”
夏提雅也不打算理她,继续走着。
而那人也坚持不懈的一直跟着。
真是有够固执的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骗子?
直接开始加速跑起来了,而幽儿盖娅看到她这样愣了一下,纵使自己的长袍不善于运动,也努力的跟着她跑。
跑了好半天,幽儿盖娅终于狠狠地摔了一跤。
听到这重重摔跤的声音,夏提雅的脚步慢下来了。
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回头看了一眼。谁能想到,这个外表看上去很高冷的女人正一脸委屈的看着自己。只能说是倍感压力,捂面长叹,然后走了过去伸出了手。
“能站起来吧?没摔坏吧?”
幽儿盖娅拉着她的手慢慢站了起来,眼泪婆娑的看着她。
“我真的没骗您。”
现在夏提雅确定了这个人不是骗子了。
再生疏的骗子好歹都是被识破了就准备脱身了,而这个又固执又傻的人,哪里有成为骗子的资本啊?
怎么被奇怪的人缠上了啊?
“你没事吧。”
对方看上去明明已经是个二三十岁的样子,外表具有一种蛇蝎美人般的成熟的美,但行为举止明明就是十三四岁的懵懂少女。
“我,我没事,谢谢您。”
已经这看上去呆呆傻傻的道谢,还有傻笑。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嘛。
但说实话这种清澈的眼神,夏提雅只在孩子身上见到过。尽管再淳朴的成年人,眼神中也会有难以掩盖的黯淡。
能见到这个样子的成年人,莫名有种感动,感觉自己以前做过的维护秩序的事没有白做。
闹了这么一通心情倒是没那么差了,回头一看,啊,已经快到家门口了。
“喂,你这个蠢家伙在干嘛?”
身后传来阿比盖尔那整蛊调皮的声音。
“啊……那个。”
“你不会又去找妓女了吧?”
阿比盖尔故作惊讶的捂住嘴巴。
“什么叫又啊,压根没找过好吧。”
“那和你手拉手的是谁?”
“呃……”
阿比盖尔背过身去,回过头来坏笑着看着她。
哇,真是受不了。这母女俩明明长得一样,但怎么有这么大的性格差异。
“可爱的小姐您好,我是灵魂监视者,我是来帮琼斯女士成为王的。”
“噗呲。”
阿比盖尔捂着嘴狠狠地嘲笑着夏提雅。
夏提雅呢,被幽儿盖娅这么一句搞得极其尴尬,要不是这双结实的靴子,估计能在地上扣出个四室一厅了。
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啊,那是羞耻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