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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沧月玄嗣 更新时间:2023/1/4 12:06:49 字数:5765

71日 晨间 格赫娜学园

“哗啦啦”

厚重的文件被一张张翻动,在纷飞的油墨纸张下,是先生依旧忙碌的身影。

“关于物资调配方面的问题,你可以去找千夏。”

“阿拜多斯的商业运转依旧良好,容易携带的资源也已经全部打包。”

“还有便利屋68,她们也想参加战斗?.....好,我会安排一些不危险的岗位。”

先生沉稳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

若是在往常,被叫到办公室值班的学生们,总会对他的声音浮想联翩。

但对于日富美来说,她已经不再为这思念而感到困扰了。

总有些人的世界很感性,在缺少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后,她的世界不再完整,也不再富有魅力。

日富美靠在座椅上,目光冷漠地看着窗外风轻云淡的风景。

格赫娜,这就是她现在所处的地方。

这座学院是如此让她信赖,

因为,自她从越来越陌生的圣三一逃出来之后,这里是她第一次感觉到熟悉的温暖的地方。

不仅有先生,还有她能够依靠的好伙伴。

但另一方面,这座学院又是这么的令她疲累。

因为在这里,她同样目睹了很多失去的东西。

她身边最亲近的先生,再次以孤身病体,扛下了摇摇欲坠的局势,但每时每刻,他的生命和灵魂,都在被无尽的工作持续消磨着。

还有蒙面泳装团的孩子们.......她们失去的,可不比日富美少。

是的,日富美深深地思念着补课部的好伙伴,那是她再也触及不到的曾经。

但当她看到阿拜多斯的孩子们,伫立在星野的医疗舱前,久久不能言语,

她忽然觉得,或许让回忆停留在最美好的那一刻,也比直视惨痛的现状,要稍微幸福一些。

每一次心跳,都能让日富美几乎能重温到那种直达内心的痛苦。

她是个情感丰富的孩子,能坚持到现在,也不选择沉沦或者麻木,已经是超乎常人的坚韧了。

不过,即使她再怎么坚韧,也不是没有极限的。

“先生。”

那些情感又一次如潮水般荡漾过来,

她脑子一空,脚步无法抑制地动了起来。

有种无名的力量在主导她的脚步,一步又一步,走到先生的身旁。

她所眷恋的人,已经确确实实的在她面前了。

“先生。”

日富美像个孩子般,探出颤抖的手臂。

迎接她的触觉的,是比往常稍低一些的体温,还有干燥的皮肤。

她轻轻缩回手,抬到鼻下轻轻嗅了起来。

除了香皂的简朴芬芳外,还多了一种两人之间共有的味道。

当然,属于她的香味占据绝大比例。

她知道,先生很忙碌。

指尖触碰到的脉搏,比往常慢了一拍,说明先生知道她向他索求着一些东西。

可能是感情,也可能是维持生命的东西,又或者,只是一种微妙的,二人共处的感觉。

日富美走到窗边,将一束花插进玻璃瓶,摆在了先生的办公桌前。

然后她后退几步,缓缓坐在窗台上,看着先生处理公务。

仅仅是几步的距离,对她来说却变得好远,好远。

尽管她对白洲梓发出了宣战布告,发誓一定要学习先生的作战理念,去打醒她们,

但当她真的开始学习那些勾心斗角,那些利益算计的时候,

她方才意识到,目前的自己,想要帮上先生的忙,还有些不够格。

“日富美,或许你没有发现,你最大的才能,就是站在对方角度思考问题。”

“尽管你喜欢自称平凡.......哈哈,这种态度倒也挺不错啦。

不过,只要把这种才能运用得当,你的成就将会不可限量。”

先生是这么说的。

她静静地看着他出神。

她想,先生不愧是先生,懂得真多。

但她现在才知道,站在对方角度思考问题,也是一件不快乐的事。

她没有告诉过先生,她曾经最感兴趣的,最想理解的,最希望去探知的,就是先生的心境。

只是她现在,已经不敢去探知了。

她不敢去想象,承受着如此重的压力,经受着太多勾心斗角,太多利益算计的先生,会不会像她一样,也有想逃避的时候。

光是想象这种可能性,就让她不寒而栗。

山雨欲来风满楼,他独自承受着这一切,在众人面前,不能让脸上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

日富美的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滑过,

她极尽困难似的吞咽唾液,试图吐出几个字,

(我不想失去你,真的,绝对不想失去.......)

晌午时分,早濑优香发现了正在中庭的椅子上歇息的先生,

她快步走上前,黑色的小皮靴在地板上叩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先生,我带来了研讨会内部的决议。”

阳光很刺眼,一阵清风吹拂过她的耳边。

她看到先生双手搭在椅子的靠背上,仰望天空,累得仿佛灵魂都已出窍。

即使优香已经多次服用药物稳定心神,眼前的景象仍然让她揪心。

“先生,你在听吗?”

她叹了口气,走近先生面前,小手在先生眼前晃来晃去。

“我在。”

一个沉闷如低音鼓的声音,从先生喉中迸出。

他又熬夜了。

优香心里想着。

她太怀念过去和先生在办公室里,一起熬夜处理事务的时候。

优香是基沃托斯人,几天几夜不睡觉也没问题。

先生那时候熬夜也会累,但他的火头很旺,精神也爽朗,即使毫无意识地趴在她的肩膀上喊累,也只是两人之间的一种默契,一份恰到好处的亲昵举动。

那时候的优香,会一边抱怨着老师好重,一边闭上眼睛,享受这份慵懒而随性的重量,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感觉。

因为,很温暖。

作为千年学院的学生会成员,优香运用她的精算能力,帮全千年大大小小的社团处理账务,分析报表,还要分配预算。

她的权力很大,但对她颇有微词的学生也不少。

那些自在惯了的学生们,随心所欲地挥霍着部门的预算,等到赤字临头时,又忙不迭地向她讨饶,让优香大人有大量,放她们一马。

任性的孩子太多,虽然她们本性不坏,但也让疲于奔命的优香,偶然间产生了一种,需要一个可靠的肩膀去依赖的感觉。

只是,再丰沛的水源,也终有枯竭的一天。

她凝视着长椅上的先生,思虑再三,不知道该不该将学生会的决议告诉他。

罢了,该来的总会来。

“先生,”

她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研讨会决定,千年科技学院将会保持中立。”

空气中凝结的窒息,迁移着渐渐幻化成飘散的思绪。

优香很头疼。

不管先生帮了千年科技学院多大的忙,也不管她在研讨会内部如何据理力争,

她终究只能争取来一个中立的结局。

优香依稀还记得,她代表千年学院,第一次遇见先生的场景。

那是两人的缘分开始之地。

最开始,她去找先生调解千年学院的纠纷,既是工作,也是私心。

到后面私心膨胀地越来越大,她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千年学院研讨会,在夏莱的利益代表。

她为千年学院争取来了先生的帮助,次数多到数不清。

现在,当她要为先生争取千年学院的帮助时,她只能带回一个口信。

“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

先生宽慰着优香:

“我们不用同时挑战基沃托斯的两大学院,这都是多亏了你呀,优香。”

优香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取出一枚白色药丸,就着唾液吞下。

他明知道的。

他明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却还要把这事说得像一件好事。

无止尽的索取,最终走到了竭泽而渔的那一步。

她的工作,就是尽可能地从先生身上榨取利益,而当先生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时,利益也就枯竭了。

她的工作也结束了。

早濑优香轻轻移着步子,坐到了先生身旁。

“先生,我跟你走。”

她的声音很轻,语调却有种决绝的意念。

如果早濑优香和先生的相遇,不过是一场荒诞的逢场作戏,

那她宁愿把这场戏演下去。

她看到先生灰色的瞳孔里,闪过一抹怜惜的色泽:

“不,优香,你不需要.......”

她则伸出食指,轻轻按住了先生的唇,

“研讨会的工作,我已经辞掉了。让她们自娱自乐,自生自灭去吧。”

“先生,带我走。”

看着优香认真到极致的双眼,先生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角,

“好。”

忙碌而平凡的生活还在继续着。

对于格赫娜的学生们来说,眼下发生的事情,不过是无数次日常冲突中,一次加大规模的再版。

基沃托斯的孩子们,早就习惯了有事没事来一梭子的生活。

文具店和小卖部里,堂而皇之地摆着粉色的5.56弹,

各式的破片雷,更是像薯片一样普通。

所以,即使大量的战备物资被源源不断地运往格赫娜,即使叉车和货车来往忙碌,一箱一箱的弹药被运进仓库,她们仍然谈不上有什么紧张感。

“啪”

月雪宫子乘着直升机降落到了广场上,

对着前来迎接的先生和空崎日奈,宫子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随后,她看向那些自由散漫的学生们,她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了,

“这些学生,没有任何警惕感与保护措施,也不像演练过应急预案的样子........简直是最糟糕的外行人集合。”

“实际上,她们也不需要那些。”

空崎日奈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

“以我为首的军事管制委员会成员,就驻扎在距离这里5公里外的基地里。她们是最精锐的军团,也将是战斗的主力。”

“格赫娜不需要把所有人都训练成特种战士,而且我们也没有这个资源。”

日奈的话,让月雪宫子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毕竟,格赫娜和她所处的srt学院不一样,它并不是一个专门的军事机构。

虽然学生们喜欢天天搞爆破,但战斗是需要素养和纪律性的,真打起来,那些混沌惯了的学生们也不好训练。

空崎日奈仰着头,两臂枕在脑后,有些诧异地看着月雪宫子:

“怎么,你觉得不满意?”

宫子有些孩子气地鼓了鼓腮帮子。

日奈轻轻笑了一声,稍微把身子向前倾了一点。

月雪宫子能从她的上方,看到少女清澈的眼眸。

她美丽的脸庞带着毫无迷茫的坚毅,似乎任何事物都不会将她动摇。

宫子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高中生,是怎样扛住那令人窒息的战争压力,还能表现出一副举重若轻的姿态的。

正当她们沉浸在这份欲说还休的气氛中时,

“啪!”

两个女孩的肩膀,同时被人拍了一下。

“好啦!Srt的小队长,遇上了格赫娜的军事委员长,该说一句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吗?”

先生那开朗到过分的声音,从旁边响了起来。

空崎日奈抿了抿唇角,默不作声地将先生搭在肩膀上的手拍掉,

然后她迎上那对曾经让她迷失的,温柔的灰眼睛,说:

“先生,保持乐观是好事,但也没必要这么激动吧?”

“哎,我这不是想给新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嘛!”

先生赶紧举起一只手以示妥协:

“总之,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很多次了吗?——紧张对战斗丝毫没有帮助,放松一些好不好?天塌下来还有大人顶着,来,笑一笑嘛。”

空崎日奈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

她的眼神像刀子般尖利,似乎想要把他的笑容挖下来,刻在自己的心脏上。

“笑?”

日奈的嘴角渐渐上扬,

“是的,或许我应该笑一笑。整天绷着脸,是无助于鼓舞士气的。”

两人的语气都十分平和,就像是一对师生的日常嬉闹。

但是,月雪宫子清楚地感觉到,她面前的两个人,似乎都像是缺失了什么一样不正常。

日奈的笑容,只是在先生的劝谏下,为了安抚人心而露出的笑容。

先生也是如此,他挤出心头所剩无几的乐观主义,也只是为了让日奈不再担忧。

明明应该是很亲近的两个人,却把逢场作戏的奥义演绎到了极致。

月雪宫子有一瞬间的怔愣,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流光。

片刻之后,她用极轻的声音喃喃道:

“这样的羁绊,只是在折磨彼此而已啊.......”

“什么?”日奈转过头来。

“没什么。”

宫子摇了摇头,回望着日奈:

“兔子小队已经就位,按照先生的指示,我们将进行对您的防卫任务。我们将在战场上不惜一切代价,为您清除撤退路上的一切阻碍。”

“......是吗,”

日奈用一种赞许的眼神看着她,

“那就麻烦你们了。”

这天晚上,先生在星野的治疗仓前站了很久。

星野小小的身躯,安静地躺在治疗仓的暖光灯下。

她面色柔和,笑容恬淡,不像是被抽取了灵魂的躯壳,倒像是仍旧如往常一般贪睡的那只小懒猫。

“.....为什么你走之前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在无人的储藏室内,先生的脸上只有落寞和寂寥。

有的时候,一个人会变得很沉重。

空气中凝结的窒息,渐渐幻化成飘逸的思绪。

就像她还在的时候。

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沉默到心痛,即使他的心早已不会再感到痛。

星野以灵魂作为赌注,换来的战略优势,又何尝不是一条铺满血色的前路。

只是一切事情早已无可挽回,他亦只能在这条早已铺就的路上,拖着满身疮痍,继续行走下去。

曾经,他活着是为了责任。

现在,他活着是为了赎罪。

赎那些学生的罪,也赎他的罪。

他不断翻动过去的回忆,可惜他和星野之间曾经有过的温暖,只剩下一道冰冷的玻璃舱门。

他叹了口气,作罢。

“说着让学生们放松的话,可我自己.......也放不下呢.....”

先生仍是先生,只是不如一年前热情洋溢了。

沉稳,谦恭,黑白同道,和光同尘,如此才负重得来满堂喝彩,众人爱戴。

只是他并不渴望这些东西。

他的容貌没变,年华却已苍老。

先生闭上了眼睛,强忍着心头蔓延的无奈情绪,强迫自己记住治疗舱里星野恬淡的睡颜。

所有的不甘与痛苦,都将化作他的动力。

这是他的特长,也是他的习惯。

“呐,先生。”

忽然,一只小手抓了抓他的衣角,力道如同小猫般微弱。

他回过头去,看到一对盈着黯淡赤红的眼眸,像是等待了很久。

“芹香?你怎么来了......”

他略微惊讶,想要挣脱开她的手。

可那只手上传来的微弱力道,却像是定身咒一般,把他钉在了原地。

“跟先生一样,想来看看星野前辈。”

“.....嗯。”

他回过头,看到黑见芹香的神情漂移不定。

白皙的纤指,捉住先生的衣角,像是为它附上一份绝美的精致,却是疼痛的。

“先生,对不起,那天吼了你。”

“啊,没关系的。”

他习惯性地对着心爱的学生,扬起一个温暖的微笑。

但他看到,黑见芹香脸上的笑意慢慢失去了温度。

她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先生,清澈鲜红的眸光忽然变得暗淡,仿佛一泓深不见底的寒冬的湖水。

冷峻的波光之下,她抿着嘴唇,低垂着眼眸,轻轻呼出一口气。

“先生,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对你情绪激动。”

“明明我早就知道,你对星野前辈的关心,丝毫不比我们少。”

“我是在担心?还是在愤怒?”

“又或者,单纯只是害怕你也离我们而去?”

她的语气很温和,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但先生感觉到,少女的情绪正在变得越来越激动。

“......先生。”

她把身体转到先生的方向,死死地盯着他。

“只要你站在她们那边,一切都结束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为什么那时候不明白呢?”

先生仍然微笑着,摇了摇头:

“.....看到星野的样子,会有质问我的想法,是人之常情。不用太放在心上,芹香。”

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发出一声干笑。

“常情吗?呵呵,是啊。”

那个苍白的字眼,终究还是刺痛了她。

“先生你对我们的要求,总是这么低。你从不向我们索取什么——甚至包括信赖。”

“就是这点,让我最讨厌了。”

他一怔,身体维持着不慌乱的儒雅,却再也演绎不了隐瞒的独角戏。

少女的深眸中,倒映着悔意和坚决,像是浑浊的泪水,被微弱的灯光映照得晶莹剔透。

于是他像泥塑木雕般,木然地立在原地,

他看到芹香快步向自己走来,

他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但他早已来不及阻止,

也没有能力阻止。

黑见芹香伸手拉过他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啾”

然后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他的神情木然而呆滞,连逃避都做不到。

他只能无力地感受着芹香笨拙的小舌头,轻松撬开自己的牙齿,和自己的舌尖交缠在一起。

就像舔着糖果一样,她的舌头漫无目的地探索着自己的口腔。

早已冰冷的心,也被口腔中传来的惊人温度再次烫伤。

短短的十几秒,却像是度过了永恒。

怀中的少女趴在他的胸口,轻轻地啜泣着。

他用手轻抚着少女颤抖的后背。

寂静无声间,他感受着胸前的湿热,但他无法回应,也不能回应。

“........为什么我会喜欢上你这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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