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日 圣三一学院 研究所
世界的尽头,是白茫茫的一片虚空。
只有一团团人形的迷雾漫步其中,在白洲梓的视线之内,徘徊游荡,那些迷雾形成的影子似乎很熟悉,又无比陌生。
白洲梓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在无尽的白光之中,她的瞳孔闪烁着一阵黯淡的色彩,
带有猩红色和铁锈味的记忆,又一次满上脑海。
她梦见在一次漫长的寻找之后,她终于找到了先生。
然后就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爆炸。
是爆雷?破片弹?还是不知哪里飞过来的不长眼的火箭筒?
都不重要了。
漫天喷涌的血液,染红了她的视线。
先生再一次死在瓦砾之间,死在她的面前,还睁着那双好看的灰眼睛。
在阿里乌斯学院里,白洲梓曾经学到一条守则:
杀死一个人而不去看他的眼睛,并不算真正杀死一个人。
而当白洲梓无数次看着先生直至最后一刻,她的灵魂也被永远地改变了。
白洲梓作为士兵的一部分,以及作为人的一大部分,随着先生的幻象死去。
事实上,她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支离破碎。
灵魂深处的痛苦,撕裂着坚强的反叛者的心脏。
她颤抖的心想着:支配着阿里乌斯的黑暗,终究还是赢了。
到头来,白洲梓想要的东西,价格实在是太高,太高。
高到哪怕她押上了自己的灵魂和前途,押上了先生对自己的全部情谊和信任,押上了她曾经视若珍宝的一切的一切,
甚至押上她即将摧毁殆尽的和平,即将伤害的无辜生命,
还是不够。
远远不够。
她现在似乎终于明白了‘万物皆虚’的真正含义。
是的,她以前一直把这句话当做格言,当做警句,吟诵着,提醒着自己,但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理解这句话想要表达的精神。
只要人还有欲望,黑暗就会趁虚而入。
唯有彻底将世界视为虚无,才能成为最完美的士兵。
她曾是战场的圣人,无欲无求,不曾知晓这世界的任何美好,不曾渴望这世界的任何恩赐,于是白洲梓成为了精英中的精英,令她的队长纱织也对她既敬佩又忌惮。
但现在呢?
当阳光终于照进她的心间,当名为先生的存在,驱散了阿里乌斯的一切阴霾,让她能够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阳光下,
她反而有了欲望。
而且是比任何渴求都更加强烈的欲望。
因为这股欲望的驱使,她不再是战场的圣人,甚至不再是人。
她宁愿化身为修罗恶鬼,化身为战场的急先锋,化身为新武器的试验品,也不愿让来之不易的那份阳光,再次隐没于黑暗。
她亲手埋葬了先生买给她的布娃娃,烧毁了和先生在一起拍过的所有大头贴,清除了先生在她生活中的一切痕迹。
从此之后,‘不要想起先生’就成为了白洲梓对自己下的一道无声的命令,好像先生从未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
出人意料的是,锭前纱织是第一个反对她的人。
“梓,我知道她对你有多么重要.......对我们所有人都重要。
但他不是你凭空想象出来的,他的形象和你的回忆已经血肉相连,
撕扯掉他的存在,只会让你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你有病吗?梓?你到底想干什么?”
回答她的,是白洲梓冷冷的一督。
锭前纱织知道,白洲梓是在压抑自己。
对她而言,白洲梓越是急于通过忘记先生来回归完美状态,就越是不可能释怀。
这很不健康。
倒不是因为纱织关心她.......好吧,纱织确实有点关心她。
但问题是,纱织虽然可能在潜力上,跟白洲梓可能有点差距,但她的作战经验却是阿里乌斯学院里最老道的。
纱织也试过,通过忘记满身的伤疤和不好的回忆,来让自己变得更强。
那次尝试的结果是,因为忘记了很多事情,纱织的动作变得更愚钝了。
人心是一种纤细而脆弱的东西,决不能轻易玩弄,哪怕玩弄的对象是自己。
这种通过忘记重要的事物来缓解痛楚,来变强的方式,到底带给了纱织什么?
除了更强的抗击打能力,对疼痛的迟钝之外,就没有什么正面效果了。
而且,由于割除了记忆中的重要部分,她的动作也变得没灵性了,变得慢了。
谁都知道,在战场上,变慢就意味着丧命。
“......我该怎么劝她才好?”
纱织深深地叹了口气。
自己这个老队长,就没带过手下的孩子们,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盲目遵循多目女命令的纱织,差点把她们推向全基沃托斯的对立面。
如果不是先生,那些孩子们早就没有未来了。
她们不服从自己的指示,简直是天经地义。
只是,在承受痛苦这方面,自己还是有点经验的。
纱织知道,白洲梓正在走的,是一条无望的道路。
可她已经失去了劝诫的资格,也没办法给她指一条明路。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洲梓,在那条道路上迷失。
“实验结束。”
伴随着扩音器中一声清冷的宣告,勉强漂浮在空中的浮游单元们,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纷纷扬扬地坠落在地。
“哈.....哈.......哈......”
白洲梓双手撑着膝盖,弓着身子,不停地喘着粗气。
她白皙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蜿蜒流下,染湿了灰色的紧身运动服。
仔细一看,白洲梓的太阳穴上、手臂以及腿上,都贴着蓝白色的电极贴片。
这是她在一天之中,承受的第三次精神感应系统实验。
腹腔内翻江倒海,脑袋仿佛被利刃搅成了一滩浆糊,大面积的冷汗在后背凝结成了灰黑色的湿痕。
但她顾不上这些,
她急忙抬起头来,仰望高台处的研究员们,晃动着银色的单马尾,厉声问道:
“结果呢?结果怎么样!?”
然后,她看到高台上的研究员们面面相觑,似乎是在讨论着什么。
少女的神色迅速黯淡下去。
没有欢呼,也没有鼓掌,只有紧张的交头接耳,还有低级研究员们,拼命向她们的主管解释的身影。
作为一个对失望的眼神太过敏感的孩子,白洲梓难道还不明白,这些信息意味着什么吗?
“滴滴滴”
忙碌的高台上,各种仪器,各种声音混杂成一团。
她只觉得那些声音无比刺耳。
无数双目光,有怜悯,有不解,有嘲弄,像是针扎一样笼罩在她的后背上,天啊,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他人的注视。
很快,实验结果出来了。
“呃......白洲梓同学......”
一名看上去很稚嫩的研究员,用惴惴不安的眼神打量着白洲梓,很明显是被别人推出来顶锅的。
“你的精神感应系统适应度.......很差。浮游单元的持续时间,还有灵敏度......都在研究对象中......排名倒数........”
白洲梓猛然抬起头来。
那凶狠凌厉的目光,让可怜的研究员‘噫!’的一声抱着头蹲下,用研究报告书护住脑袋,身体抖得像筛糠。
看着她的滑稽举动,白洲梓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我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对无辜人撒气的程度了?)
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穿着蓝色西装外套,头发梳得整齐,脸上带着温柔微笑的男子。
不知为何,白洲梓总觉得他很熟悉。
熟悉他身形的边边角角,包括他那对灰色的眼睛。
她想不起这个人的名字。
只是她隐约有种感觉,比起死亡,她更害怕让这个人失望。
可是,为什么呢?
“呼呼呼”
她急忙甩动着脑袋,将脑海里那些危险的杂念一一排除。
白洲梓那一瞬间陷入无神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她早已立志成为最强的战士,决不能在此止步。
“尽快给我安排第四次实验,我要用最快的速度掌握新的武器,了解新时代的战场。”
听到她的要求,面前的研究员没有说话。
她似乎被白洲梓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浑身发麻,她连忙点头应承,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着高台那边跑远了。
一条路,不怕陡峭,就怕走不到头。
白洲梓总觉得命运老是在和她开玩笑。
又一次武器的更新迭代即将席卷基沃托斯,自己在阿里乌斯修习的所有为之自傲的技术,转瞬之间,就成了旧时代的残骸。
变强之路没有尽头,军备竞赛更是一场吐血的马拉松,
可是,人力有时而穷,再强大的战士,也没法保证每时每刻都能立于顶峰之上。
“白洲梓同学,”
在她被汗水浸湿的模糊视线中,两个人影飘忽而至。
她看不清面容,但是从扑面而来的温暖热量,她就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
如此澎湃的神秘能量波动,除了圣园未花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
“白洲梓同学,你该休息了。这个实验是不能连续做的,会对你的精神造成损害。”
她揉了揉眼睛,将汗水混着泪水拭去。
白洲梓看到,圣园未花正用一种混合着担忧和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的瞳孔猛然缩紧了。
浑身上下的伤口在燃烧,在呼唤着前所未有的疼痛,警告着她的身体即将达到极限,
但所有的伤痛,都比不上面前这个女孩怜悯的眼神对她的刺痛。
如果不能当一块好钢,一把锐利的尖刀,那她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我.....咳......我不需要休息,”
她的双眼平静地直视着圣园未花,胃部阵阵翻滚,谈吐间却相当坚定,
“我需要训练。”
白洲梓露出了一个平淡的微笑,但这不能掩饰她双眼在黑暗中一闪而逝的痛苦。
圣园未花看到她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心疼得直吸气,
她赶忙快步上前,伸出双手扶住了白洲梓瘦弱的肩膀:
“小梓,训练什么的以后再说吧!脏活由我来做就行,我去叫纱织,让她马上带你去休息.....”
“不要叫她!!”
沉默的少女突然爆发,猛然甩开未花的手臂。
“小梓......”
未花用惊愕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她的冷汗顺着脸颊涔涔而下,双腿有些虚浮地站在地上,脸上的表情活像一只中箭的小兽,
在温暖的夜色,幽幽的虫鸣声中,白洲梓大口地喘着粗气,眉头紧紧地蜷缩着。
(我又说错话了吗.......)
一抹痛心的神色,闪过未花的双眸。
她情不自禁地想到,如果是先生,肯定能好好地安慰白洲梓同学吧。
但她真的不是先生。
圣园未花这段时间,在模仿先生的课题上,已经尽力了。
她尽力去学习先生的温柔,尽力去学习先生的战术,策略以及思考方式。
可她仍然离先生差得太远。
她压根不明白阿里乌斯出身的孩子们的感受,更不明白,她们想要以‘前罪人’的身份融入圣三一,需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
受尽白眼,四处碰壁的她们,唯一值得倚仗的事物,只有从阿里乌斯学院带来的武力。
正因如此,她们不能展现出一丝软弱,一丝妥协。
圣园未花的怜悯,看似是好意,
但实际上,她又犯了没有识人之明的老毛病,
当她用怜悯的眼神看着白洲梓的那一刻,她就把白洲梓唯一值得倚仗的事物,撕成粉碎,扔在地上,践踏了一万脚。
“咳.....咳咳......”
白洲梓奋力拍着自己的胸脯,将肺里浑浊的空气尽数吐出来。
她忽然轻笑一声,抬起头来直视着未花:
“我没事,已经调整好了,可以继续。”
圣园未花握紧了拳头,低下了头,眼神中只有悔恨。
(就算有再强的力量,再多的武力和权力......又有什么用?)
越是玩着这种拙劣的‘先生模仿游戏’,她就越是体会到,自己离先生差的有多远。
正当两个女孩怀着各自的思绪,无言以对彼此时,
一项变数,却在沉默中爆发了——
狐坂若藻。
一直沉默着跟在未花身旁的她,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向白洲梓。
“不要再这样自以为是了,你这可笑的家伙。”
狐坂若藻毫不留情地伸出手,掐住了白洲梓的脸颊。
黑暗的气旋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尖锐的压力就像细细的银针刺入皮肤。
若藻身上的气势,竟然跟未花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在她那双燃着漆黑烈焰的瞳孔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而是蔑视。
彻底的蔑视。
面对怒视着自己的白洲梓,若藻只是嗤笑一声:
“你的糟糕状况,跟她有什么关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想撒娇就尽管躲进被窝里去,而不是故意折磨自己卖惨,你觉得我会为你的表演买单吗?”
说罢,若藻轻轻地甩开手。
“唰!”
这股力道却是十分凶狠,让白洲梓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好几步,才踉跄地站住脚。
“小梓!”
圣园未花焦急地想要上前,
但若藻脸上夹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将右手横在未花面前,拦住了她:
“别急,大小姐,好好看着——她就需要这个。”
轻声细语的一句,令未花僵在了原地。
她只看到白洲梓猛然起身,眼中喷射着无法发泄的怒火和恶意。
“看啊.......这才像样。”
若藻没有摆出任何应战姿势,更没掏出任何武器。
灾厄的狐狸,只是用一种变本加厉的轻蔑眼神,继续刺痛着白洲梓的自尊:
“希望你还没忘记怎么握拳头。毕竟,打枪也不行,新武器也用不好的你,总不会连挥拳的方式都让人失望吧?”
若藻的嘴角咧开一丝残酷的微笑:
“要是连挥拳都不会,你还怎么上战场?难不成要用牙咬?”
“啪”
白洲梓感到自己的脑内有根神经绷断了。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什么顾怜自伤,脚下猛然发力,握紧拳头就冲向了若藻。
她的脑中一片混乱,身为士兵的忍耐力也被消磨得一点不剩。
她的脑海中只有怒意,被羞辱的感觉烙在她身上,怎么也洗不脱。
少女张开银白色的双翼,朝着若藻猛扑过去。
若藻的嘴角撇了撇:
“还懂得愤怒,终归不算丢脸到家。”
说着,她竟然做出一种奇怪的举动。
若藻优雅地举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然后,她将食指的指尖,对准了白洲梓的胸口:
“就送你一个小礼物吧。砰!”
话音刚落,
一股强大的无形冲击波,竟然从若藻的食指尖端爆发出来,
那冲击波十分诡异,来无影去无踪,没有任何击发的前兆,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狠狠地撞在了白洲梓的胸口。
“咚!”
白洲梓被这一记诡异的攻击推向后方,重重摔倒在地,银白色的羽翼上满是尘土。
“哈。”
狐坂若藻耸了耸肩,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向倒在地上的白洲梓。
她淡粉紫色的眼瞳中满是惊恐,似乎还没有从刚才那记诡异的攻击中恢复过来。
“那......到底是.....什么......”
若藻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她配合着笑了笑:
“精神感应系统的分支科技之一:λ-driver(λ驱动器),它可以将人类的攻击和防御冲动,转化成实体性的能量。”
“只不过,对于你这没用的货色来说,可能太难理解了吧。”
白洲梓拼命地眨着眼,大口喘着气,
看向若藻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惊恐。
若藻轻轻俯下身子,在白洲梓的耳边悄声细语: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圣园未花本来可是相当重视你的哦?她甚至要求圣三一的工业部门,为你专门打造一套搭载λ驱动器的银白色动力甲......好像叫做‘强弩’什么的?”
“可惜呀,可惜你这种状态,怎么能用好λ驱动器实验兵装呢?”
若藻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说到底,连自己的内心都不敢面对的人,是用不好精神感应类性武器的。”
“你还是乖乖呆在被我们保护的后方,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吧。”
深夜的圣三一学院,一片静寂。
在一处堆满了杂物的巷子深处,锭前纱织终于找到了白洲梓。
她怀抱着自己的武器,双手抱膝坐在地上,把脸深深地埋进臂弯。
在研究所发生的事情,已经更加严重地打击了她的信心。
纱织和梓曾经彼此对立,但她们内心深处,仍旧把对方当成支撑自己的信念之一。
“梓,我说过,你是我们当中最强大的人......”
纱织迟疑地开口。
她看到白洲梓别开脸,冷漠的嘴唇抿起,扯开微微苦涩的线条。
“你在很久以前,就迈出了我们所有人都不敢迈出的那一步,公然对抗不合理的命令.....”
“事实证明,你是正确的,一直都是正确的。”
纱织深深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将白洲梓的小脑袋拥入怀中,
“抱歉.....我真的不是个合格的引领者,总是带着你们,在黑暗的道路上越走越深。”
“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们根本没必要受那么多的苦......”
“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说着,纱织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有很多年了吧?
当她们相遇的时候,还是连枪都拿不稳的年纪。
那段时间,她们过得并不愉快,但在黑暗中互相舔舐伤口的日子,也让她们结下了深刻的战友情。
但最后,她们还是分道扬镳。
纱织曾经想过,如果是她先认识了先生,如果先生早些融化她的心结,她们二人的命运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是白洲梓与先生,也不过是走到今天这副结局,
那么就算她抢在白洲梓之前,握住先生的手,未来.....就会改变吗?
“.....为什么?”
终于,白洲梓抬起头来,流着不甘心的泪水,向纱织问道。
纱织无言以对。
尘缘因果,红尘劫难,实在是太过复杂。
没有人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的错漏,导致了整个故事的结局。
即使白洲梓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可再多的深情,再多的决心,也换不来她想要的世界。
她心中的至宝,早已破碎不堪,每一个太阳升起的明天,都只是更惨烈折磨的序曲。
纱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
“梓,你对未花最近的行动,有什么看法?她想要创造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白洲梓想着未花看向自己的怜悯表情,摇了摇头:
“我明白她想要学习那个人......说实话,我不怪她。”
“她想要去干脏活,想要亲手清理基沃托斯,至于让那个人成神的手段,既是噱头,也是一个最后保险。说到底,基沃托斯既然与那个人已成一体,两边的问题都得同时解决。”
纱织有些嘲讽地说:“她连身边的人都很难理解,你倒是对她评价很高。”
白洲梓低下了头:“尽管笨拙,但未花愿意去理解,愿意去改变。就这一点,她比很多圣三一的学生,都已经强太多了。”
“哎......是这个道理。”
纱织看着眼前的银发少女,挑起唇角:
“我说过了,你永远比我们看得清楚。”
“但那有什么用呢?”
白洲梓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被狐坂若藻的攻击命中的心脏处,本已封冻的回忆又开始隐隐生疼,
“我救不了他。”
冰冷的嗓音里出现了痛苦的裂痕,记忆像是黑色的潮水,淹没她的心头。
她曾经挺立的脊背,像是不堪重负一般微微弯曲,再也不复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和热血。
纱织沉默地看着她,看着白洲梓。
她怀揣着那些无法忘记的眷恋,和痛彻心扉的悔恨,战斗到伤痕累累,直至无法回头。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就在刚才,圣园未花,对所有参加过夏莱事务的学生们,发了一封邮件。”
纱织的嗓音很生涩,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
“在邮件里,她详细地阐明了先生面临的病痛,以及,她拥有让先生重获生机的手段。”
她的一只手撑着额头,遮住了脸上的表情,继续说道:
“她诚挚地邀请所有想让先生活下来的孩子们,加入她的阵营。”
“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清楚,白洲梓。”
白洲梓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圣园未花的行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从这一刻起,所有人都必须斩断一切幻想,投身于炽热的熔炉之中。
因为,
“要开战了?”白洲梓问道,
“要开战了。”纱织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