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作者:沧月玄嗣 更新时间:2023/1/25 10:34:49 字数:7008

62日 凌晨

当先生又一次醒来时,海岸边已是繁星满天。

“呵,呃......”

他直起腰来,晃了晃脖子,感受着冰冷的海水逐渐从身上褪去的感觉。

不远处,那个被他随手甩掉的伞包,静静地停在沙滩上,仿佛一朵盛开于海岸上的云。

看来跳伞很成功,他想。

但是他的身体不这么想。

他喘息着,原本只是那么简单的活动筋骨动作,现在却在他的肩胛处撕出一声可怕的咔啦响。

始料未及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无声地尖叫了出来。

第二下,来自左胸骨处沉闷的撕扯,他的肌肉像是玩具果冻般散开,背上像是驮着百斤重物,每动一下都是焕然一新的痛处。

有那么一秒先生以为自己的心脏已经停了。

好痛。

藏在上衣口袋里的夏莱工牌,让他好痛。他全身都痛,痛苦熔铸出的东西撕扯着他。

“呵呵呵.......”

他强迫自己笑,笑得像是尖叫。

先生曾经很幽默,但现在这种幽默感已经只剩下了残酷的黑色,成了他缓解痛苦的工具。笑一笑,痛苦就减轻一些——当他用习惯把笑声与痛苦挂钩之时,乐观主义的思想便会在每一次跳动的痛苦中迸发出来。

虽然旁人看来,这种状态会变得很令人毛骨悚然,但幸运的是,现在没有旁人。

他曾经死过一次吗?还是死而复生?

脑中忽然闪过的问题——这种哲学上的问题让他纠结了一会儿。

有一阵子,他曾经筹备过基沃托斯的各校联欢活动,那段日子累得白天连着黑天,对那段繁忙时光的回忆,只剩下了睁眼,闭眼,睁眼,闭眼。

那段时间里,他曾有过一个很荒唐的想法:

人一睡觉就是死了,醒过来则是复活了一次。

虽然这种想法多少有些不着边际,并且不切实际,但他现在出乎意料地,不想去反驳这种想法。

他一直数算着时日。

一百天的大限,如今已经约莫度过了四成,在这将近四十天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有一刻是休息的,总是辗转于各个学院间连轴转地工作,可结果往往是按下这个问题,那个问题又冒出来了。

就像一场无止尽的打地鼠。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跟我这一年来的工作内容,没什么区别啊。”

先生苦涩一笑,眼神中带着浓浓的自嘲。

夏莱的先生,和平的缔造者.......荣誉和盛名之下,现在看来更像是个救火队长,一个不堪的裱糊匠。

一向自信,自己的每一部举措都精心筹划,算无遗策。

手握联邦学生会的权威,仔细揣摩基沃托斯的势力分布,推测其他人的应对举措.......

本以为自己只要加倍努力工作,就能勉强弥合各个学院之间的裂隙,

即使冒出严重的历史问题,也能靠自己积累下来的丰富资源,进行淡化和消解,

可直到最近,直到圣园未花义无反顾地挑起战火,他才如同冷水浇头,真正地进一步醒悟过来。

资源和权威,只能解一时之急。

正如阿里乌斯融入圣三一的过程,即使有他在一旁全力辅助,要让两所三观差异极大、生活条件严重不平衡的学院融合在一起,也绝非一时半刻之功。

归根结底,

基沃托斯的问题,只能由基沃托斯的孩子们来解决。

如此正确、如此善莫大焉的大道理,他当然清楚。

就算孩子们一时会退缩,会疑惑,他也会千方百计地全力促成,直到这个结果水到渠成为之。

但是啊.......

“一百天......这个时间.....还是太短了。”

他的眼神中不禁有些黯然。

时间从来不等人,他只能拼命奔跑。

其实他心中也有一个计划。

他曾亲手设下了局,为将来预定了必然的发展趋势。

那个局中,可以把他这将死的身躯和名誉运用到极致,不带一丝浪费,更不会伤及任何一个学生。

只是他没有想到,世事发展如此之快。

圣园未花的作战,毫不留情地踏碎了这个局。

她选择站上台前,带着极大的热情和决心,投入到自己不擅长的博弈中去。

先生竟不知道作何表情,是应该为她终于选择承担责任而欣慰,还是为她做出的不理智决定而担忧。

想来,应该是担忧更多一些。

“哗哗.......”

轻柔的海风吹拂着水面,海浪发出阵阵低声细语,扑在岸上融成洁白的雪沫,潮涨潮落,一呼一吸,宁静得仿佛与战火隔绝。

一度中断的思绪,又在他心中随着海浪翻腾着。

整整一年间,和可爱的学生们相处的画面,还是清晰如昨日。

但不知为什么,那份能让他付出生命的美好和青春的激动景象,近些日子来,却是一天比一天感觉遥远,

远得让他不敢去想,更不敢去触及内心的惶恐与寒冷。

漫长的痛苦,似乎已经开始隔绝他想象美好的能力。

但即便如此,仅凭执念、责任和回忆,他依旧会战斗下去。

直至最后一息。

想到这里,他知道,再想下去也只是庸人自扰而已,徒增杂念。

他抬起疲惫的双眼,向着不远处的海崖上望去。

那儿是个隐蔽的凹陷海湾,里面应该停放着格赫娜提前准备好的巡逻艇。

只要登上巡逻艇,他就可以离开这片海岸,跟上格赫娜的大部队了。

但是,一份异样的感觉,促使他突然抬头。

“....嗯?”

那片光秃秃的海崖上,皎洁的月光照耀着银色的沙地,为这份美景镶上一层虹色的光晕。

一名少女正伫立在海崖上,两片洁白的天使羽翼微微颤抖着,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跑。

她沉默了半晌。

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背后生着天使羽翼的少女,踉跄着走向海崖的尽头。

一步一停,似乎心中有些依依不舍,但她的步子却仍旧缓缓向前。

向着海崖下银光嶙峋的无垠海面。

那道银白色的月光倒映在海面上,仿佛一条通往不同世界的道路,吸引着少女走上前去。

“不好......”

先生脸上闪过一阵苍白,急忙站起身子追了上去。

无边的黑暗中,有着如梦似幻的流光剪影闪过。

那是被撕扯,砸烂,摔得支离破碎的回忆,在白洲梓的眼前一片混乱地重放:

。。。。。。。。

。。。。。。。。

。。。。。。。。

在一间阴森幽深的安全屋内,她看到了纱织。

纱织也看着她,看着过去的白洲梓眼中坚定的火焰。

纱织沉默了几秒钟嘴唇动了动,好像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似的,下定了决心才终于开口:

“梓,接受现实吧.......先生已经活不长了。”

微弱的光在那时的白洲梓那粉紫色的眼瞳中闪烁不定。

她迅速低下了头,不让队长看到她仿佛泫然泪下的模样,细长的睫毛抖动了好几下,

然后平静下来,抬起脸,

她的神色已经壮烈坦荡,宛如百丈坚冰。

“我会把他救回来......绝对。”

这个场景的最后一副画面,定格在了纱织眼中化开的一丝疼痛。

如同晕开的墨汁丝缕缠绕,那丝疼痛很快浸没了她。

。。。。。。。。

。。。。。。。。

。。。。。。。。

白雪皑皑的遗迹里。

白洲梓阴沉的视线,落在以极快的速度穿过树林的小鸟游星野身上。

冰冷的扳机刺痛着她的手指,矛盾的心境像是猛兽一般在内心撕裂,他努力克制着。

她想到圣园未花温暖的拥抱,和那个诱人的承诺——

未花说她能救回先生。

这是一个计划,还是一个阴谋?

无论如何,白洲梓已经丧失了选择的权利。

枪的准心对准了小鸟游星野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紧紧握着枪柄,几乎要捏断手指。

监视星野不是她的任务,她的任务是在星野接近那个圣三一正在研究的遗迹之前,阻止她。

必要的时候,排除她。

。。。。。。。。

。。。。。。。。

。。。。。。。。

烟火满天,绽放在基沃托斯的星空中。

她记得上一次看烟火是在今年的初夏,先生罕见地在赏花期间喝醉了酒,躺在河堤边的草地上打瞌睡。

她硬是钻进先生的怀里面,找到舒适的位置,冒出小脑袋来看着天空。

夜空中绽开的花火,像是艳丽的鲜花,美得短暂而决绝,不给她留下哪怕多一秒的时光。

先生喃喃自语,带着微微的酒气喷在她头发上,让她有些陌生,

‘小梓......如果我不在了的话,你怎么办?’

她用力搂住他的腰,将小脸蛋深深埋进他的胸前。

‘我们约好了的,先生要一直当我的骷髅人,不可以死。’

先生没有答话。

现在想来,是不是那个时候,先生就已经预见到会有今天?

还是说,他已经在更早的某个时间点,就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

。。。。。。。。

。。。。。。。。

当白洲梓从黑暗中醒过来的时候,战场上早已没有了枪声。

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向远处,

原本应该漆黑的夜空,被钢铁的巨兽和运输机相撞后产生的火光点燃。

原本一直逃避回忆的画面,被强行摆到了她的眼前。

“哈.....啊啊......”

那份痴呆的微笑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世界不是虚无,而是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就是这巨大的血腥玩笑中,最为画龙点睛的一笔。

即使是钢铁的残骸惨烈地相撞,在高温下熔毁成扭曲的废墟,

然而这些景象映入白洲梓的眼中之后,却没有在她的脑海里,形成任何有意义的内容。

在少女的内心里,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空洞。

一个深邃,冰冷,似乎会让人永无止尽地往下坠落的黑暗洞窟。

是一个倾尽了此生所有的泪水和鲜血,也完全无法填平的空虚洞穴。

自己的任务完成得太好了,把先生都给好死了。

她迈开双腿,宛如木偶般地开始行走。

她一路地走,一路经过救护班的紧张忙碌,一路经过心有余悸的士兵们清理战场,一路经过被击毁的载具残骸。

四周堆积着大量的金属残骸和骨架,火星四溅,灼烧皮肤。

她无动于衷,视若无睹,只管行走。

捂着胳膊的手在流血,一滴滴往下淌。

衣衫褴褛,被无处不在的战火灼成焦黑的窟窿,身上有不少伤口,但都不致命。

和她早已被烧成劫灰的心比起来,她的身体却令她绝望的精力饱满。

不知道走了多远,不知道迈了多少步。

对于如今的她来说,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

她就这么走着,走着,拖着被烟尘熏染的羽翼,向前迈步。

一,二,一,二。

就像她初次训练队列时那样,脑海中只有发令的声音,和身体上机械的行动。

终于,无边的黑暗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是亘古不变的皎洁月光。

倒映在黑暗的海面上,波光嶙峋,幻化出一条通往天边无尽远处的银白道路。

“啊啊......”

漫天的星空浑阔壮美,让她想起了第一次和先生去海边时的那天晚上。

她和先生牵着手,躺在绵软细腻的沙滩上,笑得像两个无忧无虑的笨蛋。

白洲梓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终于有了世界正在崩塌的实感。

战场在远处,燃烧的声音却好似近在耳畔,煎熬着她,让她痛不欲生。

她张了张嘴,想说出什么话,却被什么哽在喉咙口,越是想吐出来,越是说不出来。

她原以为只要可以忽视,回忆就能深埋心底,逐渐模糊,但她错了。

那天海边,先生的笑容,在她眼前,一如既往的好看。

曾经美丽的淡粉紫色眸子,此刻失魂落魄,再也找不到焦点。

她此刻只能看见悬崖下的大海。

“窒息而死,对基沃托斯的学生来说,这个方式已经被证实是可行的.......”

她复述着自己掌握的知识。

残酷的知识。

但现在她需要这个。

等她闭上双眼,沉入海底之后,能够在同样的无边黑暗之中,见到先生吗?

真是痴心妄想啊,她傻傻地笑着。

把先生逼死的人,大言不惭地在这说些什么呢?

随便了。

虽然不觉得这样能赎罪,虽然不觉得这样能改变什么,

但是,姑且,算是给这次事件,划上一个有始有终的句号。

她拖着身体,一步一步地走上海崖。

然后,

白洲梓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温暖。

她被一个人,从后面温柔地抱住了。

她苍白纤细的四肢宛如被折断的花,无力地垂下。

他的手臂依旧沉稳,温暖,散发着丝丝热力。

那一头标志性的银白色长发和背上的两片羽翼,让先生想不认得眼前的女孩都难。

更何况,她确实是能给人深刻印象的类型。

白洲梓,被戏称为冰魔女的阿里乌斯转校生。在她略显冷淡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充满激情的活跃心灵。

只是现如今,这份激情还剩下多少,先生也无法想象了。

白洲梓被先生从后面抱着,身体却像木偶一样不会动弹,没有反应,仿佛这具身体的所有感觉都被剥离了一样。

先生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没有说话。

站在他的立场上,他不应该再在这片地带多停留一秒了,必须马上和格赫娜撤离海上的学生们汇合。

耽搁一秒,都会增加一分被圣三一部队发现的可能性。

如果他被发现,只会前功尽弃。

那就辜负了所有奋战至今的格赫娜学生们的努力。

不过,先生依旧没有松手。

“也许我就永远没法当一个称职的老师吧。”

他这么想着。

为一人放弃一百个人是失职,为一百个人放弃一个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吗?

至少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放弃白洲梓。

但凡他能下定决心放弃任何一名学生,他的身体都不会残破成今天这副样子。

他想在她耳边说些宽慰的话,但是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竟然词穷至此,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吐不出来。

(太过于不堪了.....无论是这场战斗......还是我们.....)

曾经共同展望的光辉未来,如今只剩下了荆棘遍布的血色前路。

人在世上,总是要在意些什么东西的。

他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但他无法放弃学生们。

同样,学生们,也各自怀着自己的心思。

既然每个人都无法妥协,也无法给予对方想要的事物,纷争便会产生,动荡便会加剧。

现在他暂时还无法打破这一局面。

他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

他轻轻地抱着白洲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唤醒少女早已被海风吹得冰凉的身体。

与冰冷的外表不同,白洲梓的身体意外地柔软,娇小,

任谁也不会把这个无力地依偎在先生怀中的女孩,和那个日常爆破鞋柜的军事狂联系在一起。

曾经浑身是刺,走到哪里都要确认安保条件,用阔剑和绊雷布满教室四周的白洲梓,

如今毫不设防,没有丝毫警惕的行动。

有那么一瞬间,先生似乎有种错觉:

直到今时今日,他才算触及到了,包裹在白洲梓的外壳之下的,少女纤细,敏感又脆弱的内心。

时间仿佛无穷无尽。

海风吹拂着两人,试图把宝贵的温暖再次夺走。

先生只能敞开外套,将白洲梓裹在里面,尽量挡住风的同时,也把源自身体内核的,更暖和的体温传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温度,终于被她感受到了。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味。

还有那份熟悉到化不开的,温和到有些无奈的目光。

白洲梓忍不住颤抖起来,自肩膀开始,延伸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连脚趾都在用力收缩。

她曾以为已经放弃了的,

她曾以为已经摧毁殆尽了的,

那阵爆炸产生的火光在她眼前浮现,伴随着未花的惊叫声压迫着她的视线,然后是咬牙切齿的悔意,排山倒海向她涌来,瞬间吞没她早已不堪重负的情绪。

现如今,

现如今——

奇迹般地在她背后出现。

“不要。”

她忽然小声地嘟嚷着。

“不要把我的身体转过来,好吗?”

先生有些疑惑,但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等待,无声地抱着她。

片刻之后,少女颤抖着开口:

“如果现在看到你的脸,我一定会疯掉的,一定会死掉的........”

“所以,至少现在,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先生闭上了眼睛。

呼啸许久的海风在一瞬间停滞了。白洲梓清楚地听到了比她自己的心跳还要熟悉的呼吸声。

“嗯。”

低声的应承,从喉头传导出来,微微震动着她的后脑勺。

先生的手背上顿时接到了滴落下来的泪珠。

风声呼啸,如泣如诉。

他们维持着互不相见的位置,沉默许久,许久。

久到让先生的脑袋都被风吹得头昏脑涨,久到他忘记天边到底是漆黑一片,还是即将泛起鱼肚白,

怀中的少女忽然害羞地一笑:

“可以转过来了。”

先生按着白洲梓的肩膀,把她的身体转过来,让她看到那张记忆中磨灭不去的脸。

看着银发的少女近在咫尺的面容,眉目间凝结着化不开的眷恋,他瞬间心中一痛,别过脸去。

小梓缓慢地伸出手,颤抖着抚摸他的脸颊。

像是在反复确认这不是幻觉,用最温柔的掌心,抚过他的眼睛,鼻子,嘴唇.......

紧接着,纤细的双臂环过他的脖子,白皙透亮。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先生不由得眼睛睁大了。

虽然先生已经对此有了点心理准备。但是下一刻,

“唔!”

白洲梓狠狠地扑了上去,不停地咬着他的额头,他的眼睛,他的鼻子,还有他的嘴唇.......

颤抖的少女躯体中,所有的压抑,所有的疯狂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她根本不懂得接吻——或者说即使懂也已经在这一刻忘记了。

她只会啃噬,只会舔舐。

并非是出于技巧的爱意表达,也不曾想用它来获得一丝一毫的快意和满足。

只是单纯的生存需要。

就像呼吸空气,就像喝水一样,

如果不用这种原始到连形象都不存在的方式,去传达自己的感情,白洲梓想,自己绝对会死掉的。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少女疯狂地拥住他,把先生的头使劲按在自己怀里,不让他跑掉。

先生和白洲梓躺在沙滩上,就像刚刚过去的那个夏天里,他们曾做过的那样。

他们可以伸出手指,细数漫天的星斗。

一向沉默寡言的梓少见地话多了起来。

她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跟先生倾诉着学校里发生的事,她对圣三一学院内种种现象的看法,

实在没得聊了,她就开始历数曾经去过的甜品店,玩偶店,而且是以任务报告的形式说给先生。

先生则很好地充当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倾听者。

脸上还挂着满满的,小梓的口水。

顺带一提,小梓在看着先生脸上自己的口水时,忽然微微有些脸红,然后淡然自若地说着:

‘这下要有先生的小孩了呢。’

先生只得一边哀叹着阿里乌斯的青春期教育问题,一边耐心地跟小梓解释,只是接吻的话是生不了孩子的。

至于小梓歪着头问道‘那怎样才能有小孩......?’,则被先生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了。

开玩笑,以先前小梓那个疯狂劲儿,要真告诉了她方法,指不定一夜过后,自己的双腿就只能是个装饰品了。

很快,晨曦的微光,从朦胧的海上浮了起来。

温柔的夜,忧虑的夜,终归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先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土,走向悬崖下的海湾。

“再拖下去的话,格赫娜都要派人来搜查海岸线了。”

他自言自语着,一路摸索,找到了海湾里的巡逻艇。

现在出发当然还来得及。

圣三一离海岸线挺远的,本身也没有充足的远洋追击能力,基沃托斯的大船基本都在那几家海洋学校和码头学校手里。

而先生早就已经在一年多的运营里把它们包圆了。

只是,当他即将登上巡逻艇的时候,

“刷”

后背的衣服,似乎被一只小手拉了一下。

他转过身去,看到了像根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的白洲梓。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漂亮的粉紫色眼睛,正盯着自己,

“先生,你不要我了吗?”

先生重重地叹了口气:

“回圣三一去吧,小梓.......时间长了会被她们怀疑的。”

“而且,你的家就在那边。有未花在,阿里乌斯不用担心融入圣三一的问题。”

这是合情合理的安排,先生心想。

自己终有一天要离去,前阿里乌斯出身的孩子们不可能永远露宿街头打黑工,圣三一便是她们最大的靠山。

至少,他不想让小梓失去好不容易找到的归宿。

他狠下心,正待转身,迈步登船离开海岸,

却听得背后传来一句细微的说话声:

“先生不要我了。”

短短一句话,便把他钉死在了原地。

他回过头,看向仍旧站在那儿的女孩。

白洲梓低着头,不发一语,身上的灵气和生命力仿佛又失去了似的,任凭风吹过细小的沙粒粘在皮肤上。

先生咬着牙,用拇指甲掐着皮肤,死死地抿着嘴唇。

然后是一声长叹。

他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横抱起白洲梓,将她抱进了巡逻艇的船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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