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作者:沧月玄嗣 更新时间:2023/1/25 11:07:44 字数:7539

56日

孤寂如同海潮,在名为房间的囚室中蔓延而起。

那是一种无边无际的剧痛,举目望去,只能触及黑暗和寒冷,即使是斗志再强的人,也根本无从抵挡。

空有力量,并不能解决一切,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如果敌人就在面前,圣园未花当然能用她的双拳将一切挡路者碰碎。

如果没有敌人,那就制造敌人。

于是拳头便能永不停歇,破坏永无终止,在这无休无止的破坏中,或许她也能找到生存的意义。

但她并不想止步于此,她也不喜欢沉溺于破坏之中。

此刻笼罩在她周身的孤寂,像是海中深处,又像是沼泽中心,她的拳头不能碰碎什么,她的脚也落不到坚实的地面。

目之所及,指尖触碰之处,只有淤泥一般的冷涩。

对于早已失去立足点的圣园未花来说,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得让她想笑,可无论她再怎么勉强自己,早已凝冻的面容也展放不出一丝笑意。

她只能用双手抱着膝盖,身体紧紧地蜷缩成一团,背后的洁白羽翼遮住了她的侧颜,像是无颜见人一般。

或许一切都是必然。

或许这就是她该承受的代价——至少是代价的开端。

四下无人的时候,她也试过,双手合十,仰望天空,献上自己全部的虔诚和信念,躬心合意地向神求个答案。

结果一如既往,神没有听到。

她亲手开启了战端,顺从了主战派的气焰,发动一场席卷基沃托斯两大校区的战争。

在她的亲自参战之下,敌方的战阵很快被突破,被视为圣三一宿敌的格赫娜学园,也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被她的大军驱赶得狼狈逃窜,只能撤往海上重新休整。

那些格赫娜仓促离去而来不及带走的资源,包括工厂、农田、商业区等等.......已经大部分处于圣三一学院的控制之下。

她们胜利了。

毫无虚假的,无法挑剔的,从战术还是战略层面上都找不出问题的,完全胜利。

这份无可置疑的战绩,已经超越了圣三一校区以往任何一位‘茶会’主办者。

可是现在,基沃托斯纷乱的局势,并没有因为圣园未花斩获的惊人胜利,而产生一丝一毫的好转。

正如先生所预料的那样,圣三一并未从这场战争中,获得她们预期的好处。

格赫娜在撤离之前,早把那些工厂里的设备拆的拆,炸的炸,实在不舍得炸又硬得拆不掉的,也免不了在机械内部整上一点‘加料’。想要第一时间将这些设备投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外部环境,那更是雪上加霜。

格赫娜本就和为数不少的学校保持着良好交流关系,自圣三一悍然宣战以来,这些学校要么噤若寒蝉,要么退守一方。

即使第一时间没有选择加入谁的阵营,也已经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谁也不想稀里糊涂地被踏平。

然而圣三一看似裹挟着大胜之威,实际上却已经虚得连自己人都忍不下去了。

圣三一传统的重型载具,在先生的指挥下都被炸成了零件,

至于高科技、高能量等级的决战兵器.......先前制造的那一批已经耗尽了圣三一工厂的能源储备,在短时间内再造一批?早已是绝无可能的事。

要不是圣三一家底殷实,还能拆东墙补西墙,勉强维持着武器工厂的运转,眼下的圣三一甚至连训练用的武器都发不出手。

圣三一平日需要的基础资源,吃穿用度,虽然靠校园属地内的矿山和工厂,勉强维持自给自足是没问题,

可大小姐们需要的是高品质的生活,更精致的食物和用品——这可不是单凭圣三一的产能就可以满足的。

先前,圣三一大量的高端日用品和轻食,都要靠百鬼夜行联合学园进口。

作为主打旅游业和电影业的学院,百鬼夜行的高端日用品,曾引得无数学生专门跨学区几百公里,也要专程采购。

但百鬼夜行学院,和格赫娜的万魔殿曾有过友好交流。如今面对悍然开战的圣三一,自然是没法给什么好脸色看。

至少,如今在圣三一的货柜上,来自百鬼夜行学院的产品已经绝迹了。

百鬼夜行学院,到底是下决心反抗到底,还是只想奇货可居,吊起她们的胃口卖一个好价钱?

无论事实如何,圣三一已经没有向她们讨个说法的余力了。

很快,那些沉浸在胜利余韵中的学生们,发现了一个最清晰,最简单易懂的现象:

她们的生活品质,相较战争之前,非但没有上升,反而是大幅下降了。

货柜里的商品一直缺货,自动贩卖机也很难补充,就连武器都似乎要快整备不起。

这自然是理所应当的结果。

战争不是游戏,不是娱乐,而是一种全体人对全体人的暴烈行动,不打到流干最后一滴血,是不会停下来的。

但开战之前,绝大部分人,都没有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更没有预料到,她们的生活水平,居然会比之前下降得如此之快。

于是在如今的圣三一,一个有趣的现象便应运而生——

曾经占据圣三一半壁江山的主战派,现在都‘消失不见’了。

她们不再鼓吹战争的好处,不再宣扬圣三一与格赫娜的仇怨,就像她们从未来过,又从未在圣三一的公开场合,发表过任何言论一样。

取而代之的,则是在报纸和各类手机媒体上,对圣园未花这个开启战端之人的冷嘲热讽。

圣园未花每天都要找几份这类报纸来看,然后被上面写的东西气得砸坏卧室的墙。

害得负责圣三一维修工程的学生跑上跑下好几趟。

不过其中一版小报,倒是写得有些意思。

这份小报一开始也和其他报纸差不多,对着圣园未花取得的胜利歌功颂德,不过没过几天它就话锋一转,开始阴阳怪气地写一些言论:

“我们衷心希望圣园未花小姐能像在战场上解决敌人一样,改善学生们的生活问题。”

“或许圣园未花小姐当初应该优先俘虏夏莱的先生,但现在也为时不晚,披上婚纱向他认个错说不定也是一种皆大欢喜的手段。”

以上种种言论,看得圣园未花是又好气,又好笑,又无奈。

“哎......向先生认个错吗?如果事情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她趴在床上,眼神中有些笑意,但没有光。

如果圣园未花打算一直依赖先生,那么她就不会顺着主战派的意,将战火烧到格赫娜境内。

只要让先生继续去用他的身体,用他的智慧,用他拼命工作积攒下来的资源,弥平双方的矛盾,化解那些蠢蠢欲动的主战派的怒火,就好了。

只是圣园未花,不能容许自己这么做。

她不能眼看着先生的身体支撑不住,而自己却毫无成长,什么事都做不到。

她必须主动担起这份责任,以茶会的领导者身份,担起她早就应该扛在肩上的,圣三一的责任。

但这几天下来,她遇到的问题数不胜数。

抱怨的信件和言论,如同雪片般飞来。

即使是与她同为一个教派的学生,现在也很少有人支持她了。

亲自扛过那份重担,圣园未花才切身地体会到,她一直以来仰慕着、追随着、恋慕着的先生,到底忍受着多么庞大的压力。

而自己肩上的压力,仅仅是他的三分之一.........不,可能还不到三分之一。

圣园未花很早以前,就知道先生和自己的不同。

他的人生是由一个又一个计划组成的。

他不拘泥于理性,因为理性只是一种态度,没人能达到全知全能——即使先生也不行,他已经多次重申过这一点。

他只是利用相对的理性,去分析,去感知学生群体中的意识,从而抓住矛盾的本质,从而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至于圣园未花自己呢?

回忆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捂着脸笑了起来:

“即兴发挥的地方太多了呀.......大笨蛋。”

没错,与先生几乎是完全相反的。

圣园未花的人生,是由一次又一次即兴发挥组成的。

虽然以圣园未花的体格,以她在教派中的地位,还有她担任的职务,她倒是能承受得起那些‘即兴发挥’带来的后果。

但她做完这些即兴发挥的事情后,爽倒是爽了,她也没有违背过自己的本心,只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把其他的学生也想得太简单,以至于她从没想过事态可能会往其他的方向发展。

所以当先生在体育馆内,率领补课部的孩子们‘击败’她时(她当时没用全力),圣园未花立刻丧失了按照她的计划前进的动力。

为何?

因为强如半神,所以不知道走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的感觉。

潜藏在她身上的强大共情能力,以及感性力量,本应成为她最大的武器,最终却成了最大的灾厄。

在第一次阿里乌斯事件期间,她受人蛊惑,受人影响,被人利用,即使只是风声流言也能助长她心中的偏见。

她所属的教派长期以来灌输敌对格赫娜的思想,已经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成为误判的起源。

而当她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想要去挽回些什么的时候,

战局已经覆水难收。

她试图去忏悔,去告解,然而忏悔和告解并不能打消她心中的疑问。

人言不可信,那什么才可信?

她不知道。

极端跟极端争奇斗艳,窠臼与窠臼同流合污。

到最后,什么都没有改变。

基沃托斯,仍旧是那个基沃托斯。

但圣园未花变了。

就像突然从一个粉红色的公主迷梦中被唤醒,骤然看到真实的世界,她的全身上下都只有冷意,哪怕是太阳的热量也无法温暖她分毫。

她只记得夜半梦醒之后,浑身的冷汗,以及先生靠在她的床头,贴着她的前额,安慰着她。

爱就像是飞蛾扑火。

那一刻她懂了。先生并不是独属于她的。

她能拥有的时间,也只有自己受难的时候,他过来帮助自己的时间。

他很忙,一如既往的忙。

而现在,连这点微不足道的时间也要失去了。

事已至此,这一幕名为成长的闹剧,又该如何收场?

简单地换上常穿的茶会制服后,圣园未花推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行至中庭,她忽然感到有些不适应。

天气很不错,阳光正好,圣三一广场上正放着典雅的音乐。

如果不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此刻广场上应该都是嬉戏打闹的学生们。

只不过她们现在要么躺在医院里,要么因为愈发捉襟见肘的装备而不得不增加轮班的岗次,以免在圣三一最虚弱的时候,出现什么不测。

圣园未花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这一派萧瑟景象。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清算很快就会来临到她身上吧。

“真是让人无可奈何啊。”

她感叹着。

军事上的胜利需要一张脸,但生活水平上的失败,也需要找一张脸,两张脸都是她。

人们总是渴求虚拟形象。她明白。

有获得光辉胜利的一面,也有独断专行的一面,但这些都只是她的侧影。

只看一面,是无法真正了解一个人的。

“过去我眼中的先生,也差不多吧......”

她轻声地说道。

当眺望着先生侧影的人,成为了别人眼中的侧影,那感觉可真是一言难尽。

当众人的期待聚集在一个人身上,她便成了集体的标志。

然后期待变成了绑架,生死、自由,都不由自主。

“原来,先生就是背负着这样的负担,在战斗的。”

圣园未花突然感到自己在震颤。

当她进一步理解先生所思所想的那一刻,某种巨大的晕眩感袭击了她的大脑,

让她眼冒金星,呼吸急促,浑身上下仿佛被重型载具碾过去一般。

她握紧拳头,拳头颤抖得止不住,美丽的大眼睛从左滚到右,但空虚的瞳孔无法在萧瑟的广场上,捕捉到任何希望的气息。

无数画面在她的眼前重放。

伴随着耳边尖锐的爆鸣声,先生病倒在草丛里,白洲梓殷切的眼神,无边的战火从天空落下,晚霞把苍穹染成血红.........

来自往昔战场的幻影,化作尖叫的梦魇,笼罩着圣园未花,不让她脱身。

她毫无缘由地想起,和空崎日奈最后的交手。

身形娇小的空崎日奈,纵使陷入她和狐坂若藻的致命夹击之中,仍旧没有放弃,不惜牺牲自己的精神和记忆,向着她们发起了决死的突击。

随着战场时间的流逝,空崎日奈的精神逐渐被烧蚀。

曾以威严屹立于格赫娜顶峰的军事委员长,也是先生珍爱的学生之一。

她很少在先生面前过分地撒娇,即使先生早已时日无多,她也只会把自己的感觉封闭,以更加铁血的姿态统御格赫娜,不让先生担心。

但就是这样的女孩子,

这样强悍、坚定的女孩子,

这样爱着先生的女孩子,

当她的精神被烧蚀之后,居然在未花的面前,绽放出了一个纯洁的微笑:

“先生.......日奈真的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哦.......”

日奈的天真笑颜不断在未花面前闪烁,回放。

圣园未花只感到呼吸停滞,手抖得像是筛糠,凝聚在鼻尖的酸涩简直要爆发出来。

“不要啊......”

“不要啊!”

“先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未花双手掩面,不断地后退,眼神充满惊惶,像是要从无处不在的梦魇中逃脱出来。

切齿的恨意,无望的爱意,以及如海潮般袭来的悔意,将她整个吞没。

我只是想要救先生。

她在心里默念着。

可那份梦魇却愈发不可收拾,尖啸着轰鸣着,仿佛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空气般让她无处可逃。

(你有什么资格忏悔?)

(你有什么资格害怕?)

(这一切,不都是你,圣园未花开启的灾难吗!?)

呜咽声停不下来。

此刻的她,再也不是那个挑起战火的魔女。

她无处可逃,无处可退,但又只能后退,后退,脚步虚浮地后退,跌跌撞撞地后退。

直到她颤抖不已的后背,被一只手沉稳有力地扶住。

她用仍含泪花的双眸朝后望去。

落入眼帘中的身影,正是圣三一茶话会的另一席,同时也是她的青梅竹马:桐藤渚。

她正用一种略显担忧的眼神望着未花。

“还好吧?你看上去......被吓到了。”

圣园未花像是一只受惊吓的小松鼠般点了点头。

桌上的红茶已然放凉。

圣园未花用手抚着胸口,

“渚......谢谢你,我冷静下来了。”

咖啡店里香气袅袅,灯光明亮,轻柔的音乐萦绕在空气中,只是写着菜单的黑板上,被划掉的餐品多得有些触目惊心。

“未花,”

桐藤渚关心地覆上她的手背,

“不管发生什么,别封闭自己,好吗?我们毕竟是青梅竹马。”

“嗯。”

未花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眼中又开始泛着泪花。

桐藤渚盯着她,盯着这个拥有澄明眼神和无双战力的老朋友。

想起她亲手开启的种种事端,想起她佯装无辜的眼神,阴狠的眼神,茫然失措的眼神,自暴自弃的眼神,桐藤渚禁不住摇了摇头:

“你太感性了,圣园未花。”

千言万语,最终汇作一句感叹。

不知是嘲讽,也不知是不是佩服,想必对于桐藤渚来说,二者都有一些。

“我知道,渚,但我这次无法退让。”

圣园未花疲倦地看着她,粉色的瞳孔里布满血丝,仿佛在深海中和鲨鱼搏斗之后留下的血痕。

“当我看见先生在祭坛上倒下的那一刻,我很绝望,很难受,像是整个人被泡在水里无法呼吸了一样。但我还是必须对着先生笑,像往常一样笑,因为我不想让他为我担心。”

渚沉默着,忽然端起冷掉的茶啜饮一口:

“那几天你装的很好。”

“是啊,但那就是我的极限了。”

圣园未花淡然地说着,可语气中分明是一种泾渭分明的惨烈。

“一开始,我去救护骑士团,去修女会,去圣三一的边境地带,我记录她们的工作过程,了解她们的战略指挥。”

“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或许只是想帮先生分担点工作,让他不要再那么累,也可能只是想活动一下身体,要是什么都不做就看着他去死的话,我真的会无法原谅自己。”

“但当我越来越了解圣三一这台机器的运作模式之后,我就越感到痛苦,越感到没有出路。”

“我们的校训,我们的文化,一切都归根于遗迹里挖出来的古书和神话,这套体系固然给我们带来了足够团结的精神,但也给我们划定了永恒的敌人。”

“圣书教导我们正道直行,对于不信者和圣敌则准备了地狱。

这套体系奖惩分明,将灾难全部归咎给不信者和圣敌,只要信仰坚定就能得救,于是我们从没有想过还有其他出路。

只要这套体系一直存在,我们就注定要和格赫娜斗到地老天荒,不管几百年,几千年后,都是如此。”

说罢,圣园未花已是满脸泪水。

“我的先生为此而死,为弥合争端而死,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它。”

圣园未花停了下来,喝了一口已经冰冷的红茶。

寒冷苦涩的口感,缓和了她的情绪。

难以忍受的口味从食道滑落到胃部,沙哑,苦楚,被惩罚的幻觉,令她内心略微好过了一些。

桐藤渚则冷眼看着自己的老友。

她还是这么情绪化。

尽管已经有了背负重担的觉悟,但她激昂的情绪仍旧会时刻影响她的判断。

更糟糕的是,她看到了矛盾,却没有想到和解之法,内心深处植根的火焰会一直灼烧她的灵魂,直至初心尽散,化为灰烬。

“你想做的事,圣三一历史上还没有人做成过——哪怕是存在于古书中的先贤也一样。”

桐藤渚低声叹道。

“我懂的........”未花的声音低了下来,“可我必须........”

“听我说,未花。”

桐藤渚开口了,声音柔和得令她自己都难以置信,

“我知道自从先生要离开之后,这段日子你一直在给自己施压,但是,”

她勉强扯起嘴角笑了一笑,

“让我用先生曾经教育过我的话来说吧:

我们都是人,即使是战力足够一骑当千的你,也是人。”

圣园未花怔愣地看着她。

桐藤渚温柔地用右手,包覆上了青梅竹马的左手。

“第一次阿里乌斯事件的时候,我听说圣娅被人暗算倒下,心中太紧张,唯恐下一个被内鬼暗算的是我自己,于是我怀疑起那些形迹可疑的孩子,还以补课部为借口,把她们集中在一起由老师管理,结果呢......”

她自嘲般地笑着,

“结果没想到,内鬼居然是我最不可能想到的人,也就是未花你啊。”

未花顿时脸色涨得通红。

桐藤渚不提还好,一提到第一次阿里乌斯事件,那些糟糕的回忆又开始涌上心头。

她们两人,本应是维持圣三一这架庞大机器平稳运转的最后防线。

结果一个疑神疑鬼,把无辜的同学往死里整,另一个更是随心所欲,跟当时还是破坏分子的阿里乌斯结成了同盟,里应外合,破开了圣三一的防御。

本应是强强联合,结果变成瞎猫碰上死耗子。

即使想笑也笑不出来。

长久地沉默着,憋闷着,未花最终也只能勉强憋出一句:

“真不想承认啊,都是因为年轻犯下的错误.......”

“你还没有成长到能说这句话吧,未花同学?”桐藤渚伸出手敲了敲她的脑门。

“我知道啦。”

未花闷闷地说了一句,低下头看着地板。

“未花同学,我们茶话会虽然决定着圣三一的诸事走向,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能犯错。

我们不是先生,不是全能的领袖,我们只是普通的学生,这一点你难道忘了吗?”

桐藤渚深深地叹了口气,

“以前你太过随心所欲,对身上的职责有些疏忽。

但现在,你又太过认真,认真到把每一个错处和失误,都当成了足以致死的心理负担。”

“无论哪种心态,都是自我意识过剩的表现哦。”

“作为青梅竹马,我很担心你,不是因为你的强大力量,而是因为你跟我很像——都容易走极端,而你这种极强的感性能量,让你的极端情绪会更加放大。”

“像我,我心里曾经对补课部的孩子们,抱有过一些莫须有的指控。

现在回想起来,我对花子、小春和梓同学的怀疑和指控,看似合理,实际上谬误百出,同时期和她们相似的,符合我疑心的人,少说也有几十个。”

桐藤渚坦然地一笑,

“所以说啊,思路错,步步皆错。

既然疑心暗鬼只能横生事端,我当时的工作重点,就应该放在自身的安保上,同时加强学院的防备,守株待兔才是正道。”

说到这儿,桐藤渚又颇为感叹地来了一句:

“啊,不过那样的话,先生恐怕也没法和补课部的孩子们结成牢固的羁绊了,事情的方向可能又会被改写,结局也不好说呢........”

桐藤渚双手一摊,对着自己的友人无奈地笑道:

“看到了吧?即使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固定答案和最优解可言。

我们只能回溯历史,以及创造历史,至于在历史中的我们留下的丑态,也只能全盘接受了啊。”

“未花同学,我确实是个不完美的人,甚至离一般的‘好人’都还差点距离。”

“可是,未花,所有人都有不完美的权利,哪怕是你,哪怕是我。”

圣园未花觉得一股酸涩的力量贯穿她的大脑,眼眶疼痛。

原来,自己的旧友也一直在苦恼着,迷茫着,反思过去的种种行径,并且努力让自己向更好的方向转变。

可她实践得出的结论是,‘更好的方向’或许压根就不存在。

她们注定要打上一场又一场不堪的战斗,然后将这份不堪化作历史,留给后辈们当做谈资和笑话对象。

既然历史注定不会完美,杯子注定只能是半空的,那无论是愁眉苦脸,还是坦然面对,都不会对结果产生什么影响。

圣园未花,只需要继续做圣园未花,就好了。

她轻轻地回望着桐藤渚,这个她独一无二的青梅竹马,疲倦,劳累,眼中却坚定不移。

世界很小。

你最坚定的支持者,往往就在身边。

“谢谢你今天跟我谈心,我好多了。”

圣园未花站起身来,把椅子放回原处:

“我该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了,渚。”

“去吧。”

桐藤渚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看着渐行渐远的友人,眼神中蕴含着心疼:

“愿神保佑你的灵魂,未花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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