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头车的疯狂试探,深坑业火的加料烘烤,以及予身为饵,从洛水之柱顶层一跃而下,这些都是清语计划里的一部分。
从始至终,计划都在有条不紊的稳步向前推进,虽然未能在中途就提前实现目标,这的确有些遗憾,但清语给血肉追猎者划下的结局是不会变的。
洛水之柱,将埋葬这头不应存在于世的畸变丧尸。
超过一百米的极致高度,站在边缘往下看都难以辨清楼底的景物,更别说径直往下跳了。
恐怕在真正坠地之前,就有人会晕于突然失重导致的脑袋供血不足,而后悄然无声的离开这个世界。
对清语来说,从洛水之柱顶层一跃而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落地之后无法看见那道熟悉的倩影。
“呼呼呼——”
听觉被高速破空的呼啸风声所遮蔽,名为重力的牵引枷锁紧紧束缚在身体各处,一刻未停的向下奋力拖拽着,逆流而上的血液直冲大脑,使得清语那张冷毅动人的俏颜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当清语意识到血肉追猎者与她一同坠落后,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能够落地了。
从这等高度自上而下的做自由落体运动,落地时想不变成一滩烂肉都难。
地心引力将成为清语杀死血肉追猎者最为可靠且有力的武器,它将比杀伤力有限的动能冲撞以及高温炙烤更加致命。
至于清语自己……
——她,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地方?
言姐还在等着她呢。
睁开双眼,清语的视线便被血肉追猎者那副狰狞怪异的身躯所填满,后者在空中无助挣扎,翻滚摆动,可没有任何借力点的它,注定只能与清语一同下坠。
“感觉如何?”
嘴角微微扬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清语眼含傲意的端详着对方。
也不管血肉追猎者听不听得见,她就这么轻轻自语道。
“这种突然变得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到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面对清语的嘲弄与讽刺,血肉追猎者停下了难看可笑的困兽犹斗行为,四官不在,被高温熔作一团的可怖面容死死对着清语的所在位置,回报以生命最后的嘶鸣与咆哮。
满是不甘。
在终生平等,一视同仁的地心引力面前,她与血肉追猎者都是待宰羔羊——区别只是前者有清言为她提前留好退路,而后者没有罢了。
因此,血肉追猎者将亲身感受“重力加速度”的可怕之处。
是时候说再见了。
余光所见的模糊景象飞速变换,清语顶着重力与风阻的双重压迫,将挂在腰间的锋利匕首稳稳取出,紧紧握在手中,不敢有丝毫大意。
这便是通向言姐留给她的退路的唯一钥匙。
可不能弄丢了。
清语左手抬起,向位于自己正上方,同样做着垂直运动的血肉追猎者挥手示意。
而右手则握着泛起寒光的精钢匕首,一下接一下切割绑在自己左臂上的绳子,直至其彻底断裂为止。
那不是普通的绳子。
而是专供蹦极爱好者使用的特制弹跳绳。
并且绑在清语身上的不止一根,足足有五根之多——原本计划里是三根就绝对够用了的,可清言却以安全第一的名义,又不言分说的为清语多加了两根。
这一切,早在姐妹俩人见面之前,就通过对讲机交流过了。
“该说永别了。”
似是发现清语在做着某些能够使她远离死亡,远离自己的不明行为,血肉追猎者顿时停下了名为挣扎的无用行为,像是被逼入绝境似的愈发癫狂,不断向清语伸爪虚抓,爪尖高速挥动带起了阵阵撕裂空气的尖啸声。
可就像之前一样,这不足十米的距离,是它永远无法触碰的真实彼岸。
“崩,崩……嗖!”
那是弹跳绳断裂,失去拉力牵引导致其反向回缩的声音。
清语的视线越过了血肉追猎者,目送着那根断掉的绳子飞速消失在自己视野之中,与此同时,她也看见了剩下四根弹跳绳将要抵达伸缩极限。
这趟旅途该结束了。
“三,二,一……永别。”
清语粉唇嗫嚅,轻声倒数着自己与死亡道别的最终时限。
下一刻,牢牢绑在身体不同部位上的其余四根弹跳绳陡然一紧,一股方向与地心引力截然相反的牵引力自绳上传来,肉眼可见不断削减着清语的下落速度。
倘若清语的下坠速度突然减缓,那么处于追赶状态的血肉追猎者自然就能触碰到她。
虽然两者交汇只有短短一瞬,但那也十分致命,足以使得清语葬身于血肉追猎者的利爪之下。
可那显然是清语什么都不做的前提下,才会出现的最坏情况。
别忘了就在刚刚,她主动割断一根用于平衡弹力方向的绳子。
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后果便是,血肉追猎者只能眼睁睁看着清语离自己越来越远,而它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
哪怕它将一直藏于猩红血嘴之内,如毒蛇般静静蛰伏,只待那个致命契机到来的殷红长舌全速弹出,都改变不了清语将活下去,而它将变成肉酱的终局。
平衡状态被打破,力矩的陡然重铸也改变了清语的运动轨迹,只见处于上升状态的她,以身作笔向右画了大半个圆弧,与身下的夺命凶物完美错过。
随着视角快速上升,清语冷眼注视向下坠落,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的血肉追猎者。
此时的它,不再是洋洋得意,认为自己胜券在握,猎物唾手可得的猎人了,只是一头被本能奴役大脑,挣扎无果后满是绝望与不服的可悲蠹虫而已。
它的结局早就被书写好了。
对血肉追猎者的坠地位置进行了大致程度的估计后,清语只能无奈叹气,心中多少有些惋惜。
——可惜了,清言姐预先倒插在地上的那些锋利钢筋,似乎没能派上用场。
不过这一步本就是锦上添花。
空中的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清语也并未在这方面花费太多心思,毕竟计划越是详细,出错的可能性也就会越大,简单粗暴的计划才是真正可靠的。
能实现自然就更好,做不到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总之,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就算没有钢筋尖刺丛林的进一步追击,血肉追猎者也很难再有反击之力了。
清语只需要过去补上最后一刀即可,便能结束这段持续有数月之久的追猎之旅。
似是已经确定了局势再难出现意外,清语便不由自主的呼出一口浊气。
将先前郁积至心头的紧张与烦躁等负面情绪一扫而空,调整状态只为蓄积精力面对同样不得小觑的扫尾环节。
可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丧尸,以及意外了——尚未移开的余光为清语捕捉到了一道熟悉倩影。
那是……言姐?!
她为什么也跟着跳下去了?
还专门朝血肉追猎者而去???
在那瞬间,清语觉得自己差点就要疯掉了。
数十米远的垂直距离让清语无法看清自己姐姐此时此刻的脸上神情,但她能肯定对方并未是空手跃下的——清言双手持握一根腰粗大小的锋利钢筋,径直向血肉追猎者飞去。
察觉到有其他生命体快速逼近的血肉追猎者,又被重新激活的狩猎律动所支配,渴望撕裂生命的冲动压过了求生的本能,满心欢喜的调整着姿态,准备给先前戏耍过它的家伙留下永生难忘的血之刻印。
于是乎,它就被先一步赶到的锋利钢筋给贯穿了。
犹如一块在烧烤店内随处可见的,被扎在一根木串上任人挑选的鲜肉。
随着一声听不见的闷响,以及其身下有不明液体四溅的画面出现,玩蹦极却在下落时才想起自己忘绑绳子了的血肉追猎者,单程旅途顺利到站。
这也就导致了上一句对它惨样的形容已经过期,如今不得不再改上一改:
——那其实是一块被无数木串穿过的待烤鲜肉。
钢筋尖刺丛林实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在清言的出手修正下,存在于清语计划之中的遗憾与惋惜终被填上。
言姐她不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