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
清语的意识很沉重。
视线一片漆黑。
手,躯干,腿,六觉……什么都感觉不到。
灵魂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混沌神秘的浓郁雾霭,难以窥见外面分毫的光景。
不知持续了多久,这种宛若被枷锁束缚的沉重滞后感才渐渐消失,使得清语暂获一丝真实。
可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强烈异样的不适感,就像是将灵魂丢进与它完全不匹配的容器那样,处处无不流露着极其明显的针对性排斥。
她的思绪也是一团杂乱,各种碎片式的奇怪画面以不可思议的惊人速度接连闪过,如同压缩文件那样将已经过滤了一遍的记忆分类储存,直至它们彻底销声匿迹。
而脑海里爆炸似的钻心疼痛则让无法忍受的清语哼出了声。
伴随着轻哼响起,犹如按下了某个不可视的开关,清语先前丢失的六觉全都在这个时刻回来了。
下一秒,一道清语感觉十分熟悉,熟悉到她已经刻入进灵魂里,永远都忘不掉了,但此时却又显得有些陌生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带着深深的宠溺以及无奈的催促:
“……小语,小语?”
“还没起来嘛,小懒鬼,已经给你又赖了一会了,再不起来一会可就很赶了啊,今天这个特殊日子可不能迟到哦。”
“最后五分钟,再不起来的话,姐姐我可就要进来掀被子咯。”
这个声音……是言姐?
尽管脑袋依然在隐隐作痛,但比起最开始的时候已经好上太多了,清语甚至都已经靠本能分辨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睁开双眼,一个同样既显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房间映入眼帘。
被仔细拉起的密不透风的可爱窗帘,透着一股童趣与天真的淡粉色墙纸,四周的墙壁上还能看见不少画风稚嫩的孩童涂鸦,内容基本都是两个风格鲜明的女孩,手拉手的进行着各种事情。
屋内有两张床,另一张床的被褥被整整齐齐的收拾摆放好了,无论是被套枕套亦或是床单,浅暖系的色调皆与这个房间温馨风格相得益彰。
仅是看上一眼,便能从中感受到所住之人对生活的重视以及热爱,无疑是苦心经营之后方能结出的累累硕果。
——因为这里正是只属于清言清语她们俩人所有的温暖爱巢。
懵懵懂懂的坐起身来,懵懵懂懂的拉开窗帘,懵懵懂懂的向着窗外投去视线。
没有什么水泥丛林的高楼大厦,没有什么科技十足的吊轨动车,更没有什么赛博朋克风格的巨大投影广告。
展现在清语视线之中的,仅仅只是一个存在已久的老旧小区而已。
目光穿过井然交错的生锈防盗网,能看见道路上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群,喧闹活泼的生动画面为这个小区,乃至整座城市都增添了不少的人间烟火味,朝气盎然。
看到这一幕,清语感觉自己的心有所触动,但那层笼罩在她认知与感知上的轻纱仍然没有被揭开,而杂乱无章的零落记忆也未能被理清捋直。
于是乎,别无选择的清语只好推开房门,离开卧室,走到外面。
这是一间占地不超过五十平米的小房子,仅有一室一厅一卫一厨,算不上特别宽敞。
也许它对一对新婚夫妻来说稍显狭窄,但对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妹来说却又小得恰到好处。
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可口早餐。
“哼哼,你终于愿意起来了啊,小懒虫?我还说要是弄完这边你再不起,等会就别想要被子了呢。”
穿着缝有兔子图案的防油围裙,扎着黑色马尾长发的清言扬了扬手里锅铲,精力满满的对着清语笑道。
“快去洗漱吧,我这边差不多快弄好了的。”
可清语迟迟没有动作,只是一直盯着清言看,眼眸深处好似有万般情绪在酝酿。
看得后者实在忍不住了,才挑眉开口道:
“小语,姐姐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明明没有呀。”
“言……姐?”
“嗯哼?怎么啦小语……诶诶诶!”
等到清言回过神来的时候,矮她足足有一个脑袋的清语便已经撞进了她的怀里,力气之大甚至都让她后退了好几步。
反应过来的清言刚准备敲敲对方的小脑袋,可当她意识到自己妹妹是真心想向自己撒娇而非捣乱的时候,她那微弯抬起的右手又缓缓放了下去,最终以手掌的形式摸起了对方的小脑袋。
无奈感叹道:
“一大清早的就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拐走了好几年,现在才回来与我相认呢。”
唯有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却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清语,眼角已被晶莹的泪珠所沾湿。
——她渴望重温这个拥抱已经太久太久了。
久到似乎连时间都成为了一个无用的数字。
………………
客厅里,电视机的荧幕上放映着记者现场走访旅客的直播节目。
游客满脸笑容,对着镜头舌灿莲花,记者一唱一随,尽显其乐融融的和谐景象。
背景也被各式各样活力满满的游客所充斥,即使是工作日也无法阻挡他们对游山玩水的向往。
而节目下方滚动栏里飘过的准确时间则详细告诉了清语,今天究竟是个怎样的特殊日子。
“——今天可是你新学期开学的日子哦,小语,别睡了一个晚上就睡懵过去给忘了呢。”
“为了庆祝,姐姐特意准备了一个礼物给你,拆开看看喜不喜欢吧!”
一个造型精致的粉色小盒子被清言放在了清语的面前。
清语打开一看,发现里面静静躺有一个带着兔子图案的小皮筋。
“噔噔~它与我的这个可是一对的哦,小语,姐妹款呢,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到的!”
清言侧过脑袋,将黑色马尾根处展现给清语看,那是另一个与盒中之物图案相似的同款皮筋。
“怎么样怎么样,喜欢么?”
清言心里怀揣着不安,可眼中却又满是希冀。
娇躯微微前倾,紧张兮兮的盯着对方的小脸蛋,担心自己妹妹会从神情之中给出“她并不喜欢”的答案来。
清语从盒中小心翼翼的将皮筋拿了出来,放在手上仔细端详起来。
从价值上来看它并不珍贵,从做工上来看它也并不特别,从样式上来看它更是随处可见。
但它承载的炙热情感与诚挚祝福,却是无法被任何尺度所随意度量的。
原因很简单:
——它是一个姐姐费尽心思后才寻得的,准备赠与妹妹的礼物。
没有任何踌躇,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
清语微点脑袋。
说出了那句宛若神秘魔法一般,将部分记忆自厚重迷雾里解放出来的奇幻咒语:
“言姐,我……很喜欢。”
她就是清语。
她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