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寒入夜，白雾渐起。
冰冷的失温白光刺破黑夜，为命途渺茫的流浪者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桂滨市前哨行动小队的黑色越野车上，双手握在方向盘上，紧皱眉头，盯着前方车辆后视灯的张帆，一脸遍是并不打算遮掩与隐藏的烦躁和不悦。
他已经快到极限了。
忍耐的极限。
“他妈的，都这么晚了还不打算停车休息，难不成是想直接开回桂滨市？”
忍不住突然锤了一下方向盘，张帆当场咬牙骂道。
“吕队他当时就不该放她们过去，这下好了，把我们也拖下水，大家之前一年都算是白忙活了！”
“草！”
见状，坐在副驾驶室上的刘飞，也就是队内唯一一位肉体系异能拥有者，心中生出几分无奈。
但无法坐视不管的他，只能选择开口安抚前者糟糕至极的情绪：
“凡哥，我觉得吧，这件事我们还是应该多给队长一些信任，他的选择一般都不会错的。”
“肯定只是有什么不好解释的原因在里面，我相信时机到了，队长会给我们说明清楚的。”
“现在我们只要执行队长的命令就好了，有什么事队长都会出面解决的。”
“说得倒是轻巧，积分到最后不还是得扣我们的？”一说到积分，张帆就是来气，“明明按照规矩来办事什么问题都不会有，这下我们连第一部分的执勤任务都完不成，绩效考核时候拿什么交代？”
刘飞转头瞅了他一眼，大家都出生入死这么久了，关系熟得很，于是乎便直接开门见山的点出了对方生气的关键要点：
“是因为嫂子吧？”
“凡哥你是打算今年绩效补贴发放之后，与嫂子去关系局进行婚姻关系登记？”
被点破心思后，张帆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过来大声反问道：
“是又怎么样！”
“老子就是打算等到攒够积分了去和雪妹她结婚，怎地吧？”
他抬起右手，狠狠地指了指前方车辆的驾驶室，侧头咬牙切齿的对刘飞抱怨起来。
“我计划好好的，结果就这么被破坏了，然后现在还要灰溜溜的逃回去见大家——我拿什么出去交代，队长他能给我拿出什么交代？”
“脸都丢没了啊！”
刘飞眼见对方那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上线了，便感觉自己心很累的撇了撇嘴，最终只能作罢，任由他发泄脾气了。
吕队，我已经尽力在劝说凡哥了的啊，到时候你可别责怪我没帮忙。
抱怨了好一阵，张帆瞧着刘飞不搭自己话了，顿时感觉车里氛围怪沉闷的，于是就将目光投向从始至终都在后座折腾电子仪器，没有开口聊天的“闷罐子”裴兴元。
“兴元，你女朋友娜娜还在对方那辆车上呢，你难道就不担心她遇到什么危险么？”
“不担心。”
裴兴元一边继续调试设备，一边沉声回答道。
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有队长在。”
“啧——”
张帆很不爽的瞥了瞥窗外，他就知道自己会得到这个答案。
毕竟说这话的人可是一天都蹦不出几句其他意见，永远选择无脑信任吕队的通信兵裴兴元，张帆对此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只觉得向他搭话的自己很蠢，竟然对他有着期盼。
妈的。
妈的妈的妈的……
想到这里，一股无名火猛然升起，张帆的手指死死抓住方向盘，青筋暴突，指骨关节传来不堪重负的疼痛哀鸣。
可这仍然无法制止张帆心中生出怒意，以及泛起……
——无法忘怀的悲伤。
妈的妈的妈的……
要是老柳你还在，该有多好……
…………………………
“所以清语小姑娘，你真打算直接开到桂滨市才停下？”
“夜车可不是那么好开的啊，就算我们通宵赶路，抵达桂滨市也得要到明天下午去了，一般人可做不到开这么久的车，你体力扛得住么？”
看了眼车载电子时钟已经显示为“23：35”，吕队忍不住开口向清语问道，话语里倒是含着几分真切的关心。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同行，吕队算是摸清了这对姐妹的性格与脾气，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使劲才能找到出路。
毫无疑问，比起沉默寡言，冷漠警惕的妹妹，性格外向开朗好说话的姐姐，才是正确的切入点。
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交流起来获取信息也就没那么费劲了。
虽然吕队有意再向对方套话，但在那副元气活泼之中，也同样有着一颗明事理的心，因此，他没能得到更多与这对姐妹有关的宝贵信息。
可惜倒是有些可惜，不过这也能够从侧面应征吕队对她们的猜测是无误可信的。
拥有这等实力生活在末世里的姐妹，几乎是不可能拿他们来取乐子耍开心的。
也就是说，“尸潮”这类违背众人常理的现象，可能真的存在。
而战争，也马上就要降临了。
“没关系，我没问题。”清语波澜不惊的回答道，显然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交给你们来开我不放心。”
吕队只是尴尬的笑了笑，就没再接话了。
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他或多或少已经习惯了少女这种直来直去，毫不考虑拐弯抹角，维护颜面与表面形象的干脆作风了。
事实上，比起虚与委蛇，他的确也更接受这种完全不遮遮掩掩的高效交流方式。
因为这让他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情。
怀念那些仅仅只存在于记忆深处里的模糊印象。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末世降临之后的挣扎，它还有末世到来之前的生活。
时过境迁，世是人非。
按下车窗按钮，车窗自动下降，吕队从口袋里掏出那包烟盒，从中倒出一根完好无损的全新香烟。
叼在口中，同时将火机也从口袋里摸出来，侧了侧身避开刮入车内的凌冽强风，打着火后准备送到嘴前。
可他还没来得及点燃烟头之时，一只白皙秀丽的小手便从左侧伸来，毫不留情的一把将其夺走，拿到自己眼前扫了一眼，最终丢在车槽里。
“车内，禁止吸烟。”
黑长直美少女面无表情的对中年人说道。
后者愣了一下，随后苦笑着投降似的举了举双手，表示自己清楚了，之后不会再犯。
下不为例。
但就在他刚准备把那根宝贵的香烟收回烟盒里的时候，一阵来自后方车辆的炫目强光便将车内瞬间照亮，犹如白昼。
“什么情况……”
吕队眯了眯眼，转头朝右侧后视镜看去，然而迎接他的却是后车远光灯的连续开启及关闭，刺眼的白灯不断闪烁。
仿佛是在抱怨着什么，又好像是在倒数着什么。
这个接连转换的远光灯如同某个信号，在十多秒之后，后车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开始减速了，两车保持的距离越来越远。
这让清语和吕队都有些意外。
不得已，清语也跟着一同减速，尽量去与后车保持一定的可视距离，不让后车脱离视线。
然而它一直在减速，直至彻底停在路上，只是打着远光灯，隔道相望。
一动不动。
原地扎根似的。
“阿凡那小子，这个时候到底是想做什么……”
吕队不满的嘟囔着，转头想跟身边的少女说他下车去看看，赵娜可以继续留在车上。
但当视线越过道路两侧的漆黑密林，窥见那栋如墓碑般坐落在这片区域，毫无生气可言的破旧建筑时，他不由自主的停住了。
英眉紧蹙。
“怎么就到这儿了……”
——那是一栋末日前供给旅客休憩歇脚的招待所。
他知道张帆为什么会把车停在这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