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张允发现大家仍旧一言不发。他再次转向章欣予:“我很喜欢你,你愿意相信我吗?”
她坚定地点头。
真希望自己能是带着足够的信心说出这句话。小女孩啊。
“那...”张允把手机放回口袋,缓缓起身,“我们走吧。”
“去哪?”章欣予拉住他的衣袖。
他们肯定还有余党。“校门口。”得快点了。
章欣予兴奋地跃起:“那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张允转头看了一眼章欣予。他这辈子极少有真的害怕的时候,但这次他显露的眼神,毫无疑问一定是惊恐。
“嗯。”章欣予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她希望听到肯定的答复,而张允也只能这么做。他向正门走去。
“记住,出去之后我们就不再是现在这样的关系了。”张允在黑暗的南侧过道中说,“杀了我,然后你才能活着。抱着这样的想法来与我战斗。”
甚至没敢回头去看章欣予的表情,他感到好冷。陆州的九月,灰蒙蒙、阴森森的。
快到门口了,张允停下来最后一次躲在墙壁的遮蔽下。
“准备好了吗?”
“嗯。”
“那出去吧——记得,抓住一切机会来杀我。”语闭张允抬起长剑,赶章欣予出门。
长剑长刀的交击声在楼内响彻。一剑剑强势的进攻才能逐渐把章欣予压出门外,张允不得不暗暗称叹这孩子的剑术。如此纤细而修长的日本刀本应配的是锦衣贵族、亭亭之子,今天这个小小的女孩却向张允展示了属于她的一种不一般的技巧。她的出手细腻柔美,从无刚硬蛮横之力,无论是架劈、直劈、变向、片手,还是——
影拔。好柔和的影拔。她的剑尖不仅未与张允的相交,而且真的仿如影子一般穿过了长剑的剑身,其后加速切向张允右腹。
可以看出来这招好像是章欣予经常用的,而且是一记杀招。她挥出来的时候张允可以感觉到自信。
但——不行。好的影拔贵在出手快,攻敌不意。柔和固然重要,这个速度在张允面前只能显得不够看。
张允右手逆时针翻腕,长剑被强行右移;他的左手后握柄尾,反手刺出。
长剑将本就顺向的长刀架开,剑尖直指章欣予的咽喉。
“你的命可不是到这为止。”张允眯起眼睛看向章欣予,眼神在外人看来可能有点凶狠,但张允知道女孩会明白的。
果然,她后仰而跃,直下身后的数米石阶。张允的长剑在最远距离时刚好擦过章欣予下巴上的皮肤。
但张允也没有选择收回重心,而是直接前冲两步,跟着长剑一起飞下。张允的初速度更快,这意味着马上他就可以在空中赶上,然后刺穿章欣予。他右手抬至头顶上方,并用握破冰锥一样的方式拳握剑柄,同时在空中收腿调整身形。视野中他可以看到章欣予已经经历了一次蹬地,而且并无大碍——她的着陆也那么柔和。
再飞半秒,两人都会接近这次滞空的极限了,张允需要马上出手。他的身形依旧平、正,这意味着用剑扎向地面的同时他仍可保持双脚落地。这么好的机会他不可不用。
不,他当然没有用,剑会断的。
他在空中漂移,右手松开并重新从上方包住了剑柄;左手后移,推动剑尾配重自右向左横向架劈。此时的章欣予选择了与他一样的方式应对落地,侧身滑翔。
张允驱动手臂,他的剑挥至之时,也是章欣予触地的瞬间。
章欣予在侧脑已经几乎贴到大理石表面的时候转身,左手握柄尾,右前臂猛击向刀柄,刀栋狠狠砸向石阶,反弹跃起。她将脸偏开,长刀扎扎实实帮她接下了这一剑。
这一击时同时减弱了冲章欣予下坠的冲力,她回直身体踩到实地,用脚步冲下台阶。
身后的张允声音消失了。章欣予一阵心慌,加快了脚步。
她向前翻滚两周,最终以刀杵地快速站起。
张允呢?
章欣予感到背后一阵凉意,她赶紧拔起长刀转向南方。
“哟!”面前的男子跟她打招呼,“小妹妹不简单啊,从教学楼跟这个家伙打到这里。”
“张允人呢?”章欣予眯起眼睛问道。面前的人是她的同僚,她认出来了,是孟景如的表哥还是什么人。
“喏,不就在那吗?”表哥用下巴指向章欣予左后方。
章欣予难以置信地回头,却看见张允在一级一级地下台阶。
表哥站在章欣予身后慢悠悠地说:“听说他关节不好,肯定不会为了对付你冒险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吧。”
章欣予皱眉,道:“他太小看我了。”这个表哥看似在夸她,实则却必心存怀疑。而女孩当然要用行动让他看清——不,看迷糊吧。
她刀架右肩,向张允奔去。两人交击的一刻,四溅的火星就可以让旁人望而却步。章欣予的力度变沉了,张允能感受得出来。
但同时她的出手也没有之前柔和了。张允接这一剑时的心情,也许可用“可惜”来描述。
毕竟,这女孩的极限已经摆在那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奢望她可以在一天,甚至一战之内进化为像张允一样的剑士。
无论力量、技巧还是体力,张允都明显更胜,章欣予在数剑之后便被压得节节后退。一步步,他们来到了高中楼西侧。一剑剑,章欣予奋力挥动长刀,却仿似已无力回天。她格挡时看到张允的眼神,是灰蒙蒙的。
是失望的。“节奏太慢了。”她可以听到张允这么说着。他要动杀招了。
他拖步一刺,再进左足,砍章欣予右腿。速度没有变快,变招却有如丹朱脂粉般的滑润细腻——仿佛是刚刚跟章欣予学来的一样。
该怎么挡?当然要先架开刺击,但变线的下劈由于视觉的反映不甚明显,实际在她意识到之时已迫近小腿。进攻上半身逼他回防吗?章欣予不觉得张允会动摇。
竟然是自己的技术将要杀死自己吗?
她紧咬牙关,自己仍有一次机会。这次性命攸关。
章欣予扎住步子在原位立稳,然后大力挥剑,剑尖挤开张允的,来到小腿与来剑中间。
挤开?张允讶异地继续他准备好的变招,右手顺时针翻腕,刺向章欣予的喉咙。
但剑被粘住了。在这样的力度与速度下。
张允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了嘴角。他还想看看这孩子这样的表现是不是运气,向左拉出粘剑的范围,同时步子踏进章欣予右身近区。
章欣予没有选择用脚步绕开,而是原地转身,两人开始了近距离的战斗。张允想推配重球砸章欣予头部,但她的刀镡始终贴着张允的剑格,寻找机会用长刀的长度优势给出刺击,这大大限制了张允的近身缠斗。
这已经不是之前的章欣予了。她有速度,有力度,当然还保持着她最应引以为傲的柔美。
真是亏了旁边孟国明那傻子看不出来。
张允想着,加大压向章欣予的力。看到她左脚不稳挪动的一瞬间,张允后撤挥出架劈。
拉开距离张允感到得心应手得多,但想必章欣予也是一样的。她重重一刀挥上,弹开长剑,随后——
刺。张允向左上方架开。
绕开长剑,再刺。张允矮身偏过抬左腕直接反刺。
刀镡拉回眼前,防守,再刺。张允顺势右足向章欣予右侧大跨一步,上刺。
撤右足,长刀下挥。
影拔。
章欣予的长刀在张允察觉之前已绕开了长剑,斩向他左大腿根部。她的左手横在胸前,握着张允送的博伊刀护住咽喉。
看来她吸取了教训。影拔极少可以命中要害,为此暴露躯干是不值得的,所以她甩出了袖中的短刀。
愿意把你的命赌在这一刀上吗?女孩。
别说女孩了,张允几乎都愿意。
张允向上方轻抛起长剑,剑尖半抬起,向前。
他放开双手顺时针转身。长刀已经绕过了剑,他不必担心剑会在空中被击偏或者击落。事实上,他的右手成功地在右侧身后重新握住剑柄,猛地上抬,然后刺出。
章欣予的长刀被横于水平面上的十字剑格架开,剑尖以极快的速度飞向章欣予的脸庞。她用博伊去架。
但张允此时已经转回了身体。他右足跨出一步落地,双手将剑柄迅速抬高。剑尖晃动,那一点锋芒近在章欣予眼前。
锋尖下沉至剑柄的水平高度以下,绕开了博伊,自左向右挑断女孩的颈动脉。
章欣予在最后的时间用右手挥出了一刀横斩,张允不敢怠慢,沉下剑格格挡。
“噹......”
这是没有被主人握持的剑与他剑重重交击,在空中振动的声音。
它落在地上,张允的膝盖同时也跪倒在了章欣予边上。
女孩摇了摇头,闭上了眼。张允低下头,额头贴上她逐渐变得冰凉的脸。地上的血泊不断扩大,女孩的生命随着这点淌下的鲜血在不断流逝。
孟国明此时才意识到状况。
“拦住他!”
“你兴许该叫他们杀了我。”张允无不讽刺地想。
当最后的,也许可以依靠的队友为了你而倒下后,你就只知道跑了么?
孟国明在几人掩护下穿过警方的压制区跑到大门南面。同时一群匪徒架着数名学生从高中楼出来,挡在张允身后。
真是俗套的剧情。
张允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心里强迫自己收回这样的想法。他又跪了一会,但没等他们说话,就用右手撑地而起,冲向那二十余人。
一共五名人质,被他们围在中间位置,周围则是一圈数个敌人拿刀架着。
张允在半秒内压进了本就不远的数米距离,他抬手砍第一剑。
人头落地。效果需要。
第二剑,抬手刺穿了右侧看似还算镇定的敌人,他往人质围成的圈内挤,把第一个人质推出去。第三剑,越过学生挑断了他身后敌人动脉。第四剑,他转身,左手将第三名人质拽出,同时绊倒第四个人质,捡擦过他的头发解决了后方的敌人。第五剑,他再一次全转,了结本就不省人事的第五个敌人。
张允略略后退,靠住了这五个人质。他右臂张开,用长剑刃面将五人推向身后。
面前的敌人不顾死活地追了上来。张允站在优势位置自不可能错失先机,他一边敦促学生们往南走,一边绕着半圆的步位斩落各方奔出的敌人。
退到大门正中,张允一变脚步,转身用单手大力挥出一记大范围的横斩。
“往门口跑!”他向学生们喊道。
想必这一段较为缓慢的后撤给予了学生们足够的时间恢复冷静,他们在这一刻如张允所愿地奔向门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了。
张允动身,奔向南面。
助跑四步,足够了。他右手握住剑柄中间,架剑,接着最后一步猛力蹬地起跳的步子在空中刺出,穿透。拔剑后立马侧身架剑,格挡第二名敌人的直劈,翻身再砍,送走第二条人命。
这边的人明显剑更重,心态也更沉稳。
要让他们发慌。
“住手!”
张允稍缓脚步,扭扭脖子。
对方正要开口说什么,张允却没去听。
他在笑,从微笑,到必须用手捂住脸来遮掩笑意。他笑的敌人摸不着头脑。
他甩掉血水,单手将长剑架到肩上,慢悠悠地退开,来到被两边敌人围住的空地,走向行政楼。
他去提出了那包炸弹。
在张允由远及近的过程中,敌人们一个个狐疑的表情纷纷变成了绝望。虽然他不是很看得清,但他想一定是的。
他应该不用做多余的事情了,虽说为了那些死去的老师,他很想把这些人一个个撕碎,但要是他们背水一战,对谁都不好。
所以他仅仅是轻描淡写地走近,轻描淡写地右转,轻描淡写地把袋子丢在马路中间,在门前五米左右的位置。然后轻描淡写地走向警方。
透过塑料袋,旁人可以依稀看见里面的炸弹。张允丢下袋子后,外边特警马上对歹徒喊话,要求无条件投降。
在张允走入人群,走入各种镜头视野的时候,他本以为今天结束了。
但还早呢。
身后的人群突然又一阵骚乱。四个持有武器的学生被挟为了人质。
少年人气盛本非坏事,却没想如此不顾大局,张允想起死去的老师,不禁有意难平。他们想为老师报仇,绝没有做错,但如果今天有人因救他们而死,不知他们今后心中阴影会多深。
张允回头望了半天,保持着沉默。即使是他,也没有把握能把那么四根敌人的救命稻草完好无损地抢回来。
长叹了口气。
突然,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个不太一样的人站在最前面,看向那包炸弹。他在数数。
张允改变了主意,而顺便地,也会尝试救一下那几个年幼无知的男孩。他扔下长剑,高举双手走进去。有特警想拦他,他直接用眼神瞪开。
敌人戒心很重,也是没有办法,毕竟是他。
张允走上前,挡住了那人看向炸弹的视线。还有十米左右,他松开手指,让闪光弹落下。
冲。数一秒,遮眼。
这一秒间,张允看到了最左边那个敌人——他的刀落下了。
工程师模样的人当即捂眼,立马有人冲往他的方向掩护他后撤,张允放弃了他,也放弃了那个学生。他压低重心一脚铲入人群,踢倒了中间偏右的学生,然后拉下他身旁的两位。他着重把左数第二位,近在刀口旁边的学生用死力甩向大门。
前方有敌人,在往自己这边来。张允保持着先前的高度从右侧匍匐上去,右肘狠狠地从外侧砸断了他的脚踝。混乱中张允拿到一把刀,人质们也都在向校门口移动。
工程师,到你了。
张允两步抢到了他身边,突然佯装膝盖一软,长刀一丢,把工程师硬生生拽到了地上。
在旁人看来,张允处于劣势位,且身旁匪徒即使想,也无法在工程师身体的掩护下攻击张允。
张允挥出两拳,先是喉结,后是后脑,身上之人立马不省人事。他翻过身,撑着工程师的身体立起,飞起一脚踢开了敌人挥来的长刀。
“这是什么?”
低头检查时,张允发现工程师胸口的口袋中有一张折起的纸片。
身后传来几声枪声,张允抓起纸条,右踝发力疾起,拾起长刀,冲向想要重新夺回人质的敌人,那其中有今天唯一一名学生伤亡的制造者。
他只几刀就结果了他们,刀指向校内,退回大门,直到身边安全,便扔下剑,径直走回后方。
“放下武器!”
“救人,救人!”
一名警员用手拍了拍张允的肩膀。“兄弟...”“茶府那边也出事了!”一声惊呼打断了本想给予张允的感谢。
“我操!”“现在怎么样了?”“坚守岗位!有别的事——”
他们没有关注到身边的张允仿佛血液在听到这消息的一瞬间凝固了。站在特警中间的他甚至一动都不能动。茶府。
该死。张允被另一名特警从碎语中拉出,推上了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