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着脸，警笛声伴着人声，一阵阵、一波波地拍打着张允，心急如焚。
茶府，东南方的近海城市，凤鸾江边，一千三百公里外。
步行五天，骑行一天半，驾车十一个小时，铁路四个小时，飞机...
两个小时多点。足够敌人完成对哪怕最大的建筑物的控制了。但也不长，那帮家伙会帮我拖住的。
更重要的是，路满和林莫尔大概在茶府。
必须一试。
张允用余光偷偷观察自己两边的特警。左边的放松一点，但眉头紧皱；而右边的——
是他们的人。
这是辆普通的警车，而司机貌似并没有觉得张允是什么危险分子，所以没有给门窗上锁。他得以在车子驶近那架医用直升机后一肘子砸向右方脸色阴沉，紧握手中步枪并密切观察自己双手敌人的裆部。与此同时张允转身向右，左手拉开车门带着敌人一起跃出。张允在空中缴落敌人的武器，并拿他垫底着地。
最后张允一脚蹬在实地上，身影射向那架直升机。
“别熄火。”张允在狂奔途中心里默念着。他最后几步时张开了双臂摊开手，向后面的警方展示自己并没有武器。登上平台的那一刻，桨叶还在转。太好了。
张允一步踏进驾驶位，夺过操纵杆，让直升机迅速抬起。
“往...往机场飞，劳驾。哈...哈...”张允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跟飞行员沟通。他没有选择在升空之前清掉多余的机上人员。这些都是医务人员或者公职飞行员，让他们留在机上，这样之后他才能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要去茶府，那边出事了。”他稍微平复点心情，尽量义正言辞地跟飞行员说。
飞行员明显迟疑了会儿，但转头跟张允对视后，他选择回以默认的眼神。
这是个高个北方小伙，皮肤黑黝黝的，头发略有点卷，比较长。
“你坐副坐吧。”他开口对张允说。后者点了点头，与副座上穿白大褂的医生换了位置。他一坐下就拿出了手机。
“你哪来的手机？”小伙子皱眉。
“警察没搜。”
飞行员挑挑眉毛。“去首都机场吗？”
“南机场。你会开客机吗？”张允过了一分钟才给出答复。
“应该会，之前考的民航执照。”
“那太好了。”
“哎，兄弟，”飞行员笑着转过头，“你手上有家伙吗？”
显然没有啊。“我刚从警车上下来呢。”
“嗯，我想也是。”他继续神秘地笑着，张允有点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劫我们这架直升机真是劫对了。你看这是什么？”说着，小伙从座位底下取出一条皮带。
皮带上竟然挂着张允的长剑。张允惊喜之余准备发问，对方却早已猜到了他的问题。
“你的皮带被他们解下来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我让我舅舅把剑交给我保管，后面任务结束之后我给他带回警局。”
“你舅舅是...”
“这旁边的派出所所长，他今天在管这些杂事。”卷发小伙仔细地看着张允把皮带系回去，“我叫刘楠，楠木的楠。你叫什么？”他伸出手。
“张允，”张允伸手握住，“另外，我不是劫你们的直升机，只是借来用用而已。”
“哈哈哈哈，这个我当然知道。”小伙虽然在笑，但是眼神依旧明智，“你大概会成为英雄吧。如果你是要去救人，我会尽量帮助你的。”
张允并没有他那么乐观。小伙的这句话让他反而更惆怅了许多。“也许吧。”
“你名字的允是哪个允？允许的允吗？”
“嗯。”此时直升机已经升到了一定的高度，开始向东南边飞，“能不能再开快一点，我有点怕。”
“当然。不过...你有想好一会儿怎么‘借’更大的家伙了么？”
“你飞到停机坪外面一百米左右的那块草地停下来就行。最好快点。”
“好。”刘楠听此一言，将操纵杆推到了最前边，仪表盘显示他们的速度已经接近二百七十码。
学校到南机场大概是二十公里左右，按这样的速度，再两分钟应该能到。
“你们有止血和麻醉药品吗？”张允转头做最后的准备。两分钟后，张允背着一个小型医疗包和刘楠一起下了飞机。
“你觉不觉得我们会被导弹炸下来？”空中传来了战机的呼啸声，刘楠两腿发抖。
“不会。我们只需要溜上这趟航班。”张允把手机递给刘楠，屏幕显示航班十点五十五分起飞。
“很好，那——两个问题。一个是我们怎么能上去，另一个是，”他咽了口唾液，“既然如此，你要我有什么用？”
“我们先走再说吧。”张允拉上小伙拔腿往航站楼跑。
“你往这里干嘛！要安检的！”刘楠一边喘着气跟上张允的步伐一边对他喊道。
“准备好，要跳了！”张允没有回答刘楠的问题，只是用冲刺的速度跑到停机坪外围，“手给我！”
随后他借着惯性一把把递过手来的刘楠甩了上去，接着自己后退几步助跑，在墙上连蹬几步也攀了上去。随后他越过铁丝网，落在松软的草地上。
“快！下来！”
刘楠四处张望一下，终于下定决心，闭上眼，跳过铁丝网。
“走！”张允并没有给重重落到地上的的刘楠太多的喘息时间，他压低身子，接着拉着卷毛小伙飞奔在停机坪上。十号登机口，看到搭起的廊桥了。幸运的是，它下方正好有一辆叉车。
张允把刘楠推进了航站楼一根承重柱后隐匿，等待飞机起飞。两人在原地清理了一下衣服，有些地方被铁丝网拉破了，但还不太容易看出来。张允把校服外套脱下扔在角落，用剑柄挂住借来的白大褂。
还有五分钟，检票口应该要关闭了，廊桥上不再有人影。
但哪怕只是登上移动廊桥，又谈何容易？
刘楠刚要开口问询，就被张允拉住，做了一次深呼吸。
冲。他们飞速踏上了叉车最顶端的骨架上。又一跃，扒到了廊桥外侧。张允让刘楠在前，往远离飞机方向的一个连接处爬。
不得不称赞身为飞行员的刘楠的身体素质，他很快爬到了目的地。张允示意他再过去一点，让开位置。
空出来的连接处，张允一钳深凿进去，可以说是——疯狂地——左右掰扯来扩大孔隙。等到空隙够大，他用十字剑格再次快速扩开。最后他双手用力一扯，同时侧身蹩进廊桥内部。
目瞪口呆的刘楠也赶紧跟上。廊桥这一端离飞机很远，他们应该不会被注意到。张允一边穿上白大褂一边抓紧跑向舱门。
“啊，先生，不用急的。您的座位在哪边呢？”舱口的空姐显然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十分敬业地问候两人。
“哦，不用麻烦了，我们是25排的D、E，自己找得到的。小姐您忙自己的。”张允对空姐笑笑说。
“我都还以为要赶不上了，张医生你有必要把时间弄得那么紧吗？”后跑到的刘楠也笑着造点谎话糊弄空姐。
“那...两位自便？”
“嗯，谢谢你！”张允最后抬起头对空姐笑了笑，走入机舱。
刘楠用胳膊肘耸了耸张允。
“看不出来你挺会对付女生的嘛。”
“...我可不会因为别人这么评价我而开心。”
“哎，有魅力肯定是好事啊，你想想万一哪天有个女劫匪对你一见钟情改邪归正了，那不也是一段佳话。”
“...”张允抿抿嘴，走到倒数第二排的空位上，把背上白大褂罩着的长剑取出放在座位下面，靠里坐下。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请各位...”张允最后理了遍白大褂，扣上安全带。
飞机离地，终于要带着张允回到他一直想念的地方。
“呃...我们是不是该避人耳目一点？比如躲进厕所什么的？”刘楠用气声问张允。
张允白了他一眼，直接以不轻的真声回答他：“你这人这么缺德。”
“我这哪叫缺德！那等下如果来人查身份证，你准备怎么办？”
“嘘——你声音太大了。”等到刘楠平复了一下情绪，张允再开口：“我们等下化个妆。”
“哈？”张允一把捂住刘楠的嘴。
“...你刚才说啥？”
“我给你化个妆。”
“什么妆？”
“女妆。”
“...”刘楠睁大眼睛眨眨，嘴巴张得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张允。
“等下空姐来倒饮料的时候你拖一下，我去下后面。”
“...”
张允没打算去改变身边这个接近石化的同伴什么，毕竟第一次时，这的确会有些让一个男人接受不了。他脱下白大褂做好准备。
十分钟后，张允如他告诉刘楠的摸进了空姐的休息室，顺出了一套旅行套装。
“来，脸转过来，下巴抬点。快！”张允三下五除二给刘楠打了厚厚一层粉底，从脖子到额头、脑后。然后拿起形形色色的化妆品处理他的眼睛，脸颊，最后是眉毛和嘴。
“哎你轻一点！”
“别吵，”张允皱着眉头把这个不老实的受妆者画完，“这个效果挺好的。”他又伸手把刘楠的头发拨乱。
“我信你个鬼啊！”
“自己看。”张允把镜子朝向他。
“这他妈——”他突然停口，瞪大眼，看着镜子里并不像自己的人。
“好像...是还可以...”
张允翻翻眼睛，把化妆盒拿回来给自己上妆。自己的脸处理起来会更麻烦一点，他用了十分钟左右完成这个任务。
最后他一撩头发，对着镜子检查了一眼，关上盒子把它藏到身后——左侧过道上推着饮料车的空姐回来了。
他拿上化妆盒跟在饮料车后面，叫住推车的空姐：“小姐，能给我一杯咖啡吗？最好是热的。”
“啊，好的女士。”
“我先去下洗手间，你等下直接帮我放在那个女生旁边的座位上就行。麻烦你了。”
“没事的，您客气了。”
张允从饮料车旁挤过，快速摸回休息室，把化妆盒还回原处。太久不用了，张允的嗓子扯着声说话有点难受，但效果应该还行。出来的时候，他还在过道上对着空姐笑了一下，给她让开位置过去。
“怎么样？我水平还行吧？”
“我操——”张允又一巴掌盖上刘楠的嘴。
刘楠话被堵住之后又盯着张允看了足足半分钟，最后声音颤抖着问：“你这假发哪里弄来的？你杀了个女人？”他瞪大的眼球布满了血丝。
“...”张允又翻了个白眼。
两人对视半天，刘楠始终没有放弃他最初的怀疑。
“不，不。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但是，”他最后紧张地换了口气，尝试开口，“你得告诉我这是哪来的。”
“长出来的。”
“你骗鬼呢我操！”
“小孩子别一天到晚说脏话。”张允一指头点在刘楠软肋上，后者被戳得一哆嗦。
“你这——”
“我很小时候就能这样随意长头发了，只是当时只能让它乱长，现在可以控制它长成什么样子。”
刘楠张着嘴巴观察了张允的头发半天，最终挤出来一句：“你这是超能力？”
“差不多吧，你可以这么认为。但这些头发还是要损失蛋白质去换的。所以等下的飞机餐你把肉给我。”
身边的队友依旧一脸不可思议。
“睡一会儿吧，到茶府之后才是硬仗。”
“...”
两人问空姐要来毛毯，放低椅背躺下。
也许该花一点在空中的时间来看看两人现在的容貌。无论怎样，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现在真的不太可能被认为是男人了。刘楠的短卷发随意地半盖住额头，皮肤打白，颧骨上高光，眼角打阴影、画挑眉、梅色唇，是略显男性化的画法。张允一通狂轰滥炸却也不失细腻的阴影，配上披散着，半遮住脸的长发，把本身比较长而且偏男性的脸型衬得甚至可以说娇小。腮红、粉色唇釉，用的则是比较年轻和淡的女性手法。
“这些化妆品竟然还是防水的，太好了。”本就睡眠不好的张允自然也不大可能这样在飞机上入睡，吃完午餐的他闲着没事侧身抹了抹脸，“看来之后可以省点换妆的功夫。”
张允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着陆。可以开始计划下飞机之后的行程了吧。只是旁边这位...
已经轻轻打起了呼噜。
“真是心大啊，也不问问我准备让他干什么。”
张允察觉到有个穿高跟鞋的女性走了过来。听声音不是之前有过交流的那两个。
她在张允面前的过道上停了下来。
“您好，女士。能不能麻烦您出示一下身份证件？”
“啊好的，稍等。”张允在心里对着这个画着浓妆的老女人翻了个白眼。之前隐约听到有空姐在后面谈论他们两个的妆容，没想到还会引来嫉妒。
说起来张允在建筑，啊不，应该叫——人脸后期修型这方面的确算是十分有天赋了。可能也是得益于他的那个难以理解的超能力吧，如果不是要尝试去利用它，张允也不会接触到这块领域。
只是，这还是化妆技术头一次给张允带来意料之外的麻烦。好在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面前这个空姐应该只是来随便找个茬罢了，没必要认真应对，张允准备再次用他的专长来解决问题。
“诶，姐姐，你额头上好像有点白斑诶。这种晒伤不处理好的话后面可能会诱发白癜风的。我之前有个朋友就是这样...”张允突然粗了点嗓子换掉之前用的甜美的女声，假装很关切地扭头，用手轻轻拨开空姐脸上的头发，仔细观察着额头。
“呃——啊？真的假的？”空姐马上拿出手机用相机对着自己照。
“哎你的相机有这个滤镜看不出来的啦。你换成正常的相机。其实直接卸个妆看得清楚一点，我给你点卸妆油你稍微洗洗吧。来，别动，我帮你擦擦...好了，看镜头。你看，这里有一点，那边有一块斑呢。这种斑啊化了妆不大看得出来，实际上很危险的，可能会演变成各种别的皮肤病...”张允在给空姐卸妆的时候顺便就抹了点给刘楠用的最白的粉底在空姐额头上，也是幸亏了他脸黑了。
“啊，真的啊！”面前的空姐听到这里，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个真的会变成白癜风吗？”
“不一定——吧，只能这么说。”张允咬咬下唇，装出一副棘手的样子，“主要你们每天飞这么高，这高空上紫外线很强的啊。又会感觉自己是在室内，你们肯定不会想着用防晒霜吧？”
“是啊，那...这个该怎么办？能治吗？”
“这个...既然已经有白斑了，那肯定是不好处理的。你回去可以试试看用生的橄榄对半切开去擦擦看，如果擦过几次之后斑块的颜色会淡一点的话那应该是早期症状。你也别太担心了，这两块颜色看着还是蛮浅的，我朋友真的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比你这个要严重很多了。哦对了，你可千万别拿什么化妆品去擦它，尤其是什么什么油，那种化学成分都可能会刺激黑色素进一步衰退的。啊，还有还有，你之后最好少化妆啦，除了必要的防晒保湿之外就别用其他东西了，我看着你的皮肤底子还是很好的，养几年的话...”
“你在说啥啊...吵死了。”
张允一胳膊肘子压住身边不识好歹的“女子”：“别吵，我给人家小姐姐看脸呢。”接着转回头，跟空姐结束自己的扯淡：“差不多就这些吧，不过你在飞机上真的别急着去弄它哦，抓啊挠啊那些更不行的。啊不用谢了，我陪你回后面吧，正好要去下洗手间。能不能借我张纸啊...”
还有五分钟降落，刘楠从洗手间回到座位上。
“准备好了没？等下去借架直升机来。”
“...”
“...”
“你开？”
“你开啊，你是飞行员诶。”
“我开尼玛呢我——”张允一拳攮进刘楠小腹。
“你开不开？”
“...”
张允当他是默认了。几分钟后，飞机平稳落在茶府霞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