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冷的风吹过。
男孩连一点尘埃都不剩下的,消失了。
那个比谁都要努力保护自己姐姐的人,就这样迎来了他故事的结局。
此时的我,如同内心中最柔软的某处被狠狠揪住一般。
那就像自己不久之后将要面对的未来一般。
理央眯起眼睛,与我一同静静地凝视着他曾经存在过的地方。
应该是大约凌晨三四时了。
我轻拍着身上的灰尘,走到不远处看看两个女孩的情况,结果还真的只是睡着了而已。
少女们像是很舒服似的睡着。
起码,辉夜没见到刚才那一幕真是太好了。
事件⋯⋯
真的如我一开始打算那般,完美地落幕了吗?
的确,是一个"人"也没有犠牲⋯⋯
可我要的真的是这些吗⋯⋯?
但总而言之,不管好坏,都结束了。
我把视线收回,对我而言可算是某种奖励⋯⋯
那名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念着的她,就在眼前。
像是贵重丝绸的黑色长直发。
以及那像是小恶魔般的微笑。
一切一切都尤如当年。
只是,都是半透明的了。
"我说理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抱着两个看上去已经昏迷的未成年少女,不被人报警地叫出租车回家?"
不知为何⋯⋯
明明与她分开的日子已经有七丶八年了,可现在仍感觉熟悉得像昨天才刚见过面一般。
就像昨天才刚一边大骂我㝍的东西是粪作,一边一字不漏地看完的样子。
"有阿。"
"居然还真的有!?"
"只是你是个身高一米八,颜值堪比某都姓外星人教授,然后走起来不那么猥琐的人。我相信所有人都会愿意相信,你是刚好见到少女有难,然后拔刀相助的好人的。"
"这⋯⋯不就是没戏了吗?"
我有点慵懒地躺在地上,工厂的铁皮屋顶正好因为刚才的"战斗"而破了一个大洞。
洞中的是清晰美丽的月亮⋯⋯
从洞中看出去的夜空,无比细小,但对我们两个而言也足够了。
柔和的光缐全倾洒下来,星光也在闪烁着,仿佛理央那半透明的身体都变得看起来有了实体似的。
"其实也不会有什么难度的,只要你叫醒那襄儿或是辉夜⋯⋯不⋯⋯现在是夜才对,叫醒任何一个都可以。"
"⋯⋯还是叫辉夜吧。"想了一想,我才说道。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去你妈的没有为什么。"
理央的话语中带着莫名的气愤。
我几乎从没听过理央说过这种脏话,她是那种不管怎样生气都能微笑着,然后反算计你一道的人。
她会气得说脏话,也就代表她也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大概她才是对的。
只有譲名为夜的女孩不再记起名为辉的男孩,事情才算是真的解决了。
我还是觉得⋯⋯
要是那拼命保护姐姐的男孩所做的事,被渐渐忘记的话⋯⋯
我相信辉夜她自己也不愿意变成这样。
"⋯⋯只是觉得,她会比较喜欢这样而已。"
"啧⋯⋯你还是这样,浪漫主义丶不切实际。"少女幽灵无可奈何地轻叹道。
"那你还是一样,傲娇得我看着都觉得累。"
是的,理央就是个明明比谁都关心着别人,却永远别想从她的囗中得到好话的人。
"傲我认了,娇的话,你还是等下下辈子吧。"
"所以说,要是现实是轻小说的话,那你就是那种红色双马尾的角色了⋯⋯"
"像那种角色还是留给女主角吧,比如如雨什么的就很适合。"
"⋯⋯"
心中忽然感到一阵烦躁⋯⋯
"怎么?还不叫醒她们?你不叫的话我去叫了。"
"别,我是故意的,我有些话想要面对面和你说的,我想,要是她们在的话,你应该是不愿现形的⋯⋯"
总觉得以后像这样的机会应该不多了⋯⋯
或是说所剩下的时间应该会更少了。
这种事即使我不说,她不说,大家的心里都是明白的。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怎样,你也想我像他一般情深款款的,为你再死一次吗?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理央叉着纤腰,灿烂地笑着说。
"你想留在人世的话,我也⋯⋯"
"才不是,老娘我阿,对这人世一早就厌了。就算要再死一次,也和你这个中年死宅一点关系也没有,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她举起一根手指指着我,然后又说出更多骂人的话。
只是听惯了的我,却能听出言语之间那关心的意味。
我是不是⋯⋯有了M的倾向?
"⋯⋯"
"喂,你笑什么笑?真是的⋯⋯所以说四宅蒸鹅心。"
我错了,在听见理央的回答后,我突然明白了。
说不定⋯⋯还存在着什么也不牺牲的方法吧。
就算真的没有,现在说要放弃也还太早了。
与其选择去忘记一个对自己而言无比重要的人,还不如记着。
不论多痛苦也好。
总有一天,当不再痛苦的时候⋯⋯当伤口全愈时,就能以完全不同的感觉看待过去的事件了。
~~
在那件事情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后的今天,天空中飘着雨。
雨不算大,可是很冷。
这样的寒冬居然会下雨,看起来就像上天在替谁哭泣着一般。
正因为如此,马路上就只剰下两个黑伞,一个白伞。
黑伞与白伞并排前行,而另一个黑伞则像是小心翼翼般紧紧跟着。
从天空中看起来就是一朵朵盛开着的花一般。
不过我想,这景色也只有老天爷才能看见了。
我与襄儿各自撑着一把伞,虽然说可以共用同一把伞,可我却没这个胆子。
只是去买些食材而已,居然全部人都出动了⋯⋯好像有点小提大作?
总觉得,在这件事过去后,襄儿就有些变了。
她一醒来就掌我一个巴掌,小小的拳头不断揰打在我身上,然后开始骂我太过乱来之类什么的。
她自己生气就算了,打着打着还自己哭了起来。
我⋯⋯也算是稍微地反省着。
总觉得在我身边的女人都有着暴力化的倾向阿,柳如雨是,理央也是,现在连襄儿也是⋯⋯
我所做过的事就这样瞬间被她看穿了。
至于和理央链接的代价⋯⋯她至今还没告诉我,只是比以往更勤地做着护符了。
现在我全身挂着的护符永远不少于十个。
但是,我瞳孔中的变化好像只有我自己才能看见的样子。
与之相比,更大的差别是她对我的态度。
以往总是乖巧得不像个女孩的襄儿,变得好像有点任性,或者说⋯⋯对我更不客套了?
这对我而言当然算是好事了。
"反正大叔你都欠我们门派许多钱了,再多买一盒牛肉又不会怎样⋯⋯"
依旧是札着马尾穿着运动服的美少女嗔道。
即使已经买了许多衣服了,但襄儿好像依旧钟情于运动服。
"我什么时候欠你们钱了。"
"阿!我都忘记说了。给大叔乱用掉的那些纸,其实每一张.都差不多一台平板电脑的价格⋯⋯"
像是妖精般的少女,眨单眼地看着我。
原本应该是极美好的画面,但她面上的笑容却令我感觉到某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能分期还款不?"
唔⋯⋯好像是赖不掉了。
"能阿,只是我不认为还得清就是了。"
"不然我还能怎样阿⋯⋯"
我用像是丧尸般的语调说着。
"当然是好好讨好我这个未来掌门阿,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能都免了。"
"你刚才说什么⋯⋯牛肉是吧⋯⋯回去买买买。"
额,对了,可能有一点我忘记说了。
我那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公寓,又多收留了一头小猫⋯⋯不,应该说像小猫一般的女孩。
"辉夜,怎么了?"
见她一直没跟上来,我回头看着她。
"没⋯⋯没什么。"
辉夜撑着黑伞,停留在一条小巷前。
静静地凝视着小巷的一角⋯⋯
自那一夜之后,辉夜的脸上再度失去了表情。
她刚醒过来的瞬间,不哭也不闹。
只需要一瞬间,便明白了发生了的事⋯⋯
可能也正因如此,回到了刚认识时,那副三无的样子。
那一夜的大哭与大笑都像是做梦一般。
我有时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辉还附在她身上。
还是她一直在扮演着已经离开了的弟弟。
又或是,这正是她自己所希望的样子⋯⋯
就算是我怎么逗她说话也不怎样回应,除了叫她辉夜的时候会应上一两个字。
我虽然是担心得要命,但除了默默等她自己想通之外,我已经没有任何能插得上手的事了。
正在辉夜有点犹豫地提起腿,正想跟上来的时候。
雨,神奇的停了。
厚云在流动。
朝阳的光缐从云中透出,温和地照耀着整个城市。
而在那小巷的角落里,被人很随便地放了一个纸箱。
一头大概刚出生的黑猫从箱子里,突然探出头来。
被之前的雨淋得全湿的他,像是很享受似的,眯着眼睛看着不那么刺眼的太阳。
就在这时,才像发现有人在看着他似的,小巧的头紧张地四处张望。
直到与辉夜,对上眼的一瞬间。
便再也离不开了,仿佛一直在追寻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一般。
黑猫那双蓝得像天空般澄清的双眼⋯⋯仿佛有着某种不可能属于猫的复杂情绪。
但也只有一瞬间,就像那少年的影子,与黑猫重叠在一起了。
"大叔⋯⋯我⋯⋯"
辉夜声细若蚊地说。
"要是想养的话,就养吧。"
"真的可以吗⋯⋯?"
辉夜的语调中彷佛带着某种自卑与不自信。
"但我有一个条件。"
我看着少女严阵以待的表情就想笑。
"你必须为他改名才行。"
少女想了许久才回答道。
"辉⋯⋯不⋯⋯叫雨阳,可以吗?"
毫无表情的辉夜只有在这时才有一点点的变化。
那是想要挥别过去,迎向未来的表情。